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枕石是在鄉下長大的,從小爬上爬下掏燕子窩的事情做過不少,知道小燕子要吃什麽,於是這幾日三個人天天都在花園裏尋尋覓覓。
幾隻黑乎乎的小玩意兒見到梨霜拿着那個瓷罐子靠近,就知道定然是有吃食了,皆爭先恐後的擠到籃子邊緣,大張着小喙,等着梨霜投喂。
梨霜用一把小銀鑷子夾起黑色的還在蠕動的小蟲子,依次放進每一隻幼鳥的嘴,一邊說:「小黑你別搶!你看看別人灰翎就乖乖的。白毛,你讓着妹妹一點!」當然,梨霜分辨不出哪只是公哪只是母的,只是將那隻最弱小的小燕子當作妹妹。
待牠們都吃飽喝足後,梨霜才將鑷子遞給在身後圍觀的枕柳和枕石,道:「我今日自己做飯,枕柳你隔半個時辰就喂這些小東西一次,別讓牠們餓着了,枕石來廚房幫我。」
「知道了,夫人。」枕柳道:「也不知道這些小東西小小的身子胃口怎麽這麽大,好似個無底洞一般。」
「同你多像啊。」梨霜笑道:「我聽說你有時候要盛兩碗飯才吃得飽,怎麽還是這麽細胳膊細腿兒的?」說罷還去捏捏枕柳的胳膊。
「夫人別取笑奴婢了。」枕柳將禍水東引,「肯定是枕石這個小蹄子亂嚼舌根,其實她吃得比我還多呢!」
「我吃了長肉啊,石頭落水還有兩聲響呢,怎的你吃下肚的東西就都沒了?你莫不是枕秋說的那什麽神獸桃蝶吧?」枕石圓圓的臉蛋兒十分喜慶,看上去就是吃了很多好吃食物的樣子。
「那叫做饕餮,什麽桃蝶呀。」梨霜笑得眼淚都要出來了,「不和你們貧嘴了,我要先去準備。」
近來天氣漸漸涼了,鴨子也格外肥美起來,梨霜因此做了一道穎陽府出名的紫薑炒鴨,又做了清炒豆芽和腐乳小白菜。
來幫廚的枕石陶醉地聞着鴨子勾人的香味,笑道:「夫人做的飯真香啊,奴婢看比那個天香樓還要好呢,奴婢以後都不敢胡亂做飯了。」
「給你塊鴨子堵上嘴吧。」梨霜一筷子將一塊醬香味的鴨肉塞到枕石的嘴裏。
枕石果然立刻噤聲,沉浸在鴨肉的世界中。
估算着陸粱將要回來了,梨霜才將菜都端上桌,可誰知等了半天才有一個小廝從宅子外趕回來,說陸粱今日不回家吃飯了。
梨霜因小日子就要來了,脾氣有些火爆,一聽這消息就生氣了。
她親自下廚,陸粱這個傢伙竟然說不回來就不回來了,不給他吃自己做的愛心晚膳了!
於是她乾脆賞了半份紫薑鴨子給丫鬟們,自己氣鼓鼓的把剩下半份全吃完了。
待揉着肚子消食完畢,陸粱才被人扶着醉醺醺地從外面回來。
梨霜上前去接他,本來知道他喝醉了,心裏冒出一點火,可在看到他路都走不太穩的時候便全部散掉了。
梨霜將陸粱的手臂搭在自己的肩膀上,這才發現自己的腦袋正好到陸粱的胳肢窩,心道:這傢伙怎麽跟春天的韭菜似的一直茂盛生長。
她氣喘吁吁的把陸粱放到床上,囑咐枕柳和枕石道:「枕柳去搓一張熱帕子來,枕石給相公熬一碗醒酒湯。」
兩個丫鬟應聲而去,見門關上了,梨霜才半真半假的打了陸粱一下,問道:「你今日怎麽回事,不回來吃飯也不提前派人回家來說一聲,還喝得這麽醉,我今天做的鴨子都沒有你的份了。」
「對不起梨霜。」陸粱雖然醉了,腦子卻還算清醒,抱住梨霜的手道:「今日早朝的時候聖上忽然下旨升我為翰林院侍講學士,並經筳講官,以後為四皇子講學。」
「侍講學士是從五品,這是好事啊……」梨霜一愣,臉上剛有點笑意,又似想到什麽般收斂起來,「可是無緣無故陞官,還要做四皇子的講學,總覺得不是那麽簡單。難道是景貴妃搞的鬼?」
陸粱剛要開口,房門便被推開了,枕柳拿着熱毛巾走了進來,沒過一會兒,枕石的醒酒湯也煮好送來了。
「把東西放下便好,你們先去歇息吧,夜裏不要忘了喂小燕子。」梨霜囑咐道。
枕柳和枕石應下後便離開。
梨霜用熱帕子替陸粱仔仔細細抹了一遍臉,又讓陸粱自己靠着床躺好,一勺一勺的喂他喝湯。
陸粱乖乖的喝着,乖巧得有點像當年陸府的那個小傻少爺,讓梨霜的內心忽而柔軟一片。
「方才那件事究竟如何?我聽說四皇子性情乖戾,要為他講學也不是那麽容易的。」梨霜喂完了湯之後,摸了摸陸粱的臉,問道。
陸粱看着清醒,卻還是有幾分酒意在的,他一把抓住梨霜的手,坐起身來,彎腰迅速將梨霜腳上穿的一雙繡鞋給脫掉,然後認真的拉着梨霜要將她扯上床。
「好好好,我自己來。」梨霜哭笑不得,自己爬到床上,在陸粱的身邊躺下。
他翻過身來,像一個小孩子似的緊緊抱住她,淡淡的酒香味從他的呼吸中溢出,包圍着兩人,梨霜覺得自己怕是也有些醉了。
「你累了嗎?那我們今天就早些休息,明日再講那些惱人的事情吧。」梨霜一下一下撫摸着陸粱的背脊,軟言溫聲道。正好明日陸粱休沐,兩個人有的是時間。
陸粱的腦袋埋在梨霜胸前,在梨霜溫柔的撫慰下點點頭,卻不老實,一開始只是蹭一蹭,後來就解開梨霜的中衣,仰臉在她的脖頸下印上一個又一個的吻。
梨霜的呼吸漸漸急促起來……
第二日,陽光刺眼,梨霜掙扎着睜開眼睛,見身旁的陸粱眼睛還閉着,纖長的睫毛微微顫動,猶如兩支待飛的蝴蝶,顫進了她的心裏,她只覺心癢難耐,便湊上去親了一口陸粱的臉。
陸粱緩緩睜開眼睛,長臂一攬,又將梨霜給帶回自己懷裏。
兩人在床上賴了小半個時辰才起來,將身上收拾清爽後,便坐在桌子上喝八寶粥。
梨霜笑着抱怨道:「昨夜才聊着天呢,你就突然發瘋,話講一半就不說了,還把我折騰得腰疼。」
陸粱笑笑,「昨天晚上我腦子都是混沌的,自然是做我最願意、最愛做的事情了。」
「啐!好大個人了,也不害臊。」梨霜點點他,「不論如何,現在就要叫我家夫君侍講學士大人了。」
「也不知是福是禍……」陸粱的臉色一肅,「你可知昨日酒宴上誰來找過我?」
「誰啊?」梨霜疑惑地問道。
「魏苓。」陸粱苦笑,「他甫一出現,翰林院裏便有無數人纏着他敬酒,我也因此脫身不得。他指示手下送我回家時同我講,我做侍講學士是他在聖上面前美言的結果,讓我今日下午去南山的華雲寺尋他。」
「又是魏苓?」梨霜有些吃驚,她原先還以為是景貴妃做的手腳,原來是魏苓,只是他究竟有什麽目的?
幾乎是立刻,梨霜便有了打算,「我要和你一道去華雲寺。」
「我就知道你放心不下。」陸粱笑道,那笑意猶如一抹春風拂過,讓梨霜的心中一陣熨貼。「我們可以一起去,就當是出去散散心。自從來了京城,我就沒有什麽時間陪你出門。」
「好,我們一同去。」梨霜又有些高興起來,南山的楓葉十分有名,即使沒有魏苓這個惱人的不確定因素,她也早就計畫著要將陸粱拉去南山了。
梨霜隨即着人準備出遊事宜,頗為興高采烈。
「陸粱,我們上馬車吧。」梨霜手裏挎着一個柳條籃子到陸粱身邊來,籃子上還蓋着一塊白色棉布。
「這是什麽?」陸粱挑眉問道。
「就是我前幾日救的那幾隻小燕子。今日天氣晴朗,風也不大,就帶牠們去山裏透透氣。」梨霜將白布悄悄掀起一個角,幾隻小燕子毛茸茸的腦袋馬上伸了出來,以為梨霜是要喂牠們吃東西,「唧唧啾啾」的叫個不停。
陸粱笑了笑,摸摸小燕子們的小腦袋,牽着梨霜往宅子外走去。
馬車在南山腳下忽然慢了下來,車夫在門外說道:「爺,前面的車道似乎封死了,我們上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