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楔子

白,恐怖的白,鋪天蓋地。

天上層雲密佈,空中雪花飛舞。

她躺在無邊無際的雪地里,風暴卷過,身體頃刻凍結。

“這是哪?是夢嗎?好冷......”

她蜷縮成一團,冰冷滲透了靈魂。

啊!想起來了。

她應該是死了,在心愛的人的葬禮上,被那個叫妍知秋的女人從樓上推了下來,“嗵”的一聲,腦漿四溢。

人們說,她是殉情,因為她至死眼睛都看着愛人的方向。

她的愛人叫李長歌,那個傳奇一般的巨星,萬千人崇拜的偶像,在影視歌任何一個領域都是不可超越的存在。他才華出眾,美如寶玉,風華絕代就是對他的形容。他也恃才狂妄,風流不羈,然而這狂妄在一些人看來,也恰是李長歌的魅力所在,這些人里,就包括一代影后懷採薇。

她就是懷採薇,那個深愛着李長歌的女人,也是唯一一個得李長歌寵愛的女人,固執一生追尋,到頭來,浮華一夢,徒余悔恨。

她輕嘆一聲,滑落兩行淚:哥哥啊,一輩子,太短了。

來不及後悔,來不及彌補,如果還有來世,如果記得今生,她一定不會再讓他受半點傷害,一定會去看他的演唱會,一定會陪他回家,一定不會讓他喝下那杯酒.....

“懷採薇,地獄是什麼樣呢?很黑吧?可是他最怕黑了......”

“懷採薇,他那麼愛你,你為什麼不跟他一起死?”

“懷採薇,是你害死了他!你害死了他!”

突然之間,電閃雷鳴,狂風呼嘯,一道白光劃破天際,直衝她而來,她嚇得閉上了眼睛。

停屍房裏,有一具很特別的屍體,她穿着婚紗,滿身血跡,精緻的小臉慘白一片,脖子右後側有一個奇怪的傷疤。

這是今天剛送來的屍體,一個二十來歲的漂亮姑娘,不知因為什麼,穿着婚紗跑到了廢棄的古城角樓,死在了荒原上。

一個拍攝荒村恐怖片的小劇組去角樓取景,發現了她,報了警,送到了市醫院舊址的停屍房裏,等待人來認領。然而七天過去了,沒有一個人來找她,警察說是無法確定身份,找不到與她有聯繫的人。

停屍房裏的設備早就老化了,製冷器時靈時不靈,老醫院在城市邊緣,還經常斷電,平時不會有屍體送到這兒來,只有一些流浪漢或者警方無法處理的,會暫時安置在這兒。炎熱盛夏,屍體放不住,開始腐爛,很多都送去燒了,然而那具屍體卻保存完好,沒有一丁點兒腐爛的跡象,這讓守門的老王心裏發毛。

這一日,警方終於來人通知,要將那詭異的新娘屍體送去火化,老王心裏鬆了一口氣,給屍體掛上一個“無人認領”的牌子,等待運屍車的到來。

天突然陰沉下來,不一會兒,就電閃雷鳴,狂風大作,老王有些憂心,他在停屍房工作了有二十年,天天和屍體打交道,可說不可說的事都經歷過一些,故而深信有些東西是存在的。頭七之日,突然變天,暗合了老王亂糟糟的心思,他擔心會有什麼不好的事發生。

又停電了,老醫院陷入黑色深淵。

在這黑暗裏,冰冷的屍體突然睜開了眼!一抹幽光閃過,熄滅在漆黑的瞳孔深處。

“艹他娘嘞,又停電咯。”老王抱怨着,摸索到電源控制室,啟動發電機供電,在片刻的黑暗之後,燈光再次亮起。

她被燈光晃了一下,眯了眯眼。

這是哪兒?地獄嗎?

呵,妍知秋猜錯了,地獄不黑,很亮,只是好冷,沒有溫度。

她忽然想到,她也死了,是不是可以見到長歌了呢?她記得長歌說過,他與她,死後都是要下地獄的。

她想活動一下,卻發現自己動不了,身體很僵硬,不受控制,難道地獄裏的人是靜止的嗎?像一具雕塑,靈魂被封印,只有思想在遨遊。

她應該是躺在什麼上,像一塊冰,很冷,身上蓋着一層什麼,像紗,又像霧。算了,隨便吧,她有些倦,想睡一下了。

靈魂也需要睡覺的嗎?誰知道呢......

她很想睡,可是冰冷縈繞在夢裏揮之不去,稀奇古怪的畫面像潮水一樣湧入腦海。

有一個院子,院裏有兩株梨樹,花開的很盛很白,院裏擺了很多桌椅,滿滿的酒席,角落裏有人哭,她看到一口棺材,不知道為什麼,她覺得在那裏面可以見到長歌。她跑過去,突然到了一個地窖里,棺材上貼着大紅喜字,一個穿着雪白婚紗的小女孩坐在上面哭。

外面傳來鞭炮聲和喝彩聲,原本空無一人的院子,突然擠滿了人,她一個都不認識,可是又覺得熟悉。

有兩個中年婦女進來了,她們沖她嚷嚷:“大喜的日子哭什麼哭?嫁到這麼好的人家是你的福氣。”說著,就來拉她。

她低頭一看,自己穿着婚紗,坐在棺材上。她莫名感到害怕。

臉上有溫熱的感覺,是眼淚。

她哭了,滿臉淚痕,兩個婦女不停地掐她,呵斥她,不許她哭。

一個穿着新郎服的男人從地窖口逆着光向她走來,很模糊,她努力睜開眼,想要看清。那個人越來越近,也越來越熟悉,是長歌。她哭着撲進他的懷裏,他拉上她轉身就跑,後面的人開始追。他們穿過了一個沼澤花園,不知什麼時候,長歌不見了,另一個男人將她拉上岸,打了她一巴掌,罵她賤人。一群人圍上來,將她綁到一個小貨車上,在一條巷子裏飛奔。

然後有人向她開槍,可是打中她的是一塊石頭,石頭從四面八方飛來,好多人被打死了,沒有屍體,只有一條洶湧的血河從巷子裏湧出來,她轉身爬上一棟高樓,躲過了血河。

她準備離開,卻被一個陌生的女人攔住,她和那個女人打了起來,婚紗很礙事,絆住了她,她一腳踏空,摔了下去。那個女人拉住她,神情很複雜,不舍與憎恨一併寫在臉上,她說:“路蒹葭,你背叛了我。”

她笑了,彷彿是一種解脫,她掰開她的手,像一片雪花,直直墜落。

下墜的恐懼感和焦灼感讓她驚醒,她猛地坐起,溫熱的觸感從臉上滑落,是眼淚,有溫度的眼淚。

好真實的痛感,心痛。夢裏她變成了另一個女人,一個叫路蒹葭的女人。

她看了看四周,很多板床,有的用白布蓋着,有的上面只留下一灘血跡,冰冷與腐臭的味道一同鑽入鼻腔,她皺了皺眉。不用想也知道,這是什麼地方。

她抬起手捂住鼻子,發現手腕上的名牌。市醫院舊址太平間,13號屍,姓名不詳,年齡不詳,死因:墜樓。

窗外驚雷滾滾,暴雨傾盆,閃電不停地在醫院周圍落下,她撕掉名牌,丟在鄰床一具腐屍身上,緩緩下地,踩着冰冷的水泥地面,走出了太平間。

雨好大呀,該往哪裏去呢?

她依稀記得這裏離西城區很近,沿北三路走,就到火車站,然後沿盤旋路東路一直走,13站後路口右轉,就是小西園,她的家。

沒有車也沒有人,城市的街燈孤零零地照着瘦影,雨水堆積,吻着腳踝,金都的環衛很好,可以光着腳跑。

她走遠了,雨漸漸小了,夜色更濃,遠處的火車站卻很熱鬧,仍舊有許多汽車來往,有許多人出入。她繞道而行,避開人流,從地下通道穿過,站在盤旋路口,彷徨迷失。

稀稀兩兩的人不斷從她身邊走過,猛然見她,嚇得尖叫一聲,罵罵咧咧躲開了。

她打了個噴嚏,似元神歸位,腦子瞬間清醒。

“怎麼回事?”她看着熟悉的城市,匆匆的行人,舉起枯瘦的雙手在燈光下審視,“我,沒死嗎?”

她掐自己一把,生疼。

沒死!真的沒死!

震驚、喜悅、興奮,然後是悲痛、憤恨。

“我沒死!妍知秋,我沒死......”她眼裏有火,冰冷的火。

夜風送來一股涼意,徹骨的冷,彷彿這不是夏夜,而是寒冬。

她打了個冷顫,轉身向小西園走去。

地鐵和公交都已經下班,只有汽車和自行車不分白夜在奔忙,她看了看身上,一身的血,終究還是放棄打的,選擇步行回去。

一抹消瘦的身影,拖着紅白血染的婚紗,疲憊不堪地跌撞在午夜的街頭,驚了一路的夜行者,也有膽大的,不僅不怕,還饒有興趣地跟上來拍照。她是影后,早已習慣了被拍,所以並沒有理會。但當三五個年輕男女擋住了她的去路,盤問她是不是COSER,要求一起合影時,她不耐煩地撥開額前的頭髮,瞪了他們一眼,然後,看着他們見鬼似的狂奔而去。

她感到疑惑,有這麼可怕嗎?轉頭不經意間瞥到路邊廣告屏上的人影,眼眶中兩抹幽光閃爍。

“啊!”

她被自己嚇了一跳,再去看時,幽光已經熄滅,漆黑的眼眸,乾淨的眼白,很正常。

她鬆了一口氣,以至於沒有仔細去看那張有些陌生的臉。

走了三個小時,腳底生疼,大約已經磨破了,她走走停停,就這樣一路晃蕩到了小西園門口。

大門鎖着,保安室里空無一人,電視機自己播送着新聞,電茶壺煮着水滋滋響,桌上一個打開了的杯麵,一個吃了一半的火腿腸。

她拍拍窗戶,沒有人回應,保安不知道都跑哪裏去了。

她在小區外的公園裏找了個長椅坐下,按摩流血的雙腳。

“我懷採薇居然淪落到這個地步!妍知秋,你會為此付出代價的,連同歌哥的那份。”

她忽然就想起長歌來,以往晚飯後,他們常來樓下的公園裏散步,走累了就坐在長椅上休息,她依偎在長歌肩頭,聽他唱歌,聽他彈結他,聽他用音樂給她說醉人的情話。

她**着長椅,眼淚嘩啦啦落下。忽然又覺得,為什麼還活着?不如隨他去了。

沉浸在甜蜜的回憶里悲痛,天光漸亮,有早起的人開始出入,一輛車從小區開了出去,她還認得那車,是長歌最好的兄弟唐書堯的。

她走到保安室前拍打窗戶,保安小王吃着泡麵,看了她一眼,單手拉開窗戶跟她講話。

“你好,找誰?”

她有些頭暈,靠在窗沿上有氣無力地回答:“是我,開門。”

小王停下吃面,奇怪地打量了她一眼,問:“你住這兒?”

“嗯。”

“住哪單元的?幾樓幾號?”

“九單元1106。”她有些不耐煩。

“呵,編!你再編!”小王輕蔑地看了她一眼,說:“你又是哪家的粉絲吧?想混進去見明星?走走走!快走開!”

她詫異,道:“你說什麼呢?你不認識我了?我是懷採薇啊!”

“你再不走我告你擾民啊,小小年紀不學好,聽了一些傳言就跑來這兒,以為在明星小區晃一圈就能被大導演大明星看中,前途一片光明了?趕緊走!”

小王“啪”地關上了窗戶,一邊吃面,一邊看電視。懷採薇又氣又急,一跺腳,扯動腳底的傷口,疼得彎下了腰。

正罵呢,那小王又打開了窗戶,她忙爬起來,一把拉住他的手,免得他又不理她。那小王卻臉色慘白,驚恐地看着她。

“真的是你!”小王顫抖着說。

“廢話!不是我是誰?快開門,我這個樣子被人拍到又要鬧得雞飛狗跳。”

小王咽了口口水,問道:“你是人是鬼?”

懷採薇這才想起自己被推下樓,大概別人都以為她死了吧,所以她解釋道:“小王,我沒死,具體怎麼回事一時半會兒我也說不清楚,總之,我真的是懷採薇,我還活着,你先讓我進去。”

那小王聽了,茫然道:“懷採薇?懷採薇都死了七天了,屍體都火化了,怎麼可能還活着?”

她震驚:“火化?怎麼可能,一定是哪裏出錯了!”

她急得用力掐住了小王的手腕,那小王嚇得瑟瑟發抖,無奈道:“姑娘,你等等,我打個電話問問。”

她還在思考哪裏出了問題,那保安就撥通了110,大概手抖,按了免提,被懷採薇聽到了。她疑惑地去看他,他嚇得手機掉到了地上,身後的電視裏播送着最新新聞:“13號女屍失蹤,西城路口驚現殭屍新娘。”圖片上的人穿着血染的婚紗,披頭散髮,側身回望,蒼白的臉上兩隻深陷的眼睛裏閃着幽光,在昏暗的路燈下分外詭異,那正是昨夜路人拍的她,可是,那張臉,卻不是她,儘管很像。

她拉近目光,在保安室里的儀容鏡中看到自己,不是懷採薇,儘管很像。

她嚇了一跳,隨即意識到自己可能遇到了十分扯淡的靈異事件,並且自己現在很危險,有嘴也說不清了。

不能讓警察抓到我!

這個念頭閃過,身體突然不受控制,一躍從窗戶里鑽進去,按住驚呆的小王,一掌劈暈,然後抬腳,碾碎了地上的手機。

將小王偽裝成趴在桌子上熟睡的樣子,從保安室里出去,避開攝像頭,沿着牆角到小區廣場,看到有人晾曬的衣服,隨手扯了兩件,躲進小花園樹叢后換上,偽裝一番,將婚紗揣進懷裏,偷偷進了九號樓到家門口,卻發現密碼已經換了。

在門口徘徊了一圈,聽到有人下樓,匆匆逃離,返回保安室,找個袋子將婚紗裝起來,順手摸了桌上的兩塊硬幣,大搖大擺地離開了小西園。

走了半小時后,公交開始發車,選了通往古城的公車,投一枚硬幣,坐到最後面低着頭假寐。一小時后,到達古城,擠在人群中下車,將一個打扮時尚的姑娘屁股兜里快掉出去的幾十塊錢順了,沿着古城街道北上,來到了她生前最熟悉的古城影視基地。

現在,該怎麼辦呢?得活下去呀……

她望着朝陽下漸漸蘇醒的古城,寒冷,從心底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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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雙魂影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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