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 7 章
第七章
穆筠嫻手掌心裏捧着橢圓的小盒子,道:“這最後一種香味嘛,是‘妃子香’。”
在座的都愣了,妃子香是什麼香,她們可都沒聽說過。
包括皇帝也饒有興緻地笑了,道:“麗嬪只告訴朕其中三十二種香,都被你猜對了,這最後一種朕不曉得,還是頭一回聽說,到底是什麼花香?”
穆筠嫻目光移向麗嬪,只見對方握緊了拳頭,護甲扎在肉里也不覺疼,面色慘白地看向這邊。
皇帝似乎發覺不對了,道:“麗嬪這是怎麼了?”
麗嬪身後的宮女悄悄地捏了捏她的肩頭,她才緩過神來,支支吾吾道:“忽然有些頭暈。”
喉嚨聳動,麗嬪絲毫不信,穆筠嫻連這個味道都聞的出來!怎麼可能,天底下怎麼可能有這麼靈的鼻子。
穆筠嫻略帶嫌惡的把膏子放到了小桌上,對帝后道:“這‘妃子香’,就是麗嬪娘娘身上的味道。”
穆筠嫚不明白了,她道:“麗嬪身上有什麼味道?”
穆筠嫻答說:“嬰兒初生之時會因為氣味辨別哪個是奶娘,是因為每個人身上都有不同的味道,尤其是娘娘們喜好各種脂粉,甚至朝飲花露,夕沐花浴,身上的味道更是不同,這一味‘妃子香’,就是麗嬪娘娘身上的味道。”
穆筠嫻還沒說的是,麗嬪身上還有草藥之味,只不過味道散發的地方有些奇怪,她才沒有當眾說出來。
穆筠嫚皺眉道:“香膏里怎麼會有麗嬪身上的味道?麗嬪,你到底在膏子裏加了什麼東西?!”
麗嬪面色十分難看,她加了極為私密的東西,若是當著這些人的面說出來,皇后要當中治她淫.亂後宮的罪,連皇帝都沒法阻止。
麗嬪顫抖着肩膀,慌忙跪下,眼淚一串串地落在了地上,好在她不算蠢的,當即道:“回皇上和娘娘的話,臣妾加了……加了臣妾的眼淚。”
吞吞吐吐的,好歹是把話說完整了。
穆筠嫚先是看了穆筠嫻一眼,後者幾不可見地搖搖頭,眼淚是鹹的,這膏子裏可沒有鹹味,誰知道加了什麼髒東西。
穆筠嫚心存怒火,卻礙着人多,又是未出閣的小姑娘面前,一時沒發出來,壓下怒氣道:“起來罷。”
麗嬪嚇得花容失色,坐到椅子上,才驚覺雙腿已經軟了。
皇帝始終面容和善,此時笑眯眯道:“還真是奇特,果然是常人不能想到。”
皇后道:“終究不是什麼乾淨玩意,以後麗嬪再不可胡亂使用了。這些東西,都處理掉吧。”
麗嬪頭一回乖乖應是了,現在她比皇后更想快點銷毀證據,誰讓她死也想不到,這世上會有穆筠嫻這樣的人!
時候也不早了,皇后便催眾人散了。
待人走後,帝后二人攜手,穆筠嫻跟在後面,移步去了次間裏。
次間的炕上也鋪着明黃的坐褥,帝后同坐,穆筠嫻就坐在下邊的椅子上,旁邊放着暖爐,手裏也還抱着一個。
沒了別人,穆筠嫚面色就不一樣了,她瞪了皇帝一眼,道:“偏那種臟玩意,就把你哄的七葷八素,幾日都不來這坤寧宮!”
朱煦面帶笑容,唇角彎彎,哄道:“這不是來了么?”
按說皇后驕縱到這個地步也就夠了,穆筠嫚似乎還沒發夠醋勁兒,甩開皇帝的手,冷着臉道:“臣妾要不把人都拘過來,你豈會踏足這裏?”
朱煦依舊笑容溫和道:“蠻蠻說的哪裏話。好好好,都是朕不好,你說怎麼辦就怎麼辦。”
穆筠嫚這才臉色好看了些,道:“仙仙既然辨出來了,賞賜可別忘了!”
朱煦揚一揚下巴,道:“反正朕庫房裏的東西你都知道,你愛撿幾樣就撿幾樣給仙仙,行不行?”
穆筠嫚抬了抬眉毛。
朱煦繼續道:“你也挑幾樣你喜歡的。”
穆筠嫚瞧了他一眼,道:“啾啾的呢?”
啾啾是朱世陽的乳名。
朱煦抿了口茶水,道:“都隨你,反正,別搬空了就是,省得叫人知道了笑話。”
穆筠嫚心裏解氣了幾分,才緩和了臉色,道:“那行,皇上走吧。”
朱煦茶都沒喝進去,他眼巴巴地趕來了,皇后就這麼趕他走了?
穆筠嫚皺皺眉道:“臣妾要和仙仙說會子姐妹之間的體己話,你一個男人在這兒聽着像什麼樣?”
朱煦乖溜溜地下了炕,道:“那……我就先走了,皇后與仙仙好好說話,正好表弟要回來了,晚上朕同長坤一起用過飯了,再來坤寧宮。”
穆筠嫚總算露了個淡笑,略低頭順婉道:“臣妾遵旨。”
朱煦捏着一串檀木佛珠,笑了笑,又朝穆筠嫻笑了笑,便走了。
朱煦一走,穆筠嫚就沖穆筠嫻招手,讓她坐上來。
外人都走了,穆筠嫻就開始撒野了,她挽着穆筠嫚調侃道:“姐,皇上姐夫脾氣可真好。”
穆筠嫚翻了翻白眼,道:“又不是對我一個人好,上朝的時候,我聽說底下的大臣為著北元的事鬧着要打起來了,甚至有人指責他太過享樂,不知居安思危,他不也還是樂呵呵的么,也沒見他發火。”
朱煦就是這麼個脾氣,他與穆筠嫚成婚數十載,穆筠嫚從未見過丈夫發脾氣,便是紅臉都是少有的。
大明真正安定下來的時間並不久,正是要休養生息,讓百姓們安居樂業的時候,朱煦的治國理念也是以和為貴,重視生產,除開追擊前朝北元餘孽,他並不願意開疆擴土四處征伐。
穆筠嫻雖不說是通今曉古,但她也讀過經子史集,知道朱煦寬厚仁和的脾性,對大明上下來說,都是福氣。
穆筠嫻又吹捧了親姐幾句,穆筠嫚面色漸漸轉喜,捧着妹妹的臉頰道:“就你這張小嘴兒會哄人,真恨不得讓把你鎖在我身邊。”
穆筠嫻從姐姐的手掌里掙扎出來,揉了揉臉蛋道:“那可不行,我還要孝順祖母和爹娘呢。”
穆筠嫚輕嘆道:“好在有你這個知冷知熱的,家裏我也就放心了。老夫人近來身體如何?快要開春了,她的病總能好些了罷?”
穆筠嫻道:“這個冬天還好,祖母就是多咳嗽,腿腳倒不多難受。”
穆筠嫚這才放心了,朝若竹使了個眼色,把帶着護甲的手伸了出去,讓宮人替她取下護甲。
穆筠嫚吩咐若音去御膳房吩咐晚上要吃的菜,便漫不經心問穆筠嫻道:“方才你聞着麗嬪身上還有什麼別的味道沒有?那香膏真只有三十三種味道?”
穆筠嫻照實說了,“香膏是只有三十三種味道,不過麗嬪身上確實還有別的味道。”
穆筠嫚眉頭一緊,隨即舒展開,低頭看着護甲,佯裝不大在意道:“還有什麼味?”
穆筠嫻道:“我聞的不真切,不過可以確定的是,應當是有鹿茸、麝香、淫羊藿等的味道,淫羊藿這味葯,祖母用來外擦大腿的葯里就有,我肯定聞不錯的。”
穆筠嫚呼吸粗重了一些,沉默了一瞬,才沉靜道:“哦,許是她自己吃的什麼葯罷。”
穆筠嫻搖搖頭,略紅着臉道:“不是呢,好像是從那處散發出來的……”
穆筠嫚皺一皺眉,隨即囑咐穆筠嫻道:“她已嫁做人婦,有些帶下病也是難免,你一個未出閣的小姑娘,這事你別擱在心裏,明白沒?”
穆筠嫻點點頭,目光純澈道:“知道了,我也不會對外說的。”
穆筠嫚收拾下心情,看着天色不早了,便傳了飯。
姐妹兩個一起用過飯了,天還亮着,穆筠嫚便催着穆筠嫻快些回去,省得天黑了路不好走,也不大安全。
穆筠嫻臨走前笑眯眯道:“那皇上的賞賜可還作數?”
穆筠嫚道:“作數的,明兒就給你送去,不早了,快讓若竹送你出宮去罷。”
穆筠嫻應下一聲便走了,她甫一出坤寧宮,穆筠嫚便在次間裏邊摔了好些茶具。
穆筠嫚幾乎是氣得發抖,她腳踩碎瓷片,對若音道:“麗嬪好大的膽子!”
皇帝一連幾日宿在麗嬪那裏,穆筠嫚就已經發現不妥了。朱煦雖然是個好脾氣的性子,但除了對皇后寵愛一些,向來是雨露均沾,從未有在哪個宮裏連續過夜三天的時候。
朱煦平日裏可以說是無甚特殊愛好,唯獨遺憾的就是子嗣不夠豐隆,成婚十數載,只得了朱世陽這一個兒子。
這也怪不得朱煦,皇家偏有這樣的遺傳病症,每任皇帝都子女福薄,孩子最多的皇帝也只得了五個子女而已,養大的卻只有三個。
朱煦勤政之外,也就是對子嗣的事有些執着了。
穆筠嫚當時能想到的就是麗嬪用子嗣相關的事勾着皇帝,苦於沒有證據,她不能隨便闖入鍾翠宮,便無從查證,只要今兒召了穆筠嫻來,旁敲側擊一下。
果不其然,麗嬪身上恰好就有鹿茸、麝香、淫羊藿這幾味壯陽葯里常有的草藥。
若是尋常男子吃了這葯倒不大要緊,朱煦本身不好,吃了這葯反而傷精元,圖一時爽快,三年五載過了,以後更難有孩子。這等於是透支皇帝的身子。
且不論帝后情深,皇后只得一個皇子而已,她還一心想念着再生個女兒,怎能不氣?
若音扶着穆筠嫚在炕上坐下,安撫道:“皇上用了葯,想必心裏也是清楚的,這事端不能只怪麗嬪一個,便是鬧開了叫太後知道了,皇上肯定也要擔責。只怕這事讓旁的人也知道了,皇上會覺得失了顏面,惱了皇后就不好了。”
穆筠嫚長呼一口氣,又聽若音姑姑道:“皇帝再好的脾氣,男人在這事上面總要特別一些,娘娘氣歸氣,可不能傷了和皇上的感情。”
穆筠嫚腦子也清醒了,道:“虧得姑姑提點,本宮知道了,等皇上晚上來用膳的時候再說罷。”
若音也放心了,出去喚了兩個宮女進來,把地上收拾了。
鍾翠宮那邊,麗嬪也已經到了,在內室里見了嫡妹,她什麼都來不及說,就眼淚嘩嘩的,把蘇綠梅嚇的不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