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不情之請。
對於這個結果，王鐸非常滿意；冷狄呢，倒也沒什麼太大的想法，但趙英傑就有些沉不住氣了。在他看來，王鐸誅殺僧人道士之舉和義軍屠殺無辜百姓完全沒有區別。
“若是讓這些和尚計謀得逞，開門迎黃巢義軍隊伍入城……那汴州城內這些居民的下場未必比這些和尚要好到什麼地方去，謀反奪城、斬草除根，兩者是一樣的。”
面對趙英傑的質問，冷狄回答得很是輕巧，不過雖輕巧，倒也確是事實——汴州資源豐富，物產極多，加上又有駐軍糧倉，黃巢若是入城，簡直不搶不是人。
“我就不明白了，既然朝廷和義軍兩方政權都是爛泥扶不上牆，那你為什麼非要選擇站隊朝廷而不是義軍呢？”
趙英傑無法反駁冷狄的話，他望着燈火大盛的澀門方向，深深嘆出口濁氣，遂問道。
“沒什麼特別的原因，這是很簡單的選擇題。”冷狄說得很隨意，但臉上神色卻是極為嚴肅。
“既然官家與匪類都沒什麼區別，那選哪一方問題都不大，區別只在輕鬆與否；不過說到底，現在依舊是李唐天下，朝廷能給我們的，無論是官職、庇護、資源甚至是名望，都是有名有份有重量的，這些東西比落草為寇稱英雄實在太多了。人有時候做事，不能僅憑一腔熱血，你得考慮更深遠，如果靠我們所掌握的知識和手段能幫助義軍奪取天下……那為什麼不幫助已運作百年的大唐體制繼續穩固天下呢？”
“穩固天下又能怎麼樣？幫助義軍也能得到你說的這些，只是會更難一點，有什麼區別么？”趙英傑畢竟是個警察，好逸惡勞這種事他是很鄙視的。
“除了累人之外你還要清楚一點，這道選擇題里存在一個需求的問題。”
“怎麼說？”
“你難道不覺得就目前天下這形勢，比起王仙芝和黃巢……唐王朝更需要我們這種人么？”
冷狄這麼一說，趙英傑便是明白了。
比起跟着黃巢的起義軍東奔西跑、吃力不討好，身處廟堂運籌帷幄更加符合冷狄這傢伙“明哲保身”這一心態；而且就算最後幫着起義軍奪了天下，他們也不見得能有多好的日子過，就黃巢那性格，難說還會搞一出什麼“太平本是將軍定，不許將軍見太平”這種破事出來……
但如果幫助唐王朝力纜狂瀾於危難中，那麼只要除掉那些禍國殃民的掌權宦官……想要的一切就都能極為穩固的實現。
更何況，打這主意的，還是個“名滿天下”的制毒師。
這是什麼概念？控制別人的能力MAX啊。
趙英傑沉默了，冷狄的想法於情於理都沒有絲毫問題，如今天下大亂，沒有哪一方勢力算得上是忠肝義膽之士，既然都是魚龍混雜各懷鬼胎，那麼打點朝廷確實要比打點起義軍輕鬆許多，只不過……
“這樣一來……歷史不就被我們改寫了？”
冷狄沒料到趙英傑居然會問自己這個問題，或者說，沒料到趙英傑居然會考慮這個問題。
“歷史？”
“沒錯，歷史，”趙英傑慎重地點點頭，“確切來說，是歷史走向。”
冷狄望了一眼城外狼煙四起的大地，此時黃巢的隊伍應該也已是開到了汴州城外，正等着法明大開城門吧……
他沉默了好一陣子，目中波光如水，方緩緩說道。
“歷史……於你我何干？”
“什麼意思？”趙英傑聞言大吃一驚，他完全沒聽懂冷狄在說什麼，忙解釋道，“我說的是歷史走向啊！這——”
“這不重要。”冷狄淡淡回了他一句，“歷史也好，歷史走向也罷，或者這大唐王朝、起義大軍、甚至連這天下蒼生，都和我們沒有關係的。”
“你……”
“你還是不懂，對嗎？”冷狄將目光收回，停在了趙英傑的臉上，看他一臉驚詫，反倒笑着揶揄道，“你覺得我們倆這一趟穿越之旅是偶然還是必然的？”
“我不知道。”趙英傑實話實說。
冷狄笑笑，“在我看來，這是偶然事件，上天並沒有賦予我們什麼崇高而偉大的歷史使命，什麼‘我要匡扶正義、替天行道’之類的說法也都是人們主觀的臆想而已，總以為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這種想法是幼稚的，也是可笑的。”
“你這麼說就不對了。”
趙英傑搖搖頭，經過這麼多天的各種所見所聞，這性格執拗堅毅的男人如今骨子裏只剩下堅毅，少了些許執拗。聽冷狄這麼說他也不生氣，只是很心平氣和地開始闡述自己的觀點。
“即便上天沒有賦予人們這種職責，但這種想法在每一個正常人心裏都應該是根深蒂固的。人們渴望和平，期待愛與被愛，也希望人與人之間能夠和睦相處，這種想法並不幼稚可笑；而且，既然上天選擇讓我們穿越，還是穿越到這種亂世……那我相信，這冥冥之中肯定是有原因的，不會只是讓我們苟活於世、自私自利而毫無作為。”
冷狄看了他一眼，除了感嘆這大頭兵思想有所升華之外……對他所言之事卻是付之一笑，他依舊波瀾不驚地反駁道。
“人有這種想法是沒錯，畢竟人之初，性本善；但如果過份強調這種想法甚至倒行逆施就不對了。你現在有這種想法，是因為你確實經歷了一些常人無法想像的事情，比如穿越。這件事讓你的內心獲得了一種‘唯一感’和‘神聖感’，這兩種感覺又使你催生出一種所謂‘歷史責任感’的東西……但說句實話，歷史並不需要任何人來為其負責，它有它自己的軌道，這是人力無法左右的。”
“你怎麼能這麼說？歷史從來都是由人創造和譜寫的，如果沒有——”
“如果沒有黃巢，如果沒有趙匡胤，如果沒有朱元璋，如果沒有李自成……你想說的是這個，對吧？”
“對，就是這個！”
“啊，如果沒有這些人……”冷狄雙目含笑，悠悠然道，“那自然還會有李巢、有張匡胤、有王元璋、有孫自成，不存在的。”
“這……”
趙英傑不確定面前這制毒師說得到底是真理還是謬論，但不可否認的是——自己確實說不過他……
“而且你也別把自己想得太過神聖了，你並不是這歷史長河中唯一的穿越者。”
“什麼意思？”趙英傑一愣，不是唯一的？那這樣說來……
“對啊。”冷狄突然狡黠一笑，沖他眨眨眼，“因為我也是呀。”
趙英傑聞言頓時臉頰一燙，他不知道這人為什麼要強調這個，更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有如此反應，這……
“開玩笑啦。”冷狄笑笑，“我的意思是，縱觀整個華夏歷史，有穿越之嫌的可不止你我噢。”
“這樣啊！”趙英傑略感尷尬，咳了咳，不過轉念他又忙問道，“你說什麼？！”
“王莽知道吧？”品了一口手中淡折波光的香苫茶，冷狄道出這樣一個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