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夢(七)
空靈的歌聲戛然而止,一個小小的人兒從棺材裏坐了起來。穿着一襲火紅色的古裝衣裙,頭髮如絲緞一般垂下,遮住了大半個臉。
程小花問:“你是誰?”
“我是誰?”棺中人慢慢地抬起了頭,長長的髮絲也隨之後向臉龐的兩側散去,露出一張精緻而漂亮的小臉。
所有人在看到這張臉的時候,俱是一驚,下意識地看向了旁邊的常小白。
常小白的臉上也是一片驚疑,驚過之後雙手叉腰,大聲地喝問:“你怎麼會和我長得一樣?你到底是誰?”
棺材裏的人慢慢地站起了身,如此一來,非但是臉長得像常小白,就連身量也是一樣的。唯一不同的就是裝扮。
她的裝扮極為華麗,身上的衣服層層疊疊不知有多少層,布料應該是非常昂貴的,遠看都閃着一層華貴的光澤。頸上、手上、頭上都戴着純金的手飾,給人一種如夢似幻般的奢華。
唯獨那張臉,卻是異常的蒼白。眼眸又大又亮,帶着一種森冷的戾氣淡淡地掃視着周圍的人,最後目光定格在常小白身上,語氣涼涼地道:“你們為什麼闖進來?為什麼要驚擾我的美夢?”
此時常小白那小小的胸腔里壓抑着巨大的不安與惶恐,明明自己這邊人多勢重,就算遇上千年老鬼,也根本不足為俱。可是不知為何,潛意識裏,自己卻好像很怕那個棺里的小孩。她害怕,於是便先下手為強,抖出鎖魂鏈凌空一舞,而後“唰”的一下,抽向那奇怪的小女孩。
棺里的小女孩輕盈地飛開,堪堪避了過去,石棺在轟然的巨響中,碎成幾塊。
“你居然敢毀了我的床塌!”紅衣女孩面色一沉,身上戾氣大現,衣袖一掀帶起陰風陣陣向著常小白打來。
常小白自然也不甘示弱,一個飛躍躲了過去,而後便與之纏鬥在一起。從旁觀來,但見流光陣陣,虛影交纏。但實力,卻又好像是半斤八兩,一時難分勝負。
而程小花他們看着兩個長得一樣的人打來打去的,完全不知該不該出手相幫。
程小花用手肘搗了搗景殊:“怎麼長得一模一樣?該不會是常小白的孿生姐妹什麼的吧?”
景殊說:“不知道。”
程小花:“就讓她們一直打下去也不合適吧?別傷到小白了。”
景殊:“她倆實力相等,短時間內估計是誰也傷不到誰。”
程小花:“也就是說時間長了,就有可能兩敗俱傷?殿下,你趕緊分開她倆呀!”
於是景殊揮起一股巨大的掌力,生生地將纏鬥中的二人給劈開。兩人一分開,便一左一右地各自飄落下來。
奇怪的,方才長得一樣,但是裝扮不一樣的兩個小白,這個時候不但長得一樣了,連裝扮也都一模一樣。都穿着一襲粉色的漢服,頭上梳着雙丫髻,水靈靈的大眼睛瞪着彼此同時喊道:“你怎麼變成我的樣子了!”
一個說:“別以為衣服變了就能成為我!我是常小白,你是什麼鬼東西!”
另一個說:“你才是鬼東西!我是常小白,你到底是誰?”
“我就是常小白,你不是!”
“我才是常小白,你不是!”
……
兩個常小白說著說著就吵了起來,吵着吵着就又開打了。只不過這一次,她倆都不用靈力,像是普通的小孩子一樣用手扯頭髮,用腳互踢。打着打着,又互相揪着到了程小花他們面前。
一個說:“小花姐姐,你幫我把這個假東西打走!”
另一個說:“我才是小白,小花姐姐你肯定能認出我的對不對?”
程小花眨巴了下眼睛,完全就蒙了。她只好扭頭問景殊:“你能分得清嗎?”
景殊聳了聳肩:“她倆氣息完全一樣,我也沒法分。”
孫名揚忽然跳到她倆中間,左手捉住一個,右手捉住一個,得意的道:“我有辦法!先前我在縣裏的旅館裏給真的小白講了一晚上的故事。你們誰能說出我講了哪幾個故事,誰就是真的小白。”
山貓連聲稱讚:“還是老孫腦瓜子靈,我怎麼就沒想到呢?”
左邊的常小白也跟着笑了起來:“對對,這個法子好!你那天給我講的第一個故事是深山鬼打牆的故事!”
孫名揚一聽趕緊就鬆開了左邊的常小白,同時把右邊的常小白抓得更緊了。
右邊的常小白叫了起來:“哎喲你抓疼我了!你講的第二個故事是魚妖大黑的故事。快快,抓住那個假的,別讓她跑了!”
孫名揚聞言又趕緊抓住左邊的常小白,可隨之卻犯起了難:“你們倆都知道我說了什麼故事,那到底哪個是真的?”
程小花眼眸一亮,忽然想到個關鍵處。昨天小白的裙子老是往下掉,程小花就用細藤條穿住了裙子好掛在肩上,這點假小白肯定不知道。
“我想到了!小白的裙子……”
然而話未說話,但目光看向兩位常小白的身上時又不禁愣住了。因為她看到兩個小白肩上都有用藤條做的臨時弔帶。
程小花也徹底為難了,這簡直就跟真假美猴王似的。難不成還得弄個諦聽來聽聽?
卻聽景殊悠悠地道:“諦聽近年來一直在閉關,若不然倒是能喚它來辨一辨。”
言下之意是,沒辦法喚來了?
程小花說:“這真是讓人頭疼。殿下,要不你給十殿下發個信息查查小白生前的事,看是不是有孿生姐妹,也許就能找到區分的方法。”
景殊應了一聲好,掏出手機給廣平發了消息。廣平的回復也很快,可是字裏行間都充滿了怨念:
[沒事的時候鳥都不鳥我,有事了才想起本君來。本君是你們的媽呀還是爹呀?]
[叫你查就查,哪那麼多廢話?]
[查是可以,不過景殊你記好了,你欠我的人情又多了一個。改天我勢必要討回來的。等着,查到了告訴你。]
孫名揚也摸出了手機,說:“要不我給常青發個信息,自己的妹妹他總該認得。”
不等他的消息編輯好,常青就來了,一副風塵僕僕的模樣。看到兩個常小白,他雖神色微變,卻似乎並未有太多驚訝。
孫名揚對他說:“常青你來得正好!快來瞅瞅,這兩個哪個是你妹妹呀?別告訴我你這個當哥也分不出來。”
程小花問道:“小白還有個孿生姐妹嗎?怎麼沒聽小白提過?”
兩個常小白在看到常青的時候忽然的都安靜了下來,就好像是做錯事的小孩看到家長來了般,再不敢胡亂動手。
常青目光淡淡地看着兩個一模一樣的小女孩,並不及多作解釋,只輕聲地對兩個小白道:“好了別鬧了。”
兩個小白像是兩隻溫煦的小綿羊一般,各自伸手拽住哥哥的左右手。
一個小白問:“哥哥,你怎麼會來?”
忽而又得意地對那個與自己一模一樣的小女孩說:“你完蛋了,我哥哥來了,他會打死你的!”
另一個小白問:“哥哥,你終於來救我了嗎?小白等了你好久好久呢。”
一樣的裝扮,一樣的臉龐。一個天真無邪,一個卻是佈滿了幽怨。不用常青說,大家都看出來哪個是原來的小白,哪個是從棺里出來的。
常青伸手撫了撫小白緊蹙的眉頭,卻怎麼也撫不去她眉中深掩的憂傷。
另一個小白拽住常青的胳膊不滿地嚷着:“哥哥,我才是小白,你的妹妹!你怎麼能對這個假貨那麼好?快幫我打死她,她一直在冒充我!”
常青沒有理會她,只拍了拍了另一個小白的肩膀,說道:“小白乖,你該睡覺了。”
那語氣溫柔得像是長輩哄嬰孩般,可那個小白卻瞬間爆怒了起來,可愛的小臉上騰起了巨大的怨憤,瞪着眼睛吼着:“為什麼!為什麼又要我睡?我已經睡了幾百年了,還不夠嗎?”
吼過之後,神情又是一變,變得楚楚可憐,一邊淌着淚一邊拽着常青的手祈求着:“哥哥不要離開小白,小白害怕,棺材裏好黑,好寂寞。”
常青揚手指了指不遠處的另一副石棺說:“哥哥一直都陪着你的。不要害怕,小白。”
常小白聽得一頭霧水,喃喃說:“到底,到底是怎麼回事?”
另一個小白忽然掙開了常青的手,猛地撲到了常小白身上——
“不!”常青驚呼出聲,想制止卻已然來不及來。兩個常小白已經重疊在了一起。
原本的常小白神色突然變了一變,彷彿還未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可是緊接着那蜂擁而至的記憶瞬間就擠佔到了她腦海里。她臉上的神情變得痛苦而又怨憤,抱着頭慢慢地蹲下去縮成了一團,渾身因為巨大的恐懼而不停地顫慄着。嘴裏還在呢喃着:“不要,不要燒我……哥哥救我……”
“小白!”常青將常小白攏在懷裏,安慰着:“小白別怕,哥哥在這裏。”
常小白猛然抬起頭,眼神卻是程小花他們從不曾見過的狠厲,她一把推開了常青,憤然地說道:“你說過要保護我的!為什麼你不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