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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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上任齋長】

第二日是山長講學的日子,梨霜刻意避開陸粱,不同他說話,挨着宋佚一起走。

宋佚搞不清楚情況,悄悄問梨霜是不是同陸粱吵架了。

陸粱像不介意似的,默默跟在兩人身後,看不出他是什麽情緒。

到了講道堂,梨霜也不去看陸粱,只領着宋佚往鈐丹齋走去。

鈐丹齋同思憂齋正好在講道堂的一東一西,陸粱無奈一笑,逕自往思憂齋的位子走去,同諸位師兄弟見禮,理順身上的袍子坐在李常的身旁。如今他與李常共任代理齋長,兩人的椅子並排擺在思憂齋的前面。

「現在是什麽時辰了,齋長怎麽還沒到講道堂?若是遲到了,山長可是要罰的。」一個師兄望着鈐丹齋上首空空的座椅,有些擔憂地道。

「是啊,秋什師兄平素都是早到的,今日莫非身體不適?」宋佚也疑惑地同梨霜說道。

梨霜不答,只是心想,他或許永遠都不會再在這個位子上出現了。

這時,門口傳來匆匆的腳步聲,卻是滄海先生走了進來。他似乎起得遲了,來不及整理儀容,有一縷頭髮從木搔頭旁漏了出來,可他並不在意,徑直走到鈐丹齋前頭,一屁股坐在了原本屬於陳惺的那個位子上。

這下鈐丹齋的弟子們更疑惑了,滄海先生平素雖然不羈,卻有一種讓人不敢隨意親近的氣勢,他們不敢直接問他,只能彼此互望後,都保持沉默。

不過片刻,山長嵇善便走入講道堂,原本還有些喧鬧的大廳倏地安靜下來。嵇善不似平日那副雲淡風輕、面帶笑意的樣子,臉色有些凝重,落坐後道:「昨日我收到了兩封信,有必要將信的內容與書院所有的弟子同享。」

嵇善頓了頓,將目光投向鈐丹齋的眾子弟和坐在一旁的滄海先生道:「昨日鈐丹齋的齋長陳惺因家事離開了十方書院,這事他從前也曾同我與滄海先生談過,我們便按照他的意願,將他從書院除名。從今日起,鈐丹齋要選出一位新的齋長,此事便由滄海先生決定。」

此話一出,其他人倒還好,鈐丹齋的弟子們便坐不住了。秋什師兄對鈐丹齋如此上心,可以說將全部的精力投注在鈐丹齋,他怎麽可能不告而別?

在一片輕輕地抽氣和交談聲中,宋佚低聲道:「怎麽會這樣?我不相信!齋長不可能離開十方書院的……」

在一片混亂的雜音中,滄海先生頭也不回的低喝一聲,「肅靜!」

他略有些嚴厲的聲音像一杯冷水,瞬間將所有疑惑、詫異、不解的聲音澆滅,也是,滄海先生是齋長的師父,他必然知道齋長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嵇善在一片寂靜中又開口道:「其二,你們的徐學長殿試二甲第二名,點了翰林院庶吉士。」

這卻是個好消息,徐藺奇擔任了好些年的學長,平素對十方書院的弟子都多有關照,對他們而言是亦兄亦友,原本因陳惺離去而有些凝重的講道堂氣氛為之一松。

「只是,」嵇善又道:「他上任還未滿一月便調為江西清水縣主簿,如今已從京城出發了。」

這下整個講道堂都不淡定了。

徐藺奇是誰?湖廣按察司副使的長公子,十方書院的學長,思憂齋的齋長,人中龍鳳的他,在翰林院立足,傳道授業,甚而輔佐天子都是應有之義。可他現在卻被貶到江西一個不知名小縣城當個管文書的九品芝麻官!這樣的職位,或許一輩子都無緣朝堂,怎麽能令思憂齋的弟子不憤慨?

「箇中原因是什麽,各位自然都明白。從今日起,我十方書院弟子於外謹言慎行,不可妄議朝政;於內修心修性,保持本心。將來到朝堂之上,也不得同奸人同流合污,若有誰違背,十方書院與潁川學派都不會再認這樣的弟子!」

依徐藺奇的科考名次和他父親的官聲,他是無論如何也不至於被發派成一個主簿的。

只是他父親向來對劉黨不冷不熱,最近竟然參了劉黨湖廣茶陵知州一本,讓劉黨十分不滿,再加上十方書院近來名聲頗大,劉黨有意拉攏徐藺奇,他卻不為所動,終於讓劉昭大為光火,決定殺雞儆猴,一紙文書將徐藺奇扔到了江西。

徐藺奇的來信中談到潁川學派同十方書院如今的名聲日大,已經令朝中某些人眼紅,今年秋季聯講會上必然會有人來窺探十方書院的情況,若無法拉攏他們,必然會找機會打壓他們,求山長務必讓書院弟子謹慎。

「子長既然走了,十方書院同思憂齋必然要選出新的學長和齋長。李常同陸粱近來表現優異,各項事宜安排得當,學長同齋長便在你們二位中選出。李常踏實心細、穩重大氣,便任學長;陸粱有過人之才、志存高遠卻無驕傲之氣,便擔任思憂齋的齋長。」

兩人起身行禮聽命。

嵇善又道:「過幾日子長的一位遠親要來十方書院求學,陸粱你同他年齡相仿,他又願入思憂齋,便由你引導照拂他一二。」

「我知道你們都很疑惑。」滄海先生同鈐丹齋餘下的弟子們此時都已經坐在精舍中。他拿出一張信紙,道:「秋什離開前留給你們一封短訊,我現下便念給你們聽。」

他將那張疊得平平整整的信紙展開,念道:「鈐丹齋齋友台鑒,自入山門,已有八載春秋。惺初時無知,傲慢猖狂,懵懂尤甚,全賴諸位師兄包涵忍讓;及至長成,又忝任齋長,苛刻強求,幸齋友不棄……今二昭當權,家門事多,惺不願與閹黨為伍,忍痛去齋。軒窗揮墨,翻成昨日之夢;千山聳立,忍顧鶴軒歸路!唯願齋友潛心向學,他日有成,不負惺着意嚴苛之心……十方書院弟子陳惺含淚再拜頓首。」

鈐丹齋許多弟子紅了眼眶。秋什師兄平日素來是個瀟洒到甚至有些混不吝的人物,可這封信卻是字字飽含真心,句句都是情義。與現在的局面比起來,齋長平素那些懲罰和「非人」手段都不算什麽了,他們寧願被齋長虐待,也不願他就這樣含恨下山。

可是他們又能做些什麽呢?無論是劉黨、閹黨還是信國公府,都不是他們這些小小的書生能夠撼動的。

鈐丹齋長久的沉默着。

「好了,不必擺出這般沮喪的樣子。」滄海先生將信折好收在袖中,道:「此次下山未必不是秋什的一番機遇,他從前過於順遂了,若趁此機會砥礪心智,將來必成大器。現在,我們要選出鈐丹齋的新任齋長。」

他環視一周,問道:「你們誰有這個信心帶領鈐丹齋繼續前行?」

鈐丹齋的弟子彼此互看,都沒有作聲。沒辦法,從前秋什師兄好比天上的太陽,強勢且光芒四射,而他們也甘願享受太陽的照耀,當陽光下的萬物。如今秋什師兄走了,他們一時間竟不知道還有誰能擔任這個位置。

滄海先生搖搖頭,嘆道:「你們讓秋什管得實在太乖了,連一點衝勁也沒有。秋什這個齋長當的不知該說是成功還是失敗。」

他這麽一說宋佚便不服氣了。他平日裏同秋什師兄關係最好,雖然嘴上總是開玩笑似的埋怨秋什師兄,心中卻對他很是感激。相對滄海先生神龍見首不見尾,一年到頭在書院裏出現沒幾回,若不是有秋什師兄坐鎮,鈐丹齋哪能辦得下去?雖說秋什師兄平日嚴厲,但那也是為了他們好。

「我鈐丹齋當真無人可以做這個齋長嗎?」滄海先生又問道。

「我!」兩個聲音同時響起,梨霜和宋佚望向對方,不禁相視一笑。

「很好。」滄海先生露出瞭然且滿意的笑容,「看來不逼你們便不行。清儀跟了我三年,潛陽的能力我也是知道的,如今諸事未定,我又還在山門,你們兩個便一同擔任這個齋長職務,待我離開的時候再選出一位正式齋長。好了,同學們,今日我們來畫一幅秋山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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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香福妻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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