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是我的錢,必須拿回來!
打完針,上完葯,李嬸拿出錢來給韓大夫,韓大夫只收了針葯的成本費就離開了。
李蘭芳和趙雲飛商量:“你的傷不好挪動,而且怕嚇着小吉,不能讓小吉看見,先在我家養兩天,萬一要是嚴重了也好及時送醫院。”
趙雲飛想了想,知道沒有更好的辦法,只好點頭答應。
這幾年趙雲飛兄妹沒少受李蘭芳家照顧,兩家親密的和一家人一樣。
忙活了半天,已經過了中午,李蘭芳煮了兩袋方便麵,又煮了幾個雞蛋,先給趙雲飛盛好面,趙雲飛的右手還能動,並不妨礙吃飯,拿着筷子慢慢吃着,李蘭芳又去後院把煮好的方便麵和雞蛋給小吉送去,順便告訴小吉,哥哥去地里幹活,晚上還要排隊澆地,可能明天上午回來。
小吉對此已經習慣了,農村地里的活沒有早晚,不像城裏人上班那樣有嚴格的時間管理,農忙時節幹活干到半夜是常有的事,有時候澆地要守一整夜,每當哥哥不在家的時候,小吉就一個人在院子裏玩,要是哥哥夜裏澆地,小吉就會把黑子叫進屋裏,這樣夜裏也不會害怕。
傍晚,李中下工回來,李嬸把趙雲飛大鬧村支書家的事情悄悄跟他說了一遍,李中看了看趙雲飛的傷,也只嘆了口氣,安慰了趙雲飛幾句,然後回到西屋。
李嬸一邊燒火做飯一邊說:“就因為那幾百塊錢的救災款,萬家的藏獒把這孩子咬成這樣,這醫藥費就不提了,誰讓這孩子把萬膽操也打了呢,那救災款要是好好說說,是不是能要回來?”
李中拿了一個板凳坐在灶膛邊,掏出一支煙,就着灶膛的火點着了吸了兩口,說道:“要救災款?誰去要?”
“你去唄,你大老爺們不去,還能讓我去?”
“我去?那萬膽操要是說‘你算哪根蔥啊?’,我咋回答他?”李中的臉被煙頭照得一亮一暗。
“你就跟他說點好的唄,我也知道這錢不好要,可這兄妹倆要是沒有這筆錢,這一年就過不去,我一想到這個我心裏就着急,你跟萬膽操好好說說,就當是可憐這倆孩子……”李嬸還要往下說,卻被李中給打斷了。
李中說道:“萬膽操他們要是知道啥是同情心,還能扣下這倆孤兒的救災款?雲飛這麼鬧都沒把錢鬧回來,我說幾句話就能把錢說回來?我有那麼大臉嗎?我要是鎮長他爹也許能行。”
李嬸聽了這話一臉的不高興,說道:“人家鎮長的爹是省里的大官,要你這樣的爹有個屁用?你是能讓鎮長陞官啊還是能讓發財啊?眼看着雲飛這孩子被咬成這樣,我就讓你去給說一聲救災款的事,能要回來就要,要不回來拉倒,你瞧你甩出這些閑話……”
李中也生氣了,說道:“你們老娘們懂個啥?這時候只要我一出頭,肯定就跟萬膽操撕破臉了,以後就算我去他家給他磕頭說拜年話,他心裏也會記恨咱,咱們家能惹得起村支書那一大家子人嗎?你又沒本事給我生個兒子……”
“你就知道生兒子,那生兒子的事是我一個人說了算啊?再說了,生了閨女咋啦?生了閨女我就低人一等?”李嬸越說越生氣,高聲叫道,“小芳,小芳,你爹……”話剛喊了一半,就被李中的大手一下捂住了嘴巴。
到了晚上,李蘭芳給小吉送了晚飯,安頓好小吉,回來繼續照顧趙雲飛。
李中兩口子勞累了一天,吃了飯早早的去西屋睡覺了,北屋只剩下李蘭芳和躺在炕上的趙雲飛。
李蘭芳見西屋熄滅了燈,知道爸爸媽媽都已睡下,就輕輕扶起趙雲飛的頭,讓他的頭枕在自己大腿上,剝了一個煮雞蛋,慢慢餵給趙雲飛吃。
趙雲飛的傷就左臂上的咬傷重一些,胸部和腹部主要都是抓傷,並不算太嚴重,但渾身的傷痕看起來那也非常的觸目驚心。
看着趙雲飛這一身傷痕,李蘭芳忍不住又流下眼淚,輕聲勸說道:“那筆救災款就當捐獻給國家吧,沒有那筆錢,日子照樣能過下去。”
趙雲飛躺在李蘭芳腿上,神情非常平靜,胳膊上的傷口雖然疼痛,但幸好並未傷到骨頭,對於這點傷他並不太在意,在父親去世媽媽外出的最初兩年裏,他身上的傷基本上就沒斷過,做飯被菜刀切手,割麥子被鐮刀割到胳膊,插稻秧被碎玻璃扎破腳,和人打架……他身上可以說是傷痕纍纍,也許是他經常受傷的緣故,他的體質對傷口的癒合能力非常強,再嚴重的傷一兩天之後也能結痂痊癒。
“這錢必須拿回來,不是我的我不爭,是我的一分都不能少。”趙雲飛眼睛望着屋頂,語氣非常堅定。
“你還要去找他們嗎?這次傷的這麼重,萬一他們下黑手……”李蘭芳小聲哭着,說不下去了。
趙雲飛把目光移到李蘭芳臉上,用右手輕輕捏着李蘭芳正在流淚的臉,輕聲說:“放心,我沒那麼好欺負,明天一早我去縣城,萬膽操不怕鎮裏的官,我不信他連縣裏的官也不怕。”
李蘭芳了解趙雲飛的性格,知道他不達目的是絕不會罷休的,握住趙雲飛的手,把臉貼在他的手上,柔聲說:“早上我給你做好早飯,吃飽了再去。”
“嗯。”這是趙雲飛的回答。
半夜裏,幾聲凄厲的狗叫聲惹得全村的狗都吠叫起來,第二天一早村裡人傳開了,說是村支書家的藏獒被人拿農藥給毒死了。
凌晨四點三十分,趙雲飛醒了,胳膊上的傷口雖然仍是疼痛,但明顯已經有所好轉,起身穿上李蘭芳昨晚幫他拿過來的衣服,臉盆里已經準備好了洗臉水,他用沒受傷的右手簡單洗了兩把臉。
李蘭芳端着排子(排子,用高粱桿穿成的圓形炊具,可以擺放餃子、烙餅等食品)推門進來,排子上是兩張烙餅,一大盤蔥花炒雞蛋,看樣子李蘭芳一夜都沒怎麼睡。
趙雲飛坐在圓桌前,吃了一張餅,半盤雞蛋,李蘭芳把剩下的那張烙餅裹上炒雞蛋,塞入一個方便麵的空袋子裏,裝進她平時常用的綠帆布書包,給趙雲飛背在肩上。
兩人輕手輕腳的出了屋子,來到院子大門前,李蘭芳細心的幫趙雲飛整了整衣領,然後轉身把大門輕輕拉開一條縫,叮囑趙雲飛路上小心,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街角。
東龍泉村離縣城有四十多里路,要是騎自行車的話兩個多小時就能到,但趙雲飛現在手上有傷,騎車不方便,所以只好步行。
昨天晚上趙雲飛就把事情想清楚了,萬膽操和鎮上當官的稱兄道弟,就算找了鎮政府也沒用,不如直接去縣城,縣政府的人要是不管,就去縣公安局,反正現在自己身上有傷,萬一公安局的人也不管,就去省里,就算鬧到首都,也要把屬於自己的錢拿回來。
一輪彎月斜斜的掛在西邊的天空上,村口的大槐樹靜靜的矗立,彷彿一位飽經滄桑的老人,看盡了這個小村的心酸歲月。
趙雲飛邁開大步出了村子,忽然身後傳來喊聲:“雲飛,等等我!”
一聽聲音,趙雲飛就知道是李蘭芳,遠處朦朧的身影漸漸跑近。
由於跑了一陣,李蘭芳呼吸較為急促,胸脯一起一伏,笑着說道:“終於追上了……我怎麼想都不放心,還是我陪你一起去吧!”
“你出來,叔和嬸知道嗎?”趙雲飛皺眉問道。
李蘭芳拍了拍胸口,說:“要是讓他們知道,咱倆都別想出來。”
趙雲飛略一遲疑,沒再說什麼,握住了李蘭芳的手,兩人相依,大步向前走去。
不知不覺間,天已大亮,再過前面的一個村子就能走上通往縣城的公路。
這時,後面傳來摩托車發動機的“噠噠”聲,兩輛摩托車駛上來,忽然停在趙雲飛和李蘭芳身前,攔住了他們的去路。
摩托車的車輪揚起一陣黃土,塵埃消散,村支書萬膽操和他的二兒子萬寶亮將摩托車熄了火,支好了車,偏腿從車上下來。
趙雲飛盯着眼前的這兩個人,表情漠然,心裏其實已經有了應對方案,自從父親去世以來,他在外面打過的架數也數不清,什麼樣的情況都遇見過,有着如此豐富的戰鬥經驗,所以他遇到這種事情時,根本就不用考慮就知道應該怎麼辦。
萬膽操畢竟是有着豐富閱歷的中年人,目光在趙雲飛和李蘭芳臉上掃了一圈兒,見趙雲飛表面上一副波瀾不驚的樣子,但眼神卻瞬間閃過一絲凌厲之色,知道這小子隨時可能會出手,心裏竟然感到有些緊張,混了大半輩子,狠角色他不是沒遇見過,但年紀這麼小的狠角色確實是非常罕見。
萬膽操皮笑肉不笑的乾笑兩聲,以示友好,說道:“你這孩子,年紀不大咋那麼倔呢?你說你昨天到我家去,有話不好好說,張嘴就要錢,你那錢是鎮上扣下的,你好好跟我商量,不是不能解決,要我們這些村幹部是幹嘛使的?”
萬寶亮站在他爸爸身後,目光卻在李蘭芳的身上掃來掃去。
趙雲飛聽萬膽操滿嘴跑火車,眼睛都沒眨一下,冷靜地說道:“二大爺,您了解我家的情況,沒有這筆救災款,這日子就過不下去了,我和我妹妹要是出去討飯,您村支書臉上也無光!”
萬膽操神情一凜,隨後擺了擺手,說道:“得,啥都別說了,我這就去鎮上給你要錢,你回家等消息,這錢要是要不回來,我個人掏錢給你補上還不行嗎?”
家庭的不幸已經讓趙雲飛過早的了解了人世間的人情世故,他聽出來萬膽操的意思是那筆錢肯定要給,至於萬膽操說去鎮上要錢云云,其實全是胡扯,自己給自己找台階下,還想讓趙雲飛承他的情,顯得他為了要錢出力費心了。
趙雲飛感覺到李蘭芳用手拉了拉他的后衣襟,他明白李蘭芳的意思,他也知道,目前最好的選擇就是聽萬膽操的話,回家等消息。
“那就勞動二大爺您跑一趟,我回家等消息。”趙雲飛說了一句場面話。
萬膽操吩咐萬寶亮:“你送你雲飛兄弟和小芳妹回家,我去趟鎮上。”
趙雲飛說:“不用送,我坐不慣摩托車,自己走回去。”
萬寶亮咧嘴朝着李蘭芳笑笑,指着摩托車後座說:“那你上車吧。”
李蘭芳搖頭說:“不了,我還是走回去吧。”
“走回去多累呀……”
萬寶亮不死心,還要繼續勸說,卻被他爸爸把話打斷,“不坐算了,你回家把西邊地的玉米澆一水,再不澆水就旱死了!”
萬寶亮臉紅了一下,看了一眼李蘭芳,又看了一眼趙雲飛,眼中的陰狠顯而易見。
萬膽操也沒再客氣,說:“行,就這樣,你回家等着,有消息我通知你。”說著和他兒子啟動摩托車,很快就消失在路的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