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投誠以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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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淵被亓眉戳穿了心中所想,不由得有些尷尬。
他低垂着頭,將嬴滄猙獰的傷口都包紮好,這才開口說:“我被你們莫名其妙的綁到這裏來,僕人離散,營地也被盡數燒毀,如今命若柳絮,全掌控在你們手中,我如何不會想逃?”
謝淵說的坦然,可他的心跳卻如擂鼓。他非常清楚他這話說的出格,可是他也拿準了他們礙着那個所謂的五日之約不會將他如何。
“你這膽子也……”亓眉皺了皺眉頭,話也就說了一半,她嫣紅的嘴微微張開,表情有些吃驚也有些糾結。
衝著湊熱鬧也要趁早的念頭,亓眉趕緊轉過去將視線望向嬴滄,卻發現嬴滄其實並沒有什麼表情,彷彿對謝淵的說辭一點都不驚訝。
嬴滄咳嗽了一聲,將喉腔里腥甜的血沫咽下去,嗓音依舊沙啞:“怎麼想是你的事情,只要你能夠在我的眼下逃走,盡可以試試。”
謝淵倏然抬起眉眼,眼神里的探究毫不遮掩。
嬴滄彷彿能夠預測到謝淵接下來的所有行為一樣,面無表情的抬起頭,眼神平淡之極,像是不經意間的偶然一瞥。
而這一眼的對視,卻讓謝淵渾身打了一個寒顫。
——嬴滄的眼神,讓他感覺自己已經成為了一個死人。
亓眉見狀,隨手扔過來一件皮襖,好心的告誡:“把衣服換上,凍死的人肉可不好吃。”
謝淵已經習慣了亓眉對他的這種態度,此刻手上觸到柔軟厚實皮襖,他才感覺到他半邊身體都被凍得僵硬。
謝淵躊躇了一陣,心中想着這帳中雖然擋風,但要讓他在一個小姑娘的面前寬衣解帶,實在是有傷風化,所以他只好拎着皮襖,默默地往外走去。
亓眉嘻嘻一笑,趕緊踮着腳,唯恐天下不亂地衝著謝淵的背影喊:“你要跑的話記得趁早跑,而且也要跑得遠一點,如果被抓回來,你可就慘了!”
謝淵的腳步一滯,緊接着就快步走了出去。
待謝淵一走,亓眉就開始抬頭偷偷打量嬴滄,那生動的表情立刻規規矩矩地收好,變得小心翼翼起來,甚至還頗又些諂媚地遞上自己從外面搜刮而來的皮裘。
嬴滄見到亓眉這模樣,彷彿是笑了笑:“你知道你這趟偷跑出來,秦九弄死了多少周人嗎?”
亓眉一聽這語氣就覺得要糟。
她長這麼大,惹了事情從來都天不怕地不怕,最怕嬴滄用這種陰陽怪氣的語氣和她說話。
“搶了幾個營地,殺了幾隊周人,在荒海這裏的規矩就是如此,這……也不能怪我吧。”
嬴滄冷笑一聲:“和周一戰已經過去十年,十年的休養生息對周來說已經太長太長。現在的周王也是個心大的,這些年派來的人,還少嗎?”
亓眉有些着急,立刻開口說:“我知道大周這些年蠢蠢欲動,可也不能把這過錯都推到我頭上吧,若是這事是被我兄長認下是我的原因,我還能有活命的機會嗎?”
嬴滄點了點頭,表情冷淡道:“他近年總是困於政務,才讓你越來越膽大妄為,也是該好好管管你了。”
“不要啊!”亓眉苦着臉,彷彿吃下了兩三斤黃連。
“你說。”嬴滄冷着臉,眼神里閃過一縷寒意:“等我回去了,我就脫了這一身衣服,在你大兄面前晃一圈,讓他觀瞻觀瞻我身上的傷口,如何?”
亓眉聽了這話,瞬間想起她兄長那張面帶微笑的臉,不由得身體一抖,嚇得眼神亂晃,渾身上下都不自在起來:“我……我保證!以後再也不亂來了!再也不用你的書烤小鳥!也再也不到處給你找麻煩想看你笑話……外面那個麻煩我也立刻給你解決了,你……你千萬不要告訴我兄長!”
亓眉霹靂啪里像倒豆子一樣說出一大串話,說完按住腰間精緻的彎刀就要往外跑。
嬴滄聽得滄白的臉上都浮現出黑氣,咳嗽一聲,屈起食指敲了敲床檐,簡短地命令道:“回來!”
亓眉立刻老老實實地站定,不敢有絲毫的違抗,一頭黑髮烏亮烏亮地盤在頭上,襯托着黑色的大眼睛,顯得尤其惹人憐愛。
而亓眉就這樣可憐兮兮地望着嬴滄,祈求他這次能夠放自己一馬。
“把你的存糧拿出來,外面那人已經一天沒有吃東西了。”嬴滄面色冰冷地開口。
亓眉驚訝地挑了挑眉,像是發現了什麼了不得的大事驚呼:“你什麼時候竟然對一個周人如此上心,竟然還有考慮到他餓肚子的事?你怎麼不想想我奔來逃去一整天,連口水都沒喝上?”
嬴滄對亓眉這種誇張的調侃沒有絲毫的反應,他閉上眼睛,找到一個舒服的姿勢往後靠了靠,彷彿陷入某種高深莫測的思考中。
久到亓眉都以為嬴滄要睡著了,她才聽到嬴滄悠悠地說:“這個周人,不是普通人。”
說完這句話,亓眉的臉色略有變化,說不上是一種厭惡或者是驚訝的複雜表情。
一時間,她和嬴滄兩個人都沒有再開口說話,氣氛一下就沉默了下來。
亓眉站在原地吸了吸鼻子,視線低垂看着地面,輕輕地說:“我知道了,讓他活着吧。”
謝淵哪裏想得到,他在猜測嬴滄和亓眉身份的同時,嬴滄也在猜測他的身份。
他剛換好衣服,從某處破敗的營帳里走出來。不知道踏上了什麼東西,發出“咔噠”一聲,某種碎裂的聲音就從他的腳下傳來……
謝淵挪開腳,一根精緻的步搖扭曲着躺在地上,就在剛才,被踩得四分五裂。
他慢悠悠地彎下腰,伸出一雙潔白的手去將已經變形的步搖拾起來,指尖轉動間,眼神深邃的凝視着。
他深呼了一口氣。他感受着鼻尖縈繞着一股水汽蒸騰,混着空中些許腐朽冰涼的空氣。
繼續往前走了走,她看見一隻森白的手掌,僵硬地朝着他伸展着。
一具穿着一身翠玉黃裳的女子絕望地俯趴在不遠處,關節已經僵直,彷彿在尋找着什麼。
謝淵注視了一陣子,發現這女子的頭上確實像是少了兩樣裝飾的步搖。
他緩緩走過去,端詳着這位死去女子的髮飾,最終彎下腰去,將手上的步搖,輕輕地插在了女子手邊周圍的沙土裏。
慢慢地直起腰來,謝淵抬眼看了看高闊的天空,寒空中明亮的太陽冷冰冰的照着這片毫無生氣的大地。
空曠,寂寥,滿目瘡痍。
在謝淵來到荒海之前,他從來都沒有想過會有這樣慘烈的情景發生。
生與死,無時不刻地徘徊在他的身邊。
生命的脆弱和渺小也每時每刻都在衝擊着他的內心。這幾日的光景,他兩世都不曾體會過。他現在見到的這種場面,時時刻刻不在告訴他,這裏是一個完全沒有絲毫公平和公正的可言的世界,沒有人會因為弱小而湧起保護憐愛之心。
就在這樣的一片遠離大周的荒涼沙漠裏,毫無制度和律條的限制,生活着這樣一群弱肉強食的人。這裏的生存法則肆意而血腥,所以他們視人命如草芥,蠻橫狠戾。若是你強,你便能夠收割別人的性命,若是你弱小,你的性命和鮮血就是強者用以炫耀的榮耀。
“殺人越貨,莫過於此。”
亓眉清脆的聲音從身後突然出現,讓謝淵從內而外感受到她語氣中的那種說不出的淡漠。
司空見慣。
大概說的便是如此。
這些東西都是王上周文漓在他臨走之前賜給他用以保命的,只是現在已經是生死存亡,若是能夠用這些藥物為他換得一絲生機,也算是適得其所。
亓眉有些不信,將他手中的布袋一把抓過來,伸進去一隻手去,沾了膏狀的葯,還用手碾了碾,放在鼻尖輕嗅。
她驚訝地叫出聲:“精品!這葯的成色只怕是比我兄長的珍藏還要好。”
嬴滄冷冷地看着謝淵:“你想做什麼?”
“放了我。”謝淵不由自主的乾咽了一下,試探着說了他的要求。
嬴滄扯了扯嘴角,冷硬地拒絕道:”不可能。“
謝淵雖然有些失望,但是也在他的意料之中。他料到這兩人不會輕易地答應放他離開,提出這樣地要求也只是為了試探他們地底線,即使是被拒絕了,也不是毫無轉圜地餘地。
亓眉聽着謝淵和嬴滄的對話,不由得冷哼:“你本來就是我俘來的奴隸,生死都由不得你,哪裏能讓你這樣的人討價還價。”
謝淵地額角已經開始淌出冷汗,他明白他現在所有的討價還價其實都是踩在刀尖上跳舞。
他穩住心神:“我知道你們一定會殺了我,我只希望你們能夠讓我再多活幾天。”
亓眉先一步開口:“最多三天。”
“五天!”
嬴滄面無表情地看過來,慢悠悠地開口:“可以,就五天。”
謝淵吐出一口濁氣,將身上的葯都扔給你了亓眉。
亓眉一把接住,蹲下來為嬴滄處理傷口。
小心揭開嬴滄最外面的那一層衣裳,露出已經被血浸透地裏衣,嬴滄的傷口暴露在兩人的目光中。
兩道緋紅的傷口橫亘在胸前,一個深可見骨的窟窿糊着層已經凝固的血痂,衣料撕扯又牽動了還未癒合的傷口,從裂開的縫隙中滲出絲絲鮮紅的血液。
亓眉摳出厚厚的藥膏,正要往嬴滄的傷口上蓋,謝淵立刻出言制止了:“慢!”
“這傷口已經上了傷了好幾天了,血痂太厚了,葯抹上去也起不了太大的作用。”
亓眉望望謝淵,又望望嬴滄。
“照他說的。”嬴滄掀開薄唇,吩咐亓眉照做:“把血痂掀了。”
亓眉急的團團轉:“好不容易好了一點,再把傷口給撕開,這還好得了嗎?”
“你若做不來,是讓我自己來?”嬴滄咳嗽一聲,緩緩的說。
謝淵吸了口氣:“讓我來吧。”
嬴滄不發一言,算是同意了。
亓眉見嬴滄都沒有反對的意見,只好讓開些,讓謝淵代替她的位置。
謝淵看着猙獰的傷口也有些發暈,但是視線一對上嬴滄那毫無溫度的神色,就像從上到下被潑了一盆涼水,徹底沉靜下來。
謝淵的手很穩,從他上輩子到這輩子,這樣的傷口已經很長時間沒有出現在他的眼前了。
他曾經親眼見着那些好不容易從荒海逃回來的密探,渾身遍佈徹骨之傷,明知命不久矣,還要給父親送達用命換來的情報。
眼前這個荒海人,說不定也是曾經殺害了無數密探的人之一。
謝淵的手勁不由得重了,掀開那層滲着血又結着痂的血殼,露出柔軟的表裏,那個血口被突然地撕扯開,汩汩地冒出血來,引得亓眉一陣驚呼。
嬴滄的麵皮上卻沒有太大地反應。明明嘴唇已經泛白,手指骨節都快被自己的力度捏斷,他看上去還是顯得沉靜而冷漠。
謝淵給嬴滄塗上藥,包好傷口,面上地凝重絲毫沒有褪去,他想了半晌,還是開口道:“傷口太深了,明日需找一些熱水清洗,否則有傷寒之危。”
亓眉本來見嬴滄的傷口終於被好好處理了一次,正放下心來,聽到這話又覺得心被提了起來:“我明日就去那營地再去取一些器皿來燒水。”
“你能想到的,秦九未嘗想不到,我們明日必須繞開灣洲頭,另找回去的路。”
亓眉氣得不行,又不想在這種事情上反駁嬴滄,想着歇息一會兒,趁着天未亮便去那營地遊走一通,盜取一兩個器皿就溜,還是能夠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