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前路茫茫(二)

第十章 前路茫茫(二)

3

最後一場考試結束當天便有同學回家,基本三四天內大部分同學都走光了。張月明要等到年根底再回,她有家教要做,還想跟阿曼達多呆些日子。有家教的時候去做家教,沒家教的時候去找阿曼達,父母聽說她在做家教也很高興,最起碼可以賺點錢自己解決來回車票。

李長虹也沒有早回家,她以前因為想早點見到周彬彬,總是考完試立馬回,現在已經沒有那個必要了。王名揚在考完試之後才聯繫的李長虹,他約她見一面,李長虹同意了。

其實要不考慮男女關係的話,李長虹和王名揚完全能成為好朋友。他們有共同的愛好,都愛運動;也有互補的地方,李長虹為人處世簡單,王名揚凡事思慮周全,他們彼此欣賞對方的態度。

李長虹同意見他時想到了這點,“兩個人好為什麼非要談戀愛呢,完全可以做好朋友。如果我是男生,或者他是女生,事情要簡單多了”,她這樣的想法沒錯,卻忘了考慮對方的想法,王名揚可不想只跟她做朋友。

上次被李長虹明確地拒絕以後,他感受到的羞辱大於他愛情失敗的傷心。他覺得自己出身名校,家境不錯,哪方面的條件都很好,而李長虹呢?來自一個偏僻的小縣城,上的是寂寂無名的大學,她拒絕他只能是她的問題。

現在的王名揚早已忘掉當初被拒絕的失敗感,他有更要緊的事要做——申請美國名校的研究生。他為此事奔波,打聽了好幾個中介機構,請學院的教授和實習單位領導寫推薦信,參加托福培訓班等等,忙得不可開交。他肯騰出半天時間跟李長虹見面,實在是算給了她天大的面子。“如果這次她主動應允或表露出接納自己的想法,我還是會接受她的”,王名揚考慮到李長虹請求跟他在一起的可能性時這樣想。

二人約了在中山公園見面,雖已是寒冬一月,公園裏的草坪依然蔥翠。下午的陽光和煦,穿着棉衣在室外並不覺得冷。王名揚給李長虹帶了件禮物,包在精美的盒子裏,上面繫着緞帶。李長虹笑着接過來道謝,問道:“是什麼?”“打開看看。”她小心翼翼地解開緞帶,沿邊緣輕輕撕開紙盒,是一條圍巾,紫色的,上面裝飾着一種特別的圖案,像是捲曲的雲朵,又像某個古字,圍巾摸上去手感極好。

“哎呀,這肯定很貴吧?”李長虹不好意思地笑道。

“哈哈,還好,看着漂亮就買了。”王名揚擔心李長虹把禮物退回來,趕緊轉移話題:“今天天氣不錯,可惜錯過了午餐時間,要不我們可以在這裏野餐。”

李長虹笑道:“是啊,雖說到了冬天了,可感覺像春天。”

等李長虹把禮物收好,兩人開始在草坪上散步。

“你喜歡什麼?我可以買了送給你啊。”李長虹問王名揚。

王名揚的第一反應是“我喜歡你啊”,但他把這句話憋回去了,只是笑道:“沒什麼特別的愛好,我送你禮物不是為了你還回來。”

李長虹想着自己可能又說錯話了,不再言語。他們在草坪上走了幾個來回,選了處平整乾淨的地方坐了下來。

王名揚等李長虹談她前男友的事,她卻遲遲不開口,在王名揚看來只有談起那件事才能順利成章的談到他們在一起的可能性。

如果是一個敏感且自尊心強的人可能會想,她是因為失去了男朋友才來找我這個候補,但王名揚完全沒有這樣的想法,他對愛情的態度像對其他事一樣理性而實際。在他看來,李長虹跟前男友像是有種契約關係,為了不違背這種關係她拒絕了他,現在這種契約關係解除了,她可以自由地找尋最佳對象,而自己無疑是她最好的選擇。

李長虹準備跟王名揚談前男友的事,是因為不想將二人的關係再朝着男女朋友的方向發展,她不想再陷入一段關係裏,最起碼短時間內不會談戀愛。

東聊西聊了半天,王名揚決定直奔主題:“聽張月明說你跟你男朋友分手了?”

“對。”李長虹簡短地答道。

“那,”王名揚問的有些遲疑,“你還記得當初我說過的話嗎?現在仍算數。”

李長虹知道他指的是什麼,她也不想繞彎子,乾脆地答道:“記得。你問過我是否可以做你女朋友,對不起,我當時太沒有禮貌了。我很感謝你,也特別理解你,但是我不想匆忙地又去談戀愛。我還沒準備好,我還沒有把前男友忘掉。謝謝你,你一直對我很好,我特別想跟你成為朋友,好朋友。”

李長虹眼中含淚,情緒激動,王名揚見她說的坦蕩磊落,心生感佩。他掏出一張紙巾遞給她,說起了自己的計劃:“畢業后我要去美國讀研,要是可能的話拿個博士學位回來。結婚生子對我來說會是很遙遠的事,其實我也在想,我們相遇的時間不對,要是早一點或者晚幾年,事情會好得多吧。”

李長虹沒想到這種感慨會從王名揚的嘴裏說出來,她安慰他道:“早一點或者晚一點,或許我們就碰不到了。你想啊,早一點的話我仍有男朋友,你呢未必會注意到我。晚一點我們都畢業了,工作生活更難有交集。還是這樣好。”

說到這裏,她沖王名揚調皮一笑:“很高興認識你,我很榮幸。”說著伸出手,王名揚笑着跟她握手,用英語回了一句:“It’smypleasuretoo.”兩人哈哈大笑,心情歡暢,剛才的感傷一掃而光。

他們在草坪談天累了,又租了旱冰鞋去滑旱冰。兩人都有點基礎,練習一會兒后便熟練了,比賽似的你追我趕。一會兒王名揚滑到前頭了,李長虹在後面大喊:“王名揚,王名揚,滑那麼快,別一下滑到美國去!”等李長虹趕超了他,王名揚又打趣她:“李長虹,李長虹,滑那麼快,你要到南美洲了!”兩個高大的成年人像孩子一樣盡情玩鬧,如果真能成為興趣相投的朋友,不見得比成為彼此擁有的戀人差。

李長虹飛快地滑着,地面在她腳下呼嘯而過,她喜歡一切刺激好玩的運動,可以盡情投入到當中去,忘記紛紛擾擾。王名揚也被運動所帶來的極大樂趣衝擊着,胸中豪情萬丈,放佛世界都被踩在腳下,對未來躊躇滿志,一切盡在掌握中。不,不對,李長虹不在他的掌握中,他斜眼瞄着她,她身形矯健,快步如飛,那麼自由自在,可惜不能在一起。不過遺憾只是一瞬的,樂趣很快又包圍上來,兩個人又開始比賽,全力以赴,互不相讓。

4

每次跟阿曼達在一起時,張月明總有隱隱的擔心,尤其是郝嬌嬌出事以後,她更害怕得厲害,常會要求阿曼達用***。大部分情況下他們會採取安全措施,但有時候乘興而來的短暫激情或者剛好***用完了,他們也會冒險嘗試。張月明有點不情願,阿曼達卻覺得刺激,她不想敗興,通常都會依從他。有次他們很冒險,張月明實在放心不下,事後吃了緊急避孕藥,結果導致例假提前到來,血量也增大了,讓她苦惱了好一陣。

張月明判斷李長虹還沒有性經驗,加上這種事也不好開口對別人講,有了疑惑沒人商量。她們宿舍有次聊天,很隱晦地涉及過這種話題。

那次張月明痛經非常厲害,卧床發牢騷,梁雲施打趣她“通則不痛,痛則不通,你有男人以後就會好了”,當時張月明真想說“我已經有男人了”,但還是話到嘴邊憋了回去。

還有一次,梁雲施問郝嬌嬌“疼不疼”,郝嬌嬌說第一次有點疼,後面就不疼了。

張月明聽了心裏疑惑:我怎麼開頭幾次都疼得要命?她很想跟郝嬌嬌談談這方面的事,但對她說了就相當於對夏青說了,夏青再傳給別人,這樣傳來傳去,遲早班上的人都會知道,所以還是要保密。有一次她差點要跟李長虹說了,但後來話題叉到別處去,出了郝嬌嬌的事以後李長虹還跟張月明說“還好你跟阿曼達很純潔”,這讓張月明更加難以啟齒。

她身體有些什麼癥狀,總是會上網查,看別人怎麼說,但看多了也疑惑。別人的建議不一樣,甚至南轅北轍,有些網站上認證的醫生給出的建議也頗為不同,這讓她更難以確認。阿曼達是學醫的,但張月明卻最不相信他,一來她覺得阿曼達是在安慰她,不想讓她擔憂,故意把問題淡化;二來畢竟阿曼達是個外國人,看病隔着文化代溝,很難真正讓人放心。何況他還是個學生,缺乏臨床經驗,不一定能發現問題解決問題。總之,苦惱只能埋在心裏,很多事只能靠自己琢磨。

張月明終於還是買了回家的火車票,臨行那天,她邀阿曼達來自己學校。這是自他們在一起以來,阿曼達第一次來她的學校。江科大的校園遠比江大的要小,道路橫平豎直,宿舍區教學區分明,樹木不多,一目了然。

張月明、阿曼達、李長虹,一行三人在校園裏溜達,天空陰雲密佈,張月明笑着猜測:“該不會要下雪了吧?”“我手機天氣預報說今天沒雪,只是陰天”,李長虹翻看着手機說道。張月明點頭道:“是啊,來江都上學都三年了,還從沒趕上過下雪,要是在我家雪已經下了好幾場了吧。”

她說完,扭頭跟阿曼達用英語解釋,阿曼達說自己從沒看過雪,一定要去張月明的家鄉看一看。張月明只笑了笑沒吱聲,她談戀愛的事還沒跟父母說,這次回去肯定也不會說,要先瞞着。等自己畢業,有了工作,跟阿曼達有一個明確的可以實現的未來計劃時,再告訴他們。最重要的是,等父母變老,對自己不再有過多的干涉,她就自由了。

李長虹跟張月明說了自己和王名揚見面的事,張月明只淡淡道:“挺好的,至少還是朋友嘛。”

他們邊走邊聊,天上竟然開始飄起小雪花。張月明興奮地用手去接雪花,笑道:“看,我說什麼來,真下起雪來了!”

阿曼達也很興奮,伸出手掌讓雪花落在手套上,仔細觀察雪花的形狀,“都是六瓣的,太漂亮了!”他獨自喃喃自語。

張月明提醒他道:“等地上有了積雪還可以堆雪人,打雪仗。”

李長虹笑道:“是啊,可我們等不到那個時候了。”

張月明裹了裹身上的外套:“太冷了,我們現在就去吃飯吧,等吃完休息一下就該走了呢。”

三人向飯館走去,唯阿曼達戀戀不捨,不時抹一把路邊的積雪,還舔了一下,張月明和李長虹在一旁看着好笑,笑他“沒見識”。

等他們吃完出來,地上已經有了薄薄一層積雪。張月明捧起一大捧,團了個雪球,塞到阿曼達的脖子裏,阿曼達大叫起來:“啊,好涼啊”。他掏出雪球投向張月明,張月明反擊了他,又對李長虹投了一個,三個人邊走邊玩鬧。

行李早就收拾好了,李長虹的票要早幾個小時,因為張月明想跟她一起走,也要提前去火車站,這樣就得跟阿曼達早早告別。如果不是李長虹在身邊,張月明恐怕要哭出來了。以往她周末離開阿曼達時都頗感傷,更別說如今一去要大半個月。

“再見你,都是明年了”,張月明含淚開着玩笑。阿曼達倒不覺得什麼,問她一些火車上的事。

“他真是無情啊”張月明心裏想着,“一點都不能體會我的心情”。她嘆出聲來道:“沒有我你的生活照舊,沒有你我的生活就難嘍。”阿曼達習慣了她面臨離別愁眉苦臉的樣子,仍然說說笑笑不當回事。“真狠心,太狠心了”,張月明想着心裏生氣,匆匆和李長虹離去,沒再理會阿曼達。

在火車站裏,和李長虹聊着天時間還好度過,等李長虹一走,離別之情又湧上心頭,感覺心裏被掏空了,只留下一具無知無感的軀殼。火車開動了,窗外一片漆黑,偶爾有一閃而過的點點燈光,張月明的眼淚簌簌地流下,人生為何要面臨離別。她自小對離別特別敏感,別人只會傷感,她卻有切膚之痛。初中時開始住校,坐在駛向學校的公共汽車上,望着母親的臉越來越小,自己回去又要面臨漫漫難熬的六天,想想都覺得痛苦。來江都上大學時,爸爸來送她,為了省錢,當天晚上就回去了。看着父親的背影消失在火車站的人群中,想着在這個陌生巨大的城市裏自己無依無靠,真是孤單啊。現在她年歲增長,見識也多了,來來回回逐漸變得習慣,但這次因為有了阿曼達,離別又變得難以忍受起來。惟願快快結束,快快歸來,快點再跟他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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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鵝死在夏天以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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