第三章
眾人送他們夫妻到門外,綺羅上了轎子之後,派寧溪對林勛說——
「蘇四少夫人生病了,夫人想去看望。要奴婢來詢問一聲,可不可以?」
林勛在轎子裏沉默,心念百轉。
寧溪以為他不同意,剛要退開,林勛這才開口,「去吧。告訴夫人早點回來。」
等寧溪高興地去後頭覆命,林勛又招來透墨,低聲吩咐道:「派幾個人跟着夫人暗中保護,順便告訴我她都去了哪裏。」
透墨覺得主子這個命令很奇怪,既然是蘇四少夫人生病了,當然是去蘇府啊?但他也不敢質疑什麽,依着林勛的話照做了。
【第四十四章探望重傷陸雲昭】
綺羅下了轎子,從側門進了蘇府。花園裏傳來優美的琴音,遠遠望去,只見涼亭里一個白衣公子正在撫琴,姿儀優雅,就像是謫仙人。
綺羅知道那是蘇從修,本來應該去打聲招呼,可想到曹晴晴生病之事,她心裏着急便先去探望。
到了曹晴晴的住處,翠萍把她們請進屋子裏。
曹晴晴在外間焦急地走來走去,看到綺羅進來,連忙過來拉住她的手,「綺羅,雲昭哥哥不好了!非常不好。」
綺羅心裏「咯噔」一聲,也不計較她沒生病騙了自己,下意識地問道:「怎麽了?」
「昨天我去了陸府,他發熱昏迷,大夫說他沒有意識,情況十分兇險。我看到暮雨回去了,就明白你已經知曉他受傷的事情,可你沒去看他,我只能謊稱自己生病了把你找來。我已經讓莫大夫先過去了,可是情況還是不好。綺羅,求求你了,去看看他吧?」
見綺羅閉上眼睛,曹晴晴直接跪到地上,「綺羅,就算不看別的,看在你們打小的情分上,他也是你的表哥,你不能這麽狠心!大夫說如果不能把他的意識喚回來,他會死的,真的會死的!」
「你先起來!」
綺羅伸手拉她,曹晴晴卻不肯起,流着淚說:「什麽辦法我們都試了,但沒有用。他一直在喊你的名字,一直說要帶你走。也許你是唯一可以把他從鬼門關拉回來的人了,綺羅……」說到最後,她已經泣不成聲。
「好,我去。」綺羅嘆了一聲,俯身把曹晴晴扶了起來。
曹晴晴這才擦乾眼淚,讓翠萍去打點。
翠萍回來說:「少夫人,西側門都打點好了,沿途也都看查過,沒有什麽人。可是大公子在必經之路的花園裏撫琴,不知道什麽時候會走。」
「大哥今日不當值嗎?」曹晴晴皺了下眉頭。
翠萍搖了搖頭,表示不知道。
「翠萍,我去引開大哥的注意,你帶侯爺夫人出去。記住,千萬別被人看見了。」曹晴晴吩咐道。
翠萍點了點頭。為了避免太過引人注目,寧溪和翠萍都留在蘇府。
翠萍給綺羅披上斗篷,戴着寬大的風帽遮住臉,只等曹晴晴把蘇從修給引開。
蘇從修看到曹晴晴走到自己面前來,停止撫琴抬頭看着她。他的面容溫和,明明在微笑,卻讓人感覺到一種已經被看透的驚慌。
曹晴晴咽了口口水,說道:「大哥,我想問問您,聰兒開蒙不知道要請哪位先生?」
「聰兒還太小,談這個為時過早。」蘇從修淡然地說。
「那下個月太後娘娘大壽,四公子要準備什麽壽禮?您跟我說說,他什麽主意都沒有。」曹晴晴的手心裏都是汗水,面上卻還要強裝鎮定。
蘇從修笑着搖了搖頭,「弟妹,你以為我今日為何坐在這裏?」
曹晴晴不解地望着他。
蘇從修調了調琴弦,低聲道:「人我都已經打點好了,不要在我這裏浪費時間,早去早回。」他這個弟妹真的不怎麽聰明,什麽事都寫在臉上,身邊的人也不得力。今日如果沒有他在這裏,她跟朱綺羅兩個人出門,不可能不驚動府里的人。
陸雲昭是她的義兄,卻也是六皇子的人。蘇家已經跟陸雲昭對立,要是被家裏人知道她拐帶勇冠侯夫人私下去看陸雲昭,只怕是大麻煩,可她卻毫無所覺似的。
他跟陸雲昭怎麽說也是師兄弟一場,雖然這麽做有點對不起林勛,但他從太醫那裏知道,陸雲昭真的是不太好。在人命面前,別的都可以先放一放了。
曹晴晴愣住,匆匆行了個禮,轉身走了。
直到出了西側門上了馬車,她還在晃神,喃喃道:「綺羅,你相信嗎?大哥他竟然幫着我們。」
綺羅雖然答應了曹晴晴,卻知道要不驚動旁人出蘇府不是那麽容易的事情,發現一路順利,就猜到有高人相助,只是沒想到那個人居然是蘇從修,可蘇從修為什麽要幫她們呢?
馬車駛入嚴書巷,這處宅子是當初綺羅跟陸雲昭一起選的,就是貪圖地方僻靜,宅子並不大,兩進兩出,磚砌的圍牆,牆內的槐樹長得茂盛,半個樹冠都搭在了牆頭上。
綺羅下了馬車,鍾毅候在門外,見了來人便上前來行禮。
石板路直通主屋,屋外架了兩個火爐子,正在咕嚕咕嚕地煮葯,藥味飄滿了整個院子。
陸瀟看到綺羅,丟了手裏的蒲扇走過來,「你來做什麽?還嫌害我哥害得不夠慘嗎?」
「我來看看他。」綺羅心平氣和地說。
「你這個害人精,我不會讓你見他的!」陸瀟吼道。
綺羅也不與她計較,只看向鍾毅。
鍾毅上前道:「小姐,您就不要鬧了,快讓表小姐進去看看公子吧。興許公子知道她來了,就醒過來了呢?」
曹晴晴也挺身說道:「陸瀟你這是做什麽?你知道我費了多大勁才能把人帶來嗎?你快讓開!」
陸瀟的眼眶紅透,指着綺羅說:「從哥哥受傷開始我們給這個女人遞了多少消息,甚至還讓暮雨去求她,但她都無動於衷。暮雨回來的時候,哥哥聽了她的話,直接昏死過去了,現在她又來假惺惺干什麽?哥哥不會聽見了!」說完,她捂着臉,哭着跑開了。
綺羅聽得心口一揪,她當真不知道他傷得這麽重,而且還盼着她來。
她逕自提着裙子走上台階,推開那扇門。屋裏放着好幾個炭盆,可她還是覺得冷,裏頭的陳設十分熟悉,桌椅也都是她挑的,半點未曾變過。
她走到床邊,杌子上的銅盆里都是血水。
原本陪侍在床邊的朝夕已經站了起來,嘴唇動了動,還是沒說什麽,端起盆子出去了。
綺羅不敢相信,床上躺着的人竟然是陸雲昭!
幾月不見,那人瘦得顴骨突出,臉上血色全無,往日的風采難覓半分蹤跡。這還是那個驚才絕艷的陸郎嗎?傷勢竟然這麽嚴重!
她坐在床邊,伸手摸了摸他的臉,觸手能感覺到膚下的骨頭,不由得鼻子發酸,幾乎要落下淚來。
這個時候,陸雲昭喃喃地說:「綺羅……不要嫁給他……我帶你走。」
「表哥?」綺羅拿出隨身的手帕,為他擦額頭上的汗水,陸雲昭一直在說胡話,好像很難受。
鍾毅捧着湯藥走進來,在綺羅的身後說:「公子那天本來跟周公子一起去喝您的喜酒,但是侯府的人不讓他進去。他就去陪六皇子喝酒,身邊什麽人都不帶。回來的路上,被人伏擊受了重傷,那一刀就在心口往上一點的位置,十分兇險。現在是用高麗的紅參吊著命,那東西珍貴,還好有陵王在。太醫說,公子能不能醒來還不好說,連莫大夫都說沒有十全的把握,這葯就是莫大夫開的。」
綺羅根本就不知道陸雲昭被人攔住不讓進府的事情,她以為周懷遠是故意要去激怒林勛,原來還有這件事?她一時心亂如麻,拿過湯藥說:「我來喂他吧。」
鍾毅順手就把葯碗遞了過去,提醒道:「小姐小心燙。公子現在沒有意識,葯也不好喂,往往喝兩三口就下不去了,所以傷口一直不見好。」
綺羅舀起黑褐色的葯汁,放在嘴邊吹了一下,嗆人的苦味沖入鼻子裏,她皺了皺眉,還是強忍着餵給陸雲昭喝,果然有大半都沿着他的嘴角流下來,她連忙用手帕幫他擦。
陸雲昭喝不下去,她卻極有耐心地一點點喂,一碗葯總算見了底。
鍾毅高興地說:「辛苦您了,還是您有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