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波濤暗涌(二)

第六章 波濤暗涌(二)

周昶景聞聲而出,遠遠就看見薛巾癱跪在地,倒覺得十分滑稽,“今兒個母后怎有興緻來此?”

“臣拜見太後娘娘,太後娘娘千歲。”周筠生隨禮。

太后笑道,“可不正是尋皇帝而來。今日敢情好,你們兄弟兩都在,倒省得哀家再單獨召生兒入宮了。”

周昶景攙扶太后落座,薛巾麻利匍匐到跟前伺候,茶水、糕點、果盤,樣樣擺正了位,橫看、豎看,倒也挑不出一處錯處來。

周昶景點了點頭,薛巾識趣地退到身後。

且說太后與周筠生敘了幾句家常話,又對周昶景道,“哀家近日聽聞,北邊的勿洛人,不知個禮數,這檔子功夫,竟敢來討娶公主了?”

“近日勿落那幫蠻夷,確是派了使臣來京,說是求和娶親,卻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周昶景說著,又想起關海之恥,心下又覺凝重,“我朝自太祖開國以來,歷代皆有公主遠嫁勿洛。可勿洛蠻人恬不知恥,如今一再進犯我大鉞疆土,是可忍,孰不可忍,朕早晚都得收拾了他們!只是也需長久打算,現下還是要行緩兵之計。”

太后微微闔眼,面露倦色。薛巾趕忙遞上一壺西域進貢的鼻煙。

太后嗅了一口,雖是百花奇香,十分刺鼻,卻覺身子頓覺舒坦了幾分。

“哀家乃後宮婦道人家,自是不該過問朝政大事。只是這茲事體大,咱宮裏公主也好,宗室公主也罷,這也是後宮該為皇帝分憂之時。你那些個妹妹,尚未婚配的,只有十三與十六,那兩黃毛丫頭,牙都未出全,更談不上塞外和親之說。”

太后隨口補充道,“宗室里女娃娃本就不多,也就只得從內臣府里挑了。皇上可有中意的人選?”

“昨日收到李原吉親啟奏表,稱其府中姐妹兩人,都願為國效力,解此難事。”周昶景說著,又親自剝了橘瓣予太后,“李原吉倒是一片忠心。朕着人勘察過了,李耿確有兩女,么女過於瘦弱,怕不是上上人選。倒是長女,說是秀外慧中,還算不錯人選。”

“瞧瞧,這橘子可真夠甜的,想來必是淮南橘了。”太后笑說,“這可比我那宮裏的蜜餞還要甜的多了。”

“這都是四弟此趟親自督辦的淮南王貢品,自不會差到哪兒去。”周昶景望着周筠生道,“此番,你且如何看得?”

周筠生禮拜三巡,“微臣斗膽,曾聽聞,李老大人家這位大小姐,性子不好,常在內室爭鬥,不懂禮數。若是派去和親,自是性子溫婉為妙,否則怕是要壞了我大鉞體面。”

周昶景見他說的認真,微微皺起了眉頭,“不曾聽說你對哪家女眷上心,這會竟對忠棣府的情形如此熟知,怕是與忠棣府私交已久罷?”

太后一聽,亦來了興緻,問道,“可有此事?”

周筠生暗自忖度,方才所言多少有些莽撞,怕是周昶景早已生疑,索性跪稟道,“臣每日奔忙,一心只為聖上分憂。只是前幾日母妃忌日,臣去佛國寺誦禱,巧遇了李家大小姐,算是有過一面之緣,僅此而已。還望皇上、太后明鑒。”

一句未了,太后掩面而笑,牽過周筠生同坐道,“你這孩子呀,就別跪着了。素日裏少見你如此多話,哀家總以為你似你生母賢妃那般清心寡欲,一度都覺着你是否要去修道成仙。這會聽着,倒是寬心許多,也是個尋常男兒的心嘛。”

眾人聽罷,竊笑了幾聲。周筠生暗暗舒了口氣,也不接話,只是笑着。

周昶景睨眼看周筠生,總覺他與兒時的身影確是兩樣了。這個四弟,從他幼年記事以來,便是謹言慎行之人,想及此處,自是五味雜陳。

他太過了解這個弟弟了,以至於方才那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讓他詫異不已。新主即位,最怕的是結黨營私,最恨的也是此。他未料到,平日裏他最倚重的四弟,竟也有了這樣的嫌隙,無端叫人多生了幾分忌諱,也讓他愈加如鯁在喉。

周昶景淡淡說道,“朕記得簫王妃去世多年,你府中正妃之位空懸已久。現下你府上該只有先帝時賜的朝鮮閔氏,且尚無所出,怕也是十分冷清。皇室子弟,也該多想着開枝散葉,朕看你也甚是寂寞,待到入夏,就給你指門好婚事。”

周筠生跪謝,字字鏗鏘,“皇恩浩蕩,謝主隆恩。”

太后搖頭,“皇帝,哀家知道你忙於政務,平日裏也便不多說什麼。可這會既是說到了婚事上,哀家又不得不提幾句了。這舉國之內尚未出閣之女子,現下可都待字閨中等你放榜。若再不下旨選妃,怕是民間農桑之期也要被你耽擱了。”

周昶景苦笑,“國事確是繁多,還望母后體察。祖宗的規矩不可亂,兒子都記着呢。入伏后,朕即開秀榜便是了,此處還得勞煩母后幫朕操持。”

太后滿意道,“哀家理當為皇帝分憂,自是不在話下,皇帝專心前朝政事便是了。”

博山爐中御香燃盡,眾人遂散去。

周筠生抬眼看天,方才晴空萬里,這才一會早已黑雲密佈,怕是暴雨將至。一路想着,不知不覺竟來到了妙玉齋外。

自賢妃去世以後,先帝封了此處,命外人不得入內。這才幾年的光景,牆腳荒草叢生,早已是一座廢園模樣了。

妙玉齋門外盤絲錯結,周筠生細細撕扯着,許久才算找對了門環。“吱呀”一聲,門沉沉地開了道口子。

院內有棵老槐樹,賢妃去世那年,秋夜裏被雷劈倒,再也沒活過來。宮裏老人都說這槐樹帶着邪氣,更是不再有人敢靠近這座園子了。

院中荒蕪,周筠生終究是沒邁過心中的坎兒,生生添了一份傷心。

可憐生在帝王家,他心道,卻不知說的是母妃,還是他自己。

周筠生又想起那日,母妃病榻前雙目含淚,欲言又止,似有有話要對自己說。只是一口氣沒提上來,便從此天人兩隔。

眼見着雨聲落,雷聲起。周筠生有些恍了神,暗色下掩着大門,匆匆離去。

遠處的黑影注視着年輕的河陽王一舉一動,眼中閃過一絲不易琢磨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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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度為後:王爺,請自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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