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木容只在一旁慌張等着,隨即傳出一股子濃烈藥膏的氣味,過得半晌才見玉瓶兒出來,一邊在銅盆里洗手,一邊和木容說了起來,「我師父的葯還是很管用的,五姑娘已無大礙,她傷勢本也不算十分嚴重,只是出血多些身子難免虛弱,現下又折騰了一回,自然越發兇險,也沒什麽,把他的那些個名貴的補血藥材熬煮肉湯,多喂五姑娘吃些就好得快了。」
玉瓶兒不忘打趣趙出,只是趙出聽了她的話後,顯然又出了些神。
倒是玉瓶兒轉眼瞧見木容身上的傷,少不得又挪去外間給她再次清洗上藥。待事情全都忙完,她轉而去問趙出,「你還不走麽?」
趙出搖頭,略帶艱澀的回她,「我等她醒了再走。」
玉瓶兒揚眉,卻也沒再說什麽便先行離去了。
木容送走了玉瓶兒,便令蓮子趕忙去採買補血的名貴藥材熬煮肉湯,她只當玉瓶兒說的是真的。
這般忙碌半晌,眼見木容無大礙才敢告知吳姨那邊,卻也說了靜安侯守在此處,只叫吳姨知道了安心也就罷了。
待樣樣妥當,她又親眼看着蓮子喂木宛喝了葯,再餵了一盅藥材肉湯,這才往自己院子回去,洗漱換了衣裳,這般折騰下來就到了午後,她正預備着再去瞧瞧木宛,卻叫門上來告知,木家有客來探望木容。
木容倒未感意外,畢竟褚靖貞大張旗鼓調了護城禁軍前來守周府,又是以遭遇江湖人襲擊為由,自然又鬧得滿城皆知,那木家的人知曉了消息,不上門來表示關懷反倒不對。
只是待人被領到小廳時,木容卻是有些意外,來的竟是蘇姨娘,還帶着木宜與木安。
「倒是許久不見姨娘。」木容斂了驚色,卻未曾起身相迎,不過兩月未見,蘇姨娘難掩憔悴蒼老,鬢邊竟現出几絲白髮。
「正是許久不見,又聽說四姑娘昨日遇襲,這才趕着來看,不知姑娘可還安好?未曾受到驚嚇吧?」蘇姨娘溫言淺笑。
木容請她們坐下便叫蓮心上茶,正在猜測蘇姨娘領着她們二人來到底有何用意,就聽門上又來通傳,說廉郡王世子簡箬笙前來探望。
這碰得太巧,叫木容不得不認為蘇姨娘是提前知道了簡箬笙會來,況且蘇姨娘一聽通傳顯然鬆了一口氣,連木宜木安也一下來了精神。
「姨娘倒是來得不巧,世子爺上門,我倒不便留姨娘了。」木容笑着,對蓮心招了招手,蓮心從內捧出個錦匣來。「那邊的事上回大姊來也告知過我,簡家確實行事不周,只是日子總還要過的,這裏是些銀兩,姨娘好生照料兩位姊姊。」
此話一出,蘇姨娘還好,木宜木安卻一下白了臉色。
木宜更是上前一步,「四妹,簡家欺辱我們便如同欺辱木家,欺辱了木家自然也如同欺辱了你,你就能忍下這口氣?」
木容聞言登時沉了臉,眼看生了怒氣待要變臉。
蘇姨娘忙起身按住木宜,「你怎能這樣逼你妹妹?她自然是咽不下這口氣的!那些田莊鋪子也都是當年周姨娘的陪嫁,如今叫簡家謀奪了去,她心裏怎能好受!」
木容忍不住勾了勾嘴唇。「原來姨娘也還記得,那些是我姨娘當年的陪嫁。」
她這一句說罷,抬眼便見廳外站着的簡箬笙面露驚疑。
蘇姨娘見木容眼光直望門外,假裝慌張的回頭,便待要上前去和簡箬笙解釋。
誰知此時木容卻忽然沉聲一喝,「送客!」
「四姑娘,還是讓我和世子爺解釋一二,否則叫世子爺誤會了姑娘怎生是好?」
木宜木安在旁也急切起來,母女三個俱是急忙說話,反倒一團亂。
簡箬笙大約也看出這母女三人是衝著他來的,便讓了一條路,莫桑莫槐自然將她們給「請」了出去。
「叫世子爺看笑話了。」木容端坐未起。
簡箬笙入門來仔細打量她,見她頸間一處傷痕,大約便有所猜測,這位四姑娘倒是個烈女子。
他回想方才那母女三人說的話,有些事也就心中瞭然。廉郡王府到底也算大戶人家,後宅私隱爭鬥不比木家少,又聽聞這位四姑娘是自幼喪母還不得寵愛的,個中種種也就清楚了。
「那些田莊商鋪的契書,箬笙會儘快歸還四姑娘手中。」
木容倒有些不好意思起來,他這般善解人意,怕她難堪而一句未提,倒是個明白的妙人。「還要多謝世子爺相助,家姊的事虧得世子爺礙着顏面去雲家說情。」
「無妨,大約雲大人也非真想休妻,否則以雲大人為人,未必肯賣我這面子。」
他言語中透露的淡淡嘲諷引得木容失笑,可見他也是瞧出了雲深滿心滿眼能瞧見的都是富貴人,並不把無權無勢的廉郡王府放在眼裏。
簡箬笙見木容發笑,儀態自然落落大方,只覺着這樣一個無寵孤女在木家後宅艱辛求生卻未長成畏縮懦弱的性子,眼下一朝得勢也還顧分寸沒有妄自尊大,可見着是個心性品性俱佳的女子。
一時間想起廉郡王對他提起的事,叫他和這位木四姑娘成就好事來緩和攀附襄國公,他忽然沒那樣抵觸了。
「今日一早聽聞四姑娘遭江湖人劫持受傷,便來探望,眼下看去尚好,也就安心了。」
「我並無大礙,只是五妹卻傷的嚴重些,現下還未醒來。」
她不覺露出擔憂,簡箬笙看她如此,卻越發在心底讚歎。非傾城卻也是佳人,以她現在身分仍舊謙卑有禮,顧惜家人,體恤旁人,自幼環境養成的堅韌有度、懂得禮義廉恥,更沒因着廉郡王府那般而鄙棄,於貴女中實在難得。
倘若他真要被迫娶一位能幫扶家中的世子妃,這位四姑娘大約已是最合他心意的人選了。簡箬笙卻是又一轉念,恐怕幫扶不到家中,木四姑娘這樣的也是他最合心意的世子妃人選吧。
他自顧自冥想,思及此處忽然情動,白皙麵皮透出紅暈頗為羞赧,木容見他忽然如此不免有些疑惑,簡箬笙便慌忙掩飾,叫門外侍立的小廝進來。
「想來四姑娘這裏也不缺什麽,倒是這裏有些宮用上好的人蔘阿膠,拿來補氣血最好不過。」
兩個小廝手中捧着禮盒,聽聞這位四姑娘只自己名下就足有百萬家產,加之皇商周家是外家,產業頗多的襄國公又是哥哥,她自然什麽都不缺。
可簡箬笙拿來的卻是他能拿出來最好的了,這份貴重,不在於東西,而在於人心。
「那小女子便愧受了,先行謝過世子爺。」木容道謝,又忽然想起什麽,「聽聞三月初三是賢妃娘娘生辰?我自幼禁於後宅,倒是很想觀瞻娘娘鳳儀,就不知娘娘生辰之日會否宴客入宮?」
她眼底晶亮透着渴盼,叫簡箬笙不忍拒絕。「今年是賢妃娘娘三十六歲芳誕,聖上的意思是要開宮宴的,姑娘若想進宮赴宴,箬笙便為姑娘打點吧。」
「那便又要多謝世子爺了!」木容欣喜扶住椅子扶手待要起身道謝,只是還未站起便忽露難忍之態又跌回椅中。
簡箬笙正在驚疑,就見她兩個婢女匆忙上前,木容已疼得臉色煞白。
一個婢女更是慌張回頭解釋,「世子爺見諒,我們姑娘傷在腿腳,方才一個不慎大約用了力,還請……」
婢女面露為難,簡箬笙會意,趕忙告辭退出,好叫她的婢女查看傷勢。
莫槐趕忙代為送客,廳內也就只留了木容主僕三個帶莫桑。
眼見簡箬笙走遠,木容面色方漸漸緩和。「蓮心,去庫里尋一份貴重又難得的禮物,最重要是得值錢。」
「姑娘什麽時候成那樣的世俗人了?賢妃娘娘莫非還缺錢?」蓮子忍不住嗤笑。
木容卻笑,「她不缺錢,四皇子卻缺錢,到底不比三皇子,生母位分高,外祖家門顯赫,舅家更是守衛上京的戍衛將軍,不缺錢也不缺兵,可四皇子眼下除了縹緲的聖寵外,什麽都沒。」
蓮子一下會意,她是準備用錢去攀附四皇子,四皇子總是需錢打點籠絡人心,更是需錢來養出一支聽自己話的軍隊,才有爭儲得勝的希望。
只是她為什麽忽然生了心思要攀附四皇子,就叫人不得其解了。
蓮子轉身瞧見了一旁冥思的莫桑,忍不住揶揄,更故意贊起簡箬笙來,「這位世子爺倒生得真好,人品絕佳又身分貴重,還對姑娘殷勤,讓人挑不出錯處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