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沈建成
車子行駛到復康路附近。
“咦？你爸他小老婆不就住這邊？”程易辰問。
沈沫撇嘴：“就是來見他，每次約我見面都在他家附近，喏，就前面那家東來順涮羊肉。”
“岳父大人真是不走心，他有車，這麼遠的路也不說接你，大熱天讓你坐公交。”程易辰說。
沈沫聽到前一句剛想揍人，後面又微微感動。
小時候沈沫和程易辰一起玩過家家，媽媽廠子裏的同事惡趣味，教唆小小程易辰喊厲秀英丈母娘。每次市場街口，厲秀英下班回來，小小程易辰都像模像樣的彎腰鞠躬，恭恭敬敬叫岳母大人，逗得周圍大人哄堂大笑。厲秀英氣的臉色鐵青，回家總是要教訓沈沫一番。
漸漸長大懂事，不會被大人們捉弄，但是程易辰似乎習慣以保護沈沫為己任，從小到大，給沈沫遞紙條請吃炸薯條的小男生，無不例外都被程易辰一頓胖揍。以至於上大學前，沈沫還總在想：是不是自己連累他沒考上重點高中？
“以後別嘴欠，讓你女朋友誤會我可不負責解釋。”沈沫好心提醒。
提到女朋友，程易辰突然情緒失落：“有什麼好解釋的？要是信任我，不需要任何解釋。”
說話間，車子已經停在東來順門口，隔着車窗能看到沈建成坐在落地玻璃窗前那桌，正在焦急看錶。
沈沫沒着急下車，她敏銳發現程易辰話裏有話，有情況？眼珠子轉下，沉着套話。
“總是要解釋的嘛，你不說清楚女孩子怎麼知道你怎麼想？她誤會你什麼啦？說出來聽聽，我給你分析下，畢竟都是女人嘛……”
程易辰瞥了眼沈沫，嗤笑：“女人？毛都沒長齊的小丫頭，跟我裝女人……哎呀！別打！”
“讓你嘴欠！”沈沫揮着小拳頭氣喘吁吁。
“不敢啦不敢啦！”程易辰慌忙求饒：“你爸都等急了，快下車！”
沈沫放過他：“你回去吧。”
“我等你，萬一你爸不送你回家，給我打電話，我再把你捎回去。”程易辰反對。
沈沫頓時怒氣全消，關心道：“你中午吃飯怎麼辦？”
“我在附近找個網吧獃著，叫外賣，別管我，你快去吧。”
沈沫深吸一口氣，下車，和程易辰揮手道別。
小餐館裏，沈建成透過玻璃窗早就看見那輛嶄新寶馬，年輕男女肆無忌憚的打情罵俏，令他想不到的是，從車裏下來的少女正是他女兒，沈沫。
“爸爸！”沈沫熱情打招呼，在對面坐下。
沈建成忍耐脾氣，強作笑容：“沫沫，剛才開車的男孩子是誰啊？”
沈沫坦然：“程易辰啊，爸，你不認識他啦？”
西城區的生活對沈建成來說已經恍如隔世，他哪裏記得程易辰是誰？
“爸爸不反對你交男朋友，但是和男孩子交往要注意分寸，尤其不要虛榮！婚戀態度要務實端正！”
沈沫無語，這都說的什麼？哪個告訴你她在和程易辰交往？不過她懶得解釋，照舊微笑傾聽。
“爸爸說的是，點菜吧？我都餓了。”
沈建成無奈嘆聲氣，招手喊道：“服務員，點菜！”
服務員站桌旁寫菜單，沈沫貪婪打量沈建成，上次見面還是春節時候。
父親有一雙好看的眼睛，五官和她酷似，媽媽說她剛出生時候他最喜歡抱着她到處顯擺，笨手笨腳給她換尿布。
沈沫似乎記得當時場景，可是那麼小的嬰兒怎麼可能會有記憶？這些不過是滿足她對父親的幻想罷了。
“你還要什麼嗎？”沈建成問。
“可以了。”沈沫客氣道。
銅爐里注滿清湯，粉絲大白菜和薄如蟬翼的羊肉片涮進去，撈出來蘸調料。
“你嘗嘗，這是老北京的吃法，和四川火鍋是兩個意思。”沈建成夾一筷子羊肉給沈沫。
沈沫連忙接過，蘸料嘗一口：“嗯，好吃。”
父女倆低頭吃東西，沈建成不時問些問題表示關心：“學習緊不緊張？跟同學關係好不好？未來工作前景如何？高數課有沒有聽懂……”
跟錢字沾邊的一句都沒提，連食堂飯菜好不好吃這種大眾問題都小心避開，看樣子是不會問她生活費夠不夠花了。
沈沫一邊客套回答，一邊靜靜觀察。
沈建成穿了件全新的深灰色名牌保羅衫，還帶着摺痕，隱約能嗅到一絲霉味，像是外貿店的積壓貨。名牌腰帶和皮包是用了好些年的舊款，腳下的皮鞋倒是新的，只不過是商場普通品牌。身體有些發福，啤酒肚微微凸出，沈沫猜測他日常應酬都是在這種檔次的小餐館，飲食油膩又缺乏鍛煉的緣故。
當年沈建成辭職下海，開了間商貿公司倒賣建材，早期相當賺錢，每天吃喝應酬，在類似這樣的小餐館裏邂逅了十七歲的清純服務員。出軌同居意外懷孕，果斷和厲秀英離婚，凈身出戶，在東城區購置新房，結婚生女另組家庭。
那間商貿公司現在還開着，人前人後別人都稱呼他一聲沈總，不過今時不同往日，據沈沫所知，父親那間十幾人的皮包公司幾乎沒什麼業務，但是光財務就有四個，據厲秀英猜測，應該是靠掛靠走賬和代開發/票維持運轉。
“爸爸，你找我出來有什麼事？”吃飽喝足，沈沫主動問。
沈建成點上一顆煙：“其實也沒有什麼大事，就是你阿姨想讓你來家住段時間。”
“嗯？”沈沫意外。
“你是大姑娘了，西城區那邊的房子太小，住着不方便，這邊房子大，書房給你收拾出來當卧室，和你妹妹一人一間都住的開，這邊離你學校也近，開學后不想住校可以天天回家住。”沈建成誠心誠意。
沈沫隨着他話點頭：“確實挺方便，阿姨有心了。”
沈建成高興：“你妹妹明年高考，你們姐倆放了學還可以一起複習功課。”
沈沫差點笑出聲，暑假后她大二，和高中生一起複習個鬼？
“妹妹成績如何？我記得她在省會讀私立？”沈沫不動聲色。
說到小女兒，沈建成皺起眉頭：“今年轉校回來了，語文和歷史都挺好，就是數學成績不太理想，英語也跟不上，明年打算讓她報考新南理工。”
省會私立學校名師雲集，學費也不便宜，上到高二才臨時轉校，看來爸爸的經濟狀況是真出了問題，沈沫心裏有數，並未刨根問底。
“摸底考試她考的怎樣？”
“哦，我把卷子帶來了，你看看。”沈建成忙打開手拿包，從裏面抽出考試卷。
沈沫接過來仔細看，滿章的勾勾叉叉，除了歷史語文，各科成績剛剛到及格線而已。
“初中基礎還不錯，看來是高中的新知識點沒掌握好。”
“對對！老師也這麼說。“沈建成連連點頭。
“不過……”沈沫欲言又止。
“不過什麼？”沈建成着急。
沈沫為難道：“新南理工雖然文科專業錄取線較低，但是她這個成績還是有一定差距，我建議報考咱們新南的職業類院校，這樣態度才算務實端正。”
“那怎麼行！這不是還有一年時間嗎？你平時看她緊點，有初中的底子，成績說上來不就上來了么嘛！”沈建成一時着急，直接說出此番目的。
沈沫好笑，原來如此，不過看試卷上的成績還真不是幾堂家教課就能提高上去，他女兒需要的是一個全方位長期輔導的家庭老師。
“爸爸，我家教都沒做過，會學不會教，給人輔導功課可沒那麼簡單，妹妹這個成績想上新南理工，你最好給她找個專業老師輔導。”
沈建成又點着一顆煙，沒說話，他當然知道專業老師更好，可是每堂課一百多元，長期輔導是不小的一筆開支。幸虧妻子提醒，他才想起來大女兒，讓她住家裏，細水長流每天多輔導兩個鐘頭，效果不會比專業老師差。
“爸爸，你不會是怕花錢吧？”沈沫直接揭老底，面露擔憂：“這樣可不行，再窮不能窮教育，當年媽媽一個人帶着我還各種輔導班給我上，從來不怕花錢，您住大房子開豪車又一身名牌……這樣不好吧？”
沈建成苦笑，一身名牌？他這一身恐怕也就只能哄哄女兒這樣的小姑娘，開了八年的低配奔馳現在還算的上豪車？
“你說得對，教育不能馬虎，回去我再考慮考慮。”沈建成訕訕地，他可沒臉在女兒面前承認想省錢。
沈沫乖巧微笑：“爸爸回去替我謝謝阿姨，以後需要單獨卧室，我會去叨擾，不會跟她客氣。”
“那也是你的家。”沈建成大方道。
結完賬，父女兩人一起出來。
“回去吧，路上小心。”沈建成告別。
“爸爸再見。”
沈沫去網吧找程易辰，兩人一起回到西城區。
晚上厲秀英回來問他們父女見面情況，沈沫有所保留。
“沒說什麼事，就是帶我吃涮羊肉，說和四川火鍋味道不一樣，還問了我一些學習上的事情。”
沈沫知道媽媽以前有多喜歡爸爸，雖然離婚多年，沈建成已經不是當初的翩翩少年，但沈沫還是希望媽媽對自己的青春擁有美好回憶，不想太過抹黑爸爸。
厲秀英恥鼻：“凈整這些虛的，給你個紅包補貼生活費比什麼不強？”
沈沫聳肩：“估計是生意不賺錢吧？爸爸穿假名牌，還開着以前那輛破奔馳。”
“我早就說過他不是做生意的料，現在看到了吧？算了，還能記得帶親閨女吃頓飯，算他良心沒有被狗吃光……”厲秀英絮叨。
前夫無事不登三寶殿，突然關心女兒，無事獻殷勤，一定有所求。不過她不會拆穿，女兒在單親家庭長大，無論如何都需要個好爸爸形象。
晚上母女兩個看電視搶遙控器，暑假照常。
臨睡前沈沫開手機上網，意外發現很少發朋友圈的許劭發了一條圖片訊息，照片上是銀座商廈新開的一家雪糕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