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哪裏好看了?身分哪裏又貴重了?和我們主子一比樣樣不足,你別在四姑娘跟前胡言亂語!」莫桑果然急得差點沒跳起來,一見木容忍笑這才覺得失態,憨笑一聲趕忙捧着食盒就退了出去,一出門便把禮盒丟在地上,忍不住啐道:「獻什麽殷勤送什麽藥材?好似我們沒有似的!」
倒是院子裏王嬤嬤剛巧看見趕忙上前道:「阿彌陀佛,這麽好的藥材,可是方才那位世子爺送給四姑娘五姑娘的?」說著就要去撿。
莫桑趕忙阻攔,「哪裏來路不明的東西就敢混用?咱們這多着呢!」
見王嬤嬤不聽還是要撿,他趕緊三兩下塞回盒裏拎着便跑了,只是一想起賢妃生辰宴上木容也要前去,他又不禁很是擔憂。
木容這邊安頓妥當,便叫了個步輦來往木宛那裏探望,她腿腳傷勢本就不輕,昨日心急火燎又幾次下地,眼下越發嚴重。
周景炎昨夜就吩咐下去從庫里拿了步輦出來,又分派了兩個粗使婆子來抬。
木容一路過去,眼下二月天,桃李紛飛玉蘭皎潔,花園裏春色正盛,木容卻忽然想起襄國公府後花園裏石隱為她求回的綠梅,現下恐怕都已敗落了。
他走的時候,說他們都該好好想一想。
去到木宛那裏時已是將近酉時,趙出還是那樣一副姿態,一動沒動過。因他在,吳姨也不好過來,只遣了王嬤嬤和梧桐來看了兩回。
「侯爺也該喝些水吃些東西,否則阿宛醒來侯爺再不支倒下,阿宛未必肯欠侯爺這份人情。」該勸的都已勸過,趙出不聽,木容也不想多說什麽,可這一日一夜不吃不喝也不睡,動也不動的,她實在是怕出個好歹。
如今靜安侯情系木家五姑娘的消息已然不脛而走,這傷勢好後,木宛要真是鐵了心不跟趙出,也不知該如何脫身了。
見趙出還是不言不語的,木容也是無奈,看了一回木宛,雖還睡着,面色卻好了許多,不似昨日那般紙一樣的白叫她害怕,便轉身出去,細細的交代蓮子去給木宛熬藥熬湯。
這邊正絮絮說著,那邊木宛卻是忽然動了一動,隨即狠狠蹙眉,趙出幾乎在她一動的時候,便如箭一般自椅上去到床前。
「阿宛……」他聲音嘶啞,帶着惶恐的顫抖。
木容聞言回頭,驚喜不已待要進去,卻抬了腿又悄悄退了出去,只坐在外間聽內里響動。
木宛甫一醒來,只覺着眼皮千斤重,似聽有人呼喚自己,卻又覺着神思實在不清。掙扎了好半晌,眼皮總算錯開了一道縫隙,就見眼前一道人影,眯眼去瞧半晌,她伸手探去,摸着他下巴扎人胡碴,竟忽然露出迷濛一笑,「侯爺,你也死了麽……」
「我沒死,你也沒死!」趙出眼底猩紅一片,見她這般竟喜出淚光,緊緊攥住了她的手。
可木宛聽了他話後,面上淺笑竟漸漸消失。她眼前終是清晰起來,入眼的是趙出憔悴卻欣喜若狂的面容,她竟心裏狠狠一疼。
她掙了掙,趙出不敢叫她用力怕再裂了傷口,趕忙鬆手。
木宛將手收回,竟又挪正了臉閉上雙眼。「這是哪兒?」
「周府,周家別院。」察覺出她的疏遠,趙出也斂去喜色,卻流露出如少年一般的慌張不安。
木宛聽是在周家,便又勾了勾嘴唇,疏冷道:「那侯爺不便留於此處了。」她顯而易見不願見到趙出。
木容在外聽着不禁擰眉,看來阿宛並沒有回心轉意。
正聽着,卻見莫桑從外急急而來,湊到近前小聲回稟,「姑娘,四皇子來了!」
四皇子?
木容正在驚疑,莫桑又低聲道:「四皇子是從宮中出來,直到咱們府上來尋靜安侯的。」
木容冷笑,看來是錢公公告了狀,賢妃叫四皇子尋趙出晦氣來了。
木容正預備先行阻擋一下四皇子,畢竟趙出眼下未必願意見人,只是正要起身卻見趙出從內而出,一手按在她肩頭叫她又坐了回去。
「我去吧。」
「侯爺?」
趙出站住,「她不願見我,我先走了。有青端郡主派下的禁軍守衛,你這裏現下安全得很,況且……前途未明,我也不知要她,對她到底好不好。」
趙出面色不好,木容不甚放心,他走後到底還是扶着蓮子也跟了出去,一路往前便遠遠看見趙出在半道上截住了四皇子。
木容仔細打量了一下四皇子,二十四五歲的青年,正和趙出石隱一般年歲,同三皇子面容身量有幾分肖似,只是眉宇間少了那份顯貴之氣。
不知他說了什麽,趙出只一言不發,四皇子漸顯不耐更露出急躁,趙出卻忽然跪了下來。
木容一下驚住,炎朝有戰功的高品階武將面聖也只需單膝下跪,而趙出卻是實實在在的雙膝跪了四皇子。
兩人離去後,莫槐從暗處里冒了出來,一溜到木容跟前稟報方才他們的對話。
原來四皇子怨懟趙出因卑賤女子壞了和賢妃的關係,要他以大局為重,此番選秀求聖上賜婚秦國公府秦霜或是青端郡主褚靖貞。
原來趙出是因此而下跪。木容心下惻然,之前他雖或有意或無意的造成許多對木宛的傷害,但似乎錢公公一事後他便看清了自己的心意,並努力想彌補。
她看得出阿宛彼時對他是真存了心思的,可現在也不知她到底如自己所說那般看清了趙出非自己所想那人,還是只是因為死了心。
待回去後,木宛正在吃藥,她將所見告訴了木宛,木宛卻連眼睫顫也未曾顫上一下,木容不禁心底嘆息。
着莫桑傳話給吳姨說能來探望了,不消片刻吳姨領着王嬤嬤和梧桐就過了來,瞧這樣子大約預備就在此處照料,可王嬤嬤到底年歲略大,梧桐又小了些,木容便留了蓮子照應,叫她母女敘話,自己便轉了回去。
【第七十四章蓮心身分被揭破】
木容一進小廳就見了冬姨蓮心在內伺候,桌上已然擺好晚膳,可桌旁竟還坐着褚靖貞。「郡主?」
褚靖貞皺眉,「你這腳大約不想要了?還沒好四下里跑什麽?」
褚靖貞表達關懷的方式有些古怪,木容笑笑轉身便坐在了她面前。「怎麽這個時候來了?」
褚靖貞倒是很仔細又瞧過她面色這才略點了頭,「本是直接要去那院子的,誰知半道遇上了四皇子,我就轉到這邊來了。」她帶有幾分嫌惡,且疏遠的稱呼皇子。
「郡主用過晚飯沒?不妨在此一起?我一個人也怪寂寞的。」
褚靖貞未拒絕,蓮心便上前擺了碗筷並盛上兩碗糯米粥。
褚靖貞回頭看向蓮心,忽然似笑非笑說了一句話,「你也算小心,這丫頭從沒領到人前去過。」
木容一下怔住,下意識抬眼去看蓮心,蓮心也是一瞬慘白了面色。
她早已有所覺悟,即便從不將蓮心帶到人前,可雲深卻知道蓮心來歷,總會藉着這機會算計自己一遭,只沒想到他竟是想借褚靖貞的力。
「去年尚在巒安,她賣身葬主,是個忠僕。」木容絲毫未隱瞞,也知道根本瞞不住,況且褚靖貞這樣的性子大約也喜歡坦誠之人。
果然,褚靖貞一聽微點了點頭,卻忽然帶出些自責來,「或許我早該覺察雲深有心算計你,當初你初入上京,他便對我隱約暗示過你身旁的丫鬟很是眼熟。」
木容沒接話,卻也沒掩飾厭惡。
褚靖貞見她如此反倒心下寬慰,又回頭去看蓮心,「你同木家的糾葛,只不要牽連主子,更別鬧出什麽不堪大事,我便也只裝作不知。」言辭中可見對蓮心和木寧的仇怨也知曉的清楚,說罷轉念一想,又對木容說起,「只她的身分到底會帶累你,我明日去官府辦下一封文書,往後誰再問,你只說這丫頭是你到上京後我賞賜的。」
木容倒沒想到褚靖貞竟肯替她背起這事來,推說是她所送,誰還敢再說什麽?況且罪臣家奴也一貫是發賣了,蓮心只因是丁少爺通房丫鬟這才充作家人一道遣返,褚靖貞說去官府辦文書,大約是想把她的身分過了明路,且如今丁家的主子已然死得一個不剩,留一個婢女也實在叫人不必擔憂什麽。
「得了,我不喜那些酸溜溜道謝的話,你也不是會說那些話的人,還是省些力吧!」
褚靖貞忽然一揮手,倒叫本一心感念預備道謝的木容失笑,為表謝意,只得親自侍奉給褚靖貞布菜,褚靖貞倒心安理得的享受,吃得極為愜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