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五十九塊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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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樓上陽台到樓下玄關處,短短的幾分鐘,裴海音的腦海中卻浮現了無數種的場景。
豪門恩怨?職業綁匪?
站在玄關處的裴海音深深吸了好幾口氣,並輕輕地拍着自己的胸口——但這些都不足以緩和裴海音的緊張感。
“李棠舟!”
渾厚又沉穩的女人聲。
裴海音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慢慢打開了入戶門。
近乎是同一時間,從門外呼啦啦地闖進來四五個黑衣男人——
裴海音下意識地退後了好幾步。
從那群黑衣男人之後走出的是一位妝容精緻、雍容華貴的女人。
剛才在樓上裴海音只能看到剪影,現在這一刻她才認清楚這個女人是誰。
她當然知道對方是誰!
除了那眉梢眼角和李棠舟相差無幾的神態,她更多的是在電視和報紙的經濟和時事板塊見到對方的尊榮——
章蓀蘭。
李棠舟的親生母親。
她是大名鼎鼎的“李夫人”,更是一位投資經商毫不含糊的女強人。
這是裴海音第一次見李棠舟的母親,儘管對方是不請自來的,但她從小就十分尊敬長輩,不管出於什麼禮數總該她先打招呼的,於是她禮貌地笑了一下,“夫人,您請進——”
章蓀蘭將目光砸到裴海音的臉上——自上而下,那是來自上位者的審視,“棠舟呢?”
裴海音從善如流地說了一句既體面又無用的回答:“他不在家。”
“哦,不在家是吧——”章蓀蘭繞過裴海音,自顧自地走進了客廳——這個時候那些黑衣男人們已經將入戶門給關上了。
裴海音只得硬着頭皮跟着章蓀蘭往客廳里走。
章蓀蘭仰頭挺胸地端坐到了沙發上,笑容不變:“知道我是誰嗎?”
“恩。”裴海音從茶几桌上拿起一隻精緻的茶杯,輕手輕腳地倒了一杯茶水,用雙手恭恭敬敬地遞給章蓀蘭,“我想,應該沒有人會不知道章女士。”
章蓀蘭依然用複雜的眼神審視着裴海音——睡袍和居家鞋,僅僅從這兩個簡單的訊息,她就可以確定,眼前這位,就是裴海音。
她只用一隻手接過裴海音遞過來的茶杯,一口都沒喝,隨手就放到茶几桌上,由於當真是很隨便,連茶水都從杯邊灑了出來。
“棠舟能去哪裏?真當我不知道嗎?我生的兒子,我對他一清二楚。可你呢?你似乎對你的男人一點都不了解啊。”
裴海音靜靜地佇立在原地。
說實話,章蓀蘭這話她真不知道應該怎麼接。
章蓀蘭輕輕挑了挑眉梢:“你是不是覺得有棠舟罩着你,你就可以肆無忌憚的做起嫁入豪門當少奶奶的美夢?是不是覺得,棠舟對你真愛無敵,甚至都敢背着他父親和我去跟你領結婚證,所以將來李家的天下有你的一份?”
裴海音搖了搖頭。
“這個頭搖的不誠實。”
章蓀蘭唇角微微浮動,雖然眼底沒有笑意,但面上確實在淺笑——諷刺失敗者的高傲且蔑視的笑容。
“確實,棠舟本身的能耐已經夠大了,但他目前為止還翻不出我們的五指山——”
“從你們領證的第一天,我就已經接到確切的消息了。但是我沒有管他,知道為什麼嗎?”
裴海音想了想,如實地搖頭,“不知道。”
“因為我的兒子和大部分二代公子不一樣,他喜歡在外面鬼混,但他很少和女人鬼混——絕大多數都是娛樂圈那些燕燕鶯鶯碰瓷他罷了——所以他找了個你,我甚至覺得身邊有個女人陪他也是不錯的結果,至於是包養還是結婚我根本不在乎,反正,遲早都是要各歸各位的。”
“事實也證明了我的想法,棠舟確實沒把你當成一回事,甚至結婚了都沒有把你帶回去給他父親和我看一眼。結婚證,不過就是那廢紙一張。”
裴海音微微低着頭,眼珠轉了一轉。
章蓀蘭真是話術高手,字字誅心。
“而且你實在是不爭氣!這才幾個月啊,你連個男人都拴不住?竟然還能讓他像單身的時候夜不歸宿?江客心一回國,你就放他去參加她的宴會?”章蓀蘭淡然淺笑,微揚的尾音似乎還真的有一些讚許,“也許你是一個可以擺正自己地位的女人吧。”
江客心?
裴海音從記憶中搜索了一輪——她確定自己從來沒有聽說過這個名字。
“所以現在對於你來說,首當其衝的任務就是趕快給棠舟生個兒子。”章蓀蘭慢悠悠地撩了下眼皮,“永遠不要迷信一個男人的情話,尤其是像棠舟那樣背景的男人。只有兒子才是你真正意義上的救命稻草,唯一的救命稻草!就算棠舟不要你的那一天,我們李家也絕不會不承認孫子的,他有名正言順的財產的繼承權!也許將來你不會是他名義上的母親,但作為他的生母,你會一生榮華富貴,會有用不完的錢。”
裴海音輕輕皺了皺眉。
章蓀蘭揚起一個親切的笑容:“想必這也是你父母將你賣給棠舟的最終目的吧。”
到這裏,裴海音突然笑了起來,禮數周正,“抱歉,章女士,我有些聽不懂你的意思。”
“在我面前,就別裝了。”
章蓀蘭姿態優雅地從茶几桌上端起剛才裴海音給她倒的茶水,只用餘光瞥着裴海音,然後,她冷笑着站起身,將手中的茶水對準裴海音的臉蛋一潑而盡。
裴海音沒有任何的失態,她只是閉了閉眼,甚至都沒有用手去擋、去擦。
“哎呀,看我不小心的,真是對不起。”
章蓀蘭古里古怪地笑了一聲,然後她做了一件讓裴海音的心裏防線再也無法牢固的事——
她翻開自己的手包,漫不經心地抽出來三張支票,狠狠地扇在了裴海音的臉上。
“夠了嗎?”
步行只用十幾分鐘。
可李棠舟態度堅決,非要開車送她。
“…………”
反正只是一腳油門的事,裴海音就隨他去了。
李棠舟常開的車子雖然不是什麼世界限量級超跑,是一輛普普通通的奔馳,但霸道的車牌號可比什麼超跑都吸人眼球——裴海音要是被人看到從這輛車上走下去,那她立刻就會成為學校的頭號“風雲人物”。
……雖然她現在也算吧……
她和金大少的緋聞熱度未減,至今仍是學校論壇論壇的頭號熱帖。
裴海音有時候說不清自己是幸運還是不幸——從小到大她的願望唯有豎琴,可偏偏就讓她和這些京城有名的大佬們扯不清道不明的……
裴海音讓李棠舟將車子停在小衚衕里——之前保鏢們開車送她的時候總停的“老地方”。
趁着沒人,裴海音衝下車,頭也不回地跑遠了。
人潮湧動的校門口,一輛紅色的超跑劃破長空——
那輛一直飄在學校論壇首頁的超跑。
周圍的學生們議論紛紛,視線若即若離地往裴海音的身上飄。
身正不怕影子斜,裴海音仰首挺胸地走進學校。
***
多媒體教室里。
許蓉和米拉已經到了,兩個人腦袋湊在一起,不知道在看什麼。
裴海音走了過去。
就聽到米拉在罵:
“草,一群腦殘就會在匿名論壇潑髒水,有種來和老娘當面撕啊!氣得我胃疼!”
裴海音將背包放到課桌上,關切道:“米拉的胃怎麼了?”
許蓉捅了下米拉,非常刻意地使了個眼色。
米拉心不甘情不願地閉上了嘴。
裴海音莫名其妙地看着反常的好友們,“你們幹什麼?尬里尬氣的。”
“海音!”米拉站起來一把拉住裴海音的手,見周圍的空座都沒有同學,她才說,“蓉蓉不讓我說,可是我覺得這些事不應該瞞着你——”
裴海音不明所以地挑了挑眉。
“現在的你只有三種辦法——”米拉神秘兮兮,“第一,你直接去找那個金大少,讓他幫你澄清。最簡單粗暴可也最不現實。第二,我們一起找到真相,學校里到底是誰被金大少給包養了?才能讓他的超跑頻頻出現在學校?還把髒水潑給你!第三,一不做二不休,上報給學校,讓學校出面把論壇里那些烏煙瘴氣的東西都刪個一乾二淨!”
“…………”裴海音無所謂地聳了聳肩,“他們喜歡議論就去議論咯,這些東西挺無聊的,大家都是學音樂的,還不知道最後靠的還是專業能力?”
“話雖如此……”米拉心疼地摸了下裴海音的臉,“只是我們海音又受委屈了……”
“我不覺得這算委屈啊。”裴海音輕笑了一聲,“相信我會用豎琴讓他們所有人都閉上嘴!”
一直默不作聲的許蓉突然拍了幾下手,“這句話我喜歡!看似平平淡淡,實則霸氣外漏!好樣的,海音,我們就用專業能力讓那些潑你髒水的人無話可說!”
然後三個人就像打了雞血一樣,興緻高漲地開始了新一天的課程。
上午是大眾音樂課,下午沒有課——裴海音、米拉、許蓉,三個人來到了三號練習室。
她們的專業分別是豎琴、長笛、鋼琴。
三個人的練習曲是《莫扎特C大調長笛與豎琴協奏曲》。
第三樂章。
三種樂器的聲音碰撞在一起,沒有一絲一毫的不兼容性,它們產生的是最美妙的化學反應——輕快又活潑,足以洗滌掉所有的煩惱,剩下的只有愉悅。
沉浸在音樂中的三個人忘記了時間。
等到裴海音和許蓉感覺到手指痛,米拉快要沒氣的時候,窗外的天色已落幕。
三人有說有笑、打打鬧鬧地來到了校門口。
許蓉突然吹起八卦的口哨。
裴海音笑嘻嘻,十分狡黠。
米拉難得害羞了起來,嗔怪她們:“幹什麼!”
“哎呦~”許蓉對米拉飛了飛眼,“還來接你下課哦~好恩愛哦~~”
裴海音附和:“對呀!”
“誰來接我們啊!單身狗羨慕死你了!”
裴海音繼續附和:“對啊對啊!”
“你們兩個死丫頭!”米拉笑着罵了一句,轉身就往路邊跑了過去——
一個身形高大、穿着運動裝的男人笑着牽起米拉的手,兩個人回頭對裴海音和米拉擺了擺手。
目送走了米拉和她體育學院的男友,許蓉看了看裴海音,可憐巴拉的,“得了,咱們兩個單身狗,就此別過吧——”
裴海音外宿,而許蓉是住學校宿舍。
裴海音被許蓉的表情逗得大笑起來,“拜拜,我的蓉蓉~~”
許蓉轉身回學校。
裴海音則笑着往回家的方向走去。
還沒等她走到路邊,她嘴邊的笑容就徹底僵在了臉上。
因為她已經看到路邊高大的楊樹下倚站着一個男人。
朔風吹得他的衣擺獵獵作響,嘴裏的香煙在朦朧的夜色里忽明忽滅。
他微微低着頭,額前的碎發遮住了他的表情。
然後,他猛地抬起頭——
裴海音嚇得心臟都漏了一拍。
聲音都有些顫抖:“……你過來幹嗎?”
那男人將唇上的香煙捏在指尖,輕輕地反問她:“你說呢?”
裴海音搖了搖頭。
他朝她伸出了手。
上一次在醫院,她確實不知道他想做什麼。
但是現在,她當然知道他的意思。
裴海音扁着嘴巴:“……會被看到的。”
李棠舟意味深長地看着裴海音,幾秒鐘之後他挑眉輕笑,慢慢放下了伸在半空中的手,轉過身的同時說:“那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