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辭職(二合一)
設置了購買比,30%,看不了的話,十二小時過後看!抱歉呀!他的狀態,表面看不出什麼,他依然每天刮鬍子,按時吃飯,出門時還會把自己收拾得乾乾淨淨的。其實,內里早已全然潰爛,汩汩流着血。
周皓帶的是一堂系統解剖實驗,給學生們按系統分類,一一講解。
整個過程,他木然着臉,不苟言笑。講解很細緻,也很專業,這對於他來說,無異於照本宣科,都不必過腦。
如果不是程子旭下課後非要過來跟他說話,他想,後面的好多事本來是可以避免的。
周皓不記得當時的具體情形了,只記得,他的手好像沒受控制,推了程子旭一把,恰巧在樓梯口,那人沒站穩,就摔了下去。萬幸,樓梯不長,只是腿摔傷了。
當時,好多學生都看見了,他們趕緊把程子旭送去了學校附屬醫院。
周皓也害怕了,他真的,沒想推那人。
整個白天,他都惶惶不安,不過,他也沒去打聽程子旭住在哪個病房?骨折得嚴不嚴重?
晚上,他像以往一樣,下班、做飯、吃飯,坐在客廳獃滯地看了會兒電視,沒什麼好看的,也就是圖個家裏能有點動靜。
後來,門開了,江羽騫鞋子都沒換,出現在他面前,眼睛陰鷙地盯着他。
“周皓,你眼裏還有王法嗎!”
周皓聳拉着眼皮,一直盯着前面的電視看,沒說話。
江羽騫被他的無視徹底激怒了,走到茶几前擋住了電視。
“你這種人,活着就是噁心人。”
周皓終於抬起了頭,眨了眨眼睛,看着昔日的家人。
“你真是死性不改!”江羽騫撂下這麼句話就走了。
周皓的視線又重新落回到了電視上,他拿起遙控器,不停地在換台,換着換着,他覺得沒意思,就把電視關了。
晚上,他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上的吊燈看,不知怎的,就想起了他跟江羽騫最開始的時候。時至今日,落得這種結局,他後悔了,他後悔把愛全部傾注在一個眼瞎的人身上。
要是換一個人去愛,那他現在就不會這麼孤零零的了;再或者,他如果不是個同性戀,也許他已經結婚了,他的妻子已經給他生了許多個小親人了。
從頭再來吧,從頭再找個人去愛、去把他當親人吧。可他現在累得要命,動彈不了。
白晃晃的燈光上,一如既往地出現了粉紅色的婦女,他閉上眼,不再去看。後來漸漸的,也就睡過去了。等到醒來的時候,太陽初升,又是新的一天。
新的一天啊,早早起來刷牙洗臉,吃飯上班。周皓臨走前,還衝鏡子裏的自己笑了笑,他是想好好過下去的。
到了附屬醫院,鄒凱就站在科室那層的電梯口,像是在故意等着自己。故意的背後,是幸災樂禍。
“周皓,你怎麼還來上班啊?要不我幫你請一天假吧,你回去休息休息。”
周皓眼皮子都沒抬,從他身邊擦了過去。糊裏糊塗的日子,他的好奇心幾乎消失殆盡,他懶得尋問鄒凱話里的意思。
鄒凱追了上來,攔住了他,“你不知道啊?昨晚學校網站的視頻?”
周皓的眼皮終於抬了起來,神情有種拒人於千里之外的疲軟,“什麼視頻?”
鄒凱把自己的手機遞給了他,“你自己看吧。”
是一段性-愛錄像,主角是自己,重點部位被馬賽克擋住了,但能聽見錄像里他騷-浪的聲音,“老公,快點……”
那是江羽騫兩年前拍的,不過,錄像鏡頭只對準了周皓。
那個視頻,是江羽騫拿手機錄的,錄進去的只有周皓的臉。他以為這是情到深處的表現,甚至為了配合江羽騫,他叫得更為大聲。
現在看來,真是笑話一場。荒謬無比。
自己的“家人”一直在處心積慮地算計自己。
“這不是我,裏面的人不是我。”他裝上高傲的偽面,轉身逃走了。
鄒凱死活不放過,又追了上去,“周皓,我看你狀態不太好,你回去歇歇吧。”
周皓沒忍住,掄拳揍了鄒凱,他的眼睛紅得快要滴出血了,“把我逼瘋了,你們就高興了!?你們就高興了!?”
歇斯底里的發泄吼叫,不知是吼給誰聽的。
周皓去住院部查了程子旭的病房號,頂樓的VIP病房,他發瘋似地沖了上去。聞得推門的動靜,江羽騫和程子旭同時抬頭看着門外的周皓。
他昔日的家人,把自己赤-裸裸地拋在陽光下,如今跟小情人泡在蜜罐子裏。
周皓被看到的畫面刺激了。
所有質問辱罵的話被自己憋了回去,他落寞地關上門,走了出去。他神情恍惚地盪在走廊里,江羽騫追了出來。
“江羽騫……”他獃滯地定住身子,喊了一聲名字,“我……”
話沒有說出口,他就像頭髮瘋的獅子沖了過來,跟過去一樣,跳上江羽騫的後背,胳膊死死卡住那人的脖頸,撕咬,拳打腳踢。
打死你們這些壞人,我是瘋子我不犯法,打死你們這些壞人,我不犯法……
江羽騫無聲地承受着周皓的發泄,其實,昨天晚上視頻發了出去,僅僅隔了一夜,他就後悔了……
周皓掄在江羽騫身上的拳頭漸漸輕了,漸漸沒了,他猩紅着眼,垂搭下眼皮,轉身一步一步地離開。背影遲緩而無力,腳步悶而沉重。
這一刻,江羽騫知道,周皓恨上他了。
不同於以往的撒潑怒氣,這次是真真正正的恨意。
他不喜歡這樣的結局,哪怕那人把他揍一頓,他心裏也能好受些。他想追上去,可是剛有這個念頭,周皓的身影已經消失不見了。
後來的日子裏,周皓就像是人間蒸發了一樣,再也沒出現在任何人的視線里。從前每個月都會被刷去幾筆金額的卡,再也沒有任何銀行提示消息。
江羽騫無數次的在五號樓底下徘徊,可腳步停滯不前。他很想衝上去,跟周皓說聲對不起,但他又怕,無端的道歉,又給了那人希望。那人又會像狗皮膏藥一樣粘過來,甩都甩不掉。
錄像風波激蕩一時,後來被刪掉了,過去的也很快,只有認識周皓的人依然記着這事。
賈臨也聽說了這事,他只覺得自己的這位死黨太過分了,這哪裏是人乾的事?某次得空,他還特地把江羽騫約了出來,看得出來,江羽騫精神狀態不是很好。
“你是真打算跟程子旭在一起了啊?”賈臨問。
江羽騫沒有回答。
“在一起就在一起吧,反正你跟周皓也沒可能了,你把人整得太慘了。”
江羽騫心裏咯噔了一下,至此,他才意識過來自己所犯錯誤的無法彌補。那個小瘋子以後不會再過來拳打腳踢了,不會再撩撥完拔腿就跑了,也不會再給他吹頭髮、做咖喱雞了……
“賈臨,我愛程子旭。”別無他法了,唯一之法,就是愛程子旭,他才可以從這團雜亂中抽出身來。
賈臨意會一切,笑了笑,“我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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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皓請了大長假,把自己關在家裏,關上手機,一日三餐靠外賣。聽梵音,嘴裏不停誦讀着——
“我常研究,怨人是苦海。越怨人,心裏越難過,以致不是生病,就是招禍,不是苦海是什麼?
管人是地獄,管一分,別人恨一分;管十分,別人恨十分,不是地獄是什麼?
必須反過來,能領人的才能了人間債,盡了做人的道。能度人的就是神,能成人的就是佛。”
沒人能救他,沒人救得了他。
他讀啊讀,一遍遍的大聲地朗讀,心靈平緩了些,仇恨也淡了些。
再讀。繼續讀。他要把自己救出來,他要把日子好好過下去。
七月份了,周皓也迎來了人生中的第一次實習,就在學校的附屬醫院。他學的是內分泌學,實習時被分到了糖尿病專科。
每天的工作,就是測量病人三餐后的血糖,還有跟着老師查房,幫老師寫病歷。說起來簡單,做起來卻是又雜又累。每隔五天還要值一次夜班。
自從上次在電話里跟江羽騫吼了一頓,一個多月里,他倆之間再沒聯繫。兩人就跟突然間互通了默契,誰也不找誰。不過,形式上一樣,內容卻是大相逕庭。
周皓是因為賭氣,江羽騫呢?他巴不得周皓自此銷聲匿跡,滾得遠遠的才好。
同來實習的,大家年紀都相仿,那些人不知是在什麼時候,忽然變得很熟起來,偶爾還會私下搞搞聚餐。周皓向來不合群,也不喜歡跟人交流。同一批進來的實習生里,恐怕就他落了單。
他知道那些人背後怎麼說他的?說他假清高,愛裝B。
中午的時候。
“周皓!”後面有人喊他。
周皓回過頭,才發現是急步朝自己走來的鄒凱。鄒凱跟他是一個學校一個專業的,兩人實習還分在了一起,也算挺有緣的。
“去食堂啊?一起啊。”
“好啊。”周皓轉過身子,腳步浮軟地朝前走。
兩人去醫院食堂打了飯菜,然後隨便找了個空位置坐下。
周皓不習慣別人的突然親近,所以全程板著臉也不說話,就光是低頭扒着碗裏的飯米粒。幸好他這位同窗屬於特能找話聊的那種,沒話也給你整出話來。這一餐飯,全靠鄒凱一人擱這兒巴拉巴拉說東說西,周皓就是偶爾應一下。
“你畢業有什麼打算?還繼續讀博嗎?”鄒凱問。
“直接工作。”
“還以為你會繼續念下去。”鄒凱眼珠子咕溜一轉,“我聽說啊,咱們學校招本校博士,不過每年的名額只有一個。”
“那很好啊。”周皓只是虛於表面地附和。
“你不想爭取下?當個幾年講師,也許過幾年運氣好,能評個副教授。”
聽到這裏,周皓已經聽出來些名堂,這人兜來兜去無非就是想套自己的話。鄒凱這個人吧,周皓雖接觸不深,但也知道他平時的為人,會在老師跟前來事,做什麼事兒目的性很強,還有就是學習比較刻苦。
五年來,大大小小的考試總是名列前茅。要說這人有什麼怨念,大概就是永遠比自己低一個名次,永遠是第二名。
很多事周皓都能看得細緻,這是從小就鍛鍊出的天賦。
“沒這個想法,況且學術圈也不好混。你加油吧。”
“我就是隨便一說,並沒那個打算。”鄒凱緊繃的神色明顯舒緩了,“吃飯吃飯。”
吃完飯回去的時候,周皓在住院部電梯門口居然碰到了賈臨,那人恰好往外走,於是就面對面地撞上了。
“周皓。”賈臨喊了一聲。
周皓淡漠地回應,“挺巧啊。”
“咳,老爺子住院了,我爸媽都不在國內,這麼些天全是我在侍候。”
“哦,那你接着忙吧。”
賈臨看了眼周皓身邊的鄒凱,然後試探性地問道,“你實習啊,這會兒是午休時間,咱倆聊聊?”
周皓沒有推脫,比起說些客套話應付鄒凱,他還不如跟賈臨待一會兒。其實,江羽騫的四人小團體中,賈臨對他算是最沒有惡意的。這人跟自己有點像,啥事兒都漠不關心,自然不會故意惡語苛待他。
“行啊。”周皓扭頭轉向鄒凱,“你先上樓吧。”
醫院最西面是處可供賞玩的地方,拱橋、流水、涼亭、還有花花樹樹。目下正是中午,天火辣辣的熱,人就像浮在滾燙的沸水裏。也正好是午休時間,園子裏一個病人也沒有。兩人尋了處陰涼地,坐在大樹下的木椅上。
“好久沒看見你了。”
周皓有點皮笑肉不笑,“也沒多久,上個月在酒吧不是剛見過嘛。”
賈臨也附和着笑笑,只是笑意總有些尷尬,心裏想着:這人還真是一身是刺,自己溫和的客氣話,他也能曲解成諷刺,然後趁機噎你一句。
“也是啊,說到酒吧那次,我也有好久沒看見羽騫了。”
周皓不喜歡繞圈子,開門見山地問,“你找我什麼事?”
“沒什麼事,就是好不容易碰見個熟人,隨便聊聊天。”賈臨掂量起身側人的面色,佯裝問道,“你真不知道羽騫最近在忙什麼?”
“他在忙什麼?”
這人看來是真不知道,賈臨收起打量,搖搖頭,“我也不知道。”
“沒什麼事兒的話,我回去了。”
周皓起身欲走,賈臨末了喊住了他,“那個,我聽世初他們兩個說,羽騫去歐洲玩兒去了。好像,不是一個人去的。”
“那是和誰啊?”周皓假裝無所謂地聳聳肩,“程子旭嗎?”
賈臨沒再繼續說了。
“祝他玩得愉快。我走了。”
七月過去,步入八月,依舊是酷暑難耐。周皓的生活越來越有規律,永遠是家和醫院,兩點一線。所有休息的當兒,要不就是在家看看書,要不就是打打遊戲。對了,最近辦了張健身卡,閑的時候還會去鍛煉鍛煉。
大部分的夜裏,他還是會失眠,不過情況並沒有很糟,白天他雖然困,但並不影響工作。
八月中旬的時候,嚴明給他來了通電話,那小子很興奮地告訴他,他倆高中的班主任生了二胎;某某同學現在當起了煤老闆,混得風生水起;還有高中暗戀自己的那位姑娘,昨天碰到嚴明,還向嚴明打聽他的消息……
這些都是很好很好的事,末了,周皓再次問起嚴明——“它現在是什麼樣兒?”
嚴明依然不解地問:“誰?”
“五年沒回去了……忘了是什麼樣兒了。”
嚴明立馬反應過來,“挺好的,家這邊剛通了鐵路,咱高中前面不是有個麻紡廠嘛,拆了,建了個大超市,還有你家那塊,周圍差不多都拆了,沒個幾年,你家那房子也能拆,你很快就要成拆二代了。我下周也回校了,我媽熬了點辣醬,讓我帶給你嘗嘗。”
周皓:“阿姨現在生意咋樣?”
嚴明:“前陣子創建文明城市,街上的小攤都清了,我媽尋思着也掙不了幾個錢,就去飯店刷盤子去了,以後不賣那手抓餅了。”
……
沒多久,嚴明就回校了,大包小包給周皓帶了好多家鄉特產,還有他媽熬的幾罐辣椒醬。兩人說說笑笑,下館子搓了一頓。
嚴明一個勁兒地問周皓,暑假裏有沒有碰到江老師,周皓故意逗他,就說不光碰見了,還碰見江老師跟一個女的依偎着走在一塊。
“真的?”
“千真萬確。”周皓一本正經,“要不你帶幾罐辣醬送給他?給他嘗嘗丈母娘的手藝?”
“去你的!”嚴明罵過又問,“那女的長什麼樣?”
“逗你玩的,哪有什麼女的,整個暑假我都泡在醫院裏,壓根你沒見着你家江老師。”
嚴明這下臉色才好轉了,那種偷偷藏匿的喜悅太明顯了。周皓突然間有點羨慕起他這個朋友來,沒去嘗試,就沒有失敗,留着一份幻想,是不是好一點?
至少不像他現在這樣,折磨別人,也折磨自己,撈不着一點好處,反而成了個徹頭徹尾的壞人。
嚴明不說話了,其實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兩人極為相似,都魔障一般得了所謂的偏執症。
周皓知道嚴明喜歡那個歷史系老師的時候,他倆正好大四結束。
那段時間,他跟江羽騫尚在冷戰中,心情不好,他邀嚴明一起去附近的城市來個畢業旅行。但他拒絕了,他說,他要幫老師整理資料。周皓只當這個書獃子學傻了,也沒再強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