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鬼知道
寒九坐下，一碗冷酒。
他和黑袍白袍一樣，虛空而坐，徐徐飲酒。
“喝了這杯酒，大家是朋友。”黑袍人放下酒盞，對寒九輕笑：“現在，我們之間可以說說朋友的話嗎？”
黑袍人的笑容很冷，像數九隆冬的冰，連空氣也能凍住。
寒九沒有說話，因為他知道，他就算一句話也不說，黑袍人也會繼續說下去的。
“朋友不該為難朋友。”黑袍人長嘆一聲，果然繼續說下去：“你追到這裏，卻是為難我了。”
早已知道，一定是這件事。
寒九點點頭，再飲半口酒：“你對我說這樣的話，也為難我了。”
提壇再注半盞酒，黑袍人輕輕皺眉：“朋友，從來只有我為難別人，別人不曾為難過我。”
“凡事總有第一次。”寒九冷冷一笑：“否則不公道。”
黑袍人輕輕一笑，只顧飲酒，不再說話。
白袍人將空碗推到酒罈之下，徐徐念着：
你說你公道，
我說我公道。
公道不公道，
只有天知道。
天若不知道，
還有鬼知道。
鬼若不知道，
還有我知道。
在白袍人念着歪詞時，酒罈慢慢傾斜，為他的空碗注滿濃酒。
白袍人將濃酒一飲而盡，從寬袍肥袖裏抽出一根骨棒，一腳踢翻桌案，仰天長嘆一口氣：“多說無益，生死相見吧。”
他手裏的骨棒巨大，看上去像洪荒巨獸的大腿骨，白的出奇，像羊脂凝玉，散着陰森寒氣，捲起片片風雪。
白袍人亮出兵刃，黑袍人也不甘落後，他從袖子裏取出一根與白袍人相同的骨棒，只不過這條巨骨通體黝黑，沒有半點光澤。
前一刻，這裏是飄雪中三人對飲，現在，卻成了殺人地。
寒九負手而立，看着黑白二人凌駕冷風，他滑出鐵鏈，問上一句：“如果小妹不許你們傷我，我們怎麼定輸贏？”
白袍人吐出血紅的長舌笑了，笑聲難聽的要死，像綉刀劃過鐵板。
“小妹怎麼說，我卻未必怎麼做！”
瞬息間，白袍人掄圓骨棒，當頭劈落。
這一劈，有雷霆萬鈞之勢，捲起漫天風雪，刺破青天白雲。
白袍人出手時，黑袍人一躍而出，他以棒為劍，刺向寒九胸膛。
肥大的黑袖橫空甩出，築起一扇冰牆，阻斷寒九的退路。
上有白骨劈頂，前有黑骨為劍，後有冰牆擋路，寒九已經沒有退路了。
前兩關過得如此輕鬆，這一關卻慘遭殺手。
白棒劈碎寒九的天靈蓋，黑棒搗碎寒九的胸膛，死屍像一攤肉泥，拍在冰牆之上。
鮮血浮冰，更加恐怖。
黑袍人看着冰牆殘軀，輕輕一笑：“有點意思。”
白袍人揮袖打碎冰牆，寒九屍體隨風而散。
兩人慢慢回身，看到一個安然無恙的寒九，正在提壇飲酒，臉上毫無懼意。
“原來你懂幻術。”白袍人點點頭，轉頭笑話黑袍人：“范老八，你被這小子耍了。”
“謝老七，難道你不是嗎？”黑袍人反問回去，然後對寒九輕輕一笑：“沒人能從哭喪棒下逃生。”
“我並沒有逃。”寒九將酒罈拋給黑袍人，也輕輕一笑：“還好，我沒忘記自己會幻術。”
“你沒有背後出手，還算光明正大。”
黑袍人輕輕讚許，白袍人卻一聲嗤笑：“幻像可以千千萬，我們看到的他，未必就是真的他。”
“誰說不是呢？”寒九對白袍人點點頭。
隨着寒九一點頭，四面八方現出寒九身影，也許有幾十個。
“這有點難辦。”白袍人搓了搓額頭，一聲苦嘆：“無論殺哪個都是錯，到天荒地老也殺不完。”
黑袍人眯着眼裏，看着白袍人笑：“你說該怎麼辦？”
“喝酒。”
這是白袍人的答案，隨後，他虛空幻化，浮起一桌冰案，等着黑袍人將酒罈放在上面。
頭頂又飄起零星雪花，他們果然繼續喝酒，不再過問寒九。
黑袍人舉盞，飲盡之前輕輕一笑：“朋友，這是我獨家秘釀，名為九天香，有緣再見面，我送你一整壇。”
“多謝了。”
數個寒九合為一體，駕風而去。
等寒九無影無蹤后，白袍人緊皺眉頭，逼問黑袍人：“你早已看出剛才是他的幻像，對不對？”
黑袍人舉盞輕碰，輕飲半口，嘴角有笑：“你若沒看出來，那一棒子怎會不留活口？”
“幻像就是幻像，是沒有魂魄的。”白袍人也飲酒，似乎回味無窮。
黑袍人點點頭，微微嘆息：“所以，你說無論殺哪個都是錯這種話，分明是騙鬼的話。”
“你以為妹君真的想讓我們攔住他？”白袍人反問，嘴角深意的笑容。
“妹君設下幾層關卡，並不是為了攔住他。”黑袍人的笑容同樣深意：“而是妹君怕他追不上自己，特意給他留下蹤跡。”
“范老八，你很懂女人？”
“謝老七，難道你不是？”
“你真是只老狐狸。”黑袍白袍相視而笑，繼續飲酒談樂。
他們故意放走寒九，並不是看不穿寒九的幻術之功，而是早就看出了小妹深意。
寒九追着風雪行風，當他正在想下一關卡會遇到什麼人時，他見到了小妹。
小妹一身素裙，在飄雪裏撥弄箏音，它潔白如雪，是雪花里最美的一朵。
寒九落到小妹身旁，小妹箏音猶如暴雨傾盆，本來玉珠落盤的靈音，現在已變得很氣躁，和小妹臉上的表情一模一樣。
冰眸瞪着寒九，纖眉蹙成山丘，小妹側過臉，輕啐一口：“九公子，你離我這麼近，不怕我殺你？”
“我說過，如果我冤枉了你，會將雙眼挖給你。”
一路這麼辛苦，他竟然說出這麼一句？
“好啊，挖吧。”小妹拋了冰箏，遞出小手兒，揚起眉毛：“我看着你挖。”
寒九毫不猶豫，伸出雙指，立即倒插雙眼。
真是個渾人，死心眼兒！
小妹舉掌去擋，寒九的雙指戳到小妹手背上，果然很疼，他是真心用了勁力的。
“你省省吧，你要是瞎了，我怎麼殺年華滅口給你看？”小妹氣得轉過身，恨得自言自語：“這幾個沒用的東西，連個毛小子都攔不住，我去殺了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