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弟子服其勞
咖咖忽然這麼鬧騰起來，大概還是因為心裏有氣。這個小姑娘自小就被董石遒帶着學寫東西，跟着大前輩的好處是真的能學到不少，加上圈內資源好。但這其中的壓力自然也不小。咖咖的情商高，大部分倒是在迴避各種衝突中歷練出來的。畢竟，她很早就知道，自己寫的東西恐怕不是那麼好，這是實打實的黑點。
而現在，董石遒覺得讓岳清言指導她更合適，她就輕鬆多了。面對着叔叔和面對着一個比自己大幾歲的年輕男生，這種壓力是完全不一樣的。但岳清言可以不在乎別人潑髒水，因為他底子強大，咖咖倒是覺得這個不需要忍，不能忍。不過，岳清言說別折騰，那就別讓他知道她在折騰唄。
觀熹則是有些心頭忐忑。杜驍是他的前輩，觀熹出第一本書的時候，杜驍差不多手把手地幫他改稿子和與編輯溝通。但銷量還是成問題，大概總共銷售不到7000本，對出版社來說勉強回本，不賺什麼錢。觀熹的路數，和杜驍有點像，現實題材，走的是純文學路線，要深度和厚重感。但觀熹自己對社會和生活的觀察力不夠，閱歷積累不夠，導致他的小說現在看起來有些浮在表面，並沒有觸及到核心問題。真要是觸及到了，卻也容易寫得過火。這也是年輕作者的通病：控制力差。
觀熹同樣也混跡在那些年輕作者的群里，也知道最近幾個群里不太平。但他被杜驍推薦來跟着岳清言學習，也就不方便發聲了。杜驍認為岳清言的寫作能力至少是不亞於他，這一點觀熹也是信服的。然而，被群里的各種言論洗禮，心裏不痛快那是肯定的。
觀熹交給岳清言審讀的是一篇最近寫的中篇，能夠代表他現在的水準。岳清言看了兩遍之後，就用鉛筆開始標註了一遍。然後就開始跟觀熹聊他看這篇稿子的想法：思考深度夠，但描寫深度和細節跟不上，於是整個小說有些說教。
然後，岳清言就和他說，哪裏哪裏要怎麼改，哪裏哪裏這段有問題，哪些段落的先後順序要調整一下。尤其是調整段落順序這手，觀熹照着新的順序一讀，整個人都不好了。明明都是自己寫的東西，順序調整之後閱讀感好了很多，簡直跟變戲法一樣。
這個岳清言，到底在寫作方面有多厲害？他不是應該是個新人嗎？理論上他的出道時間比咖咖和他都晚很多啊，為什麼把控文字的能力那麼強？
而這時候，也顯示出了咖咖在文體能力上，比起觀熹還是有優勢的。咖咖看了岳清言的調整，立刻就明白是為什麼，然後觸類旁通地用自己的小說印證。雖然一整個下午都在講解觀熹的這個中篇，但咖咖同樣有很大的收穫。
兩人一起從岳清言家離開的時候，觀熹對岳清言不能更服氣了。
“喂喂，觀熹，怎麼樣啊？”咖咖拉着觀熹問道。
“什麼怎麼樣？”
“老岳啊，厲害吧？”
觀熹認真地點點頭：“真的厲害。說的東西都在點子上，而且能讓我完全明白為什麼要改，怎麼改可能比較好。也不動手幫我改，而是希望我用自己的理解和文字去實現。太厲害了。杜驍杜老師雖然能指出問題，但不知道我的寫作方法，這方面我要和他反覆磨合幾稿才行。”
“你能看着老岳被他們這麼說？”咖咖笑着問。她已經表露出最基本最簡單的目的：為自己找一個同盟。
“心裏也不開心啊，不過這能怎麼樣？”觀熹從來不擅長這類事情。
“首先，當然是把事情鬧大啊。現在僅限於作者圈，我們不管做什麼，都會被揪出來說是我們乾的。的確也只有我們有強烈動機這麼干。不擴散開來我們怎麼動手？”
觀熹看着咖咖，此刻他已經忽略了咖咖已經開始說“我們”，言語上已經把他劃成了一撥。他覺得，這咖咖難道是要坑岳清言？這事情鬧大真的好嗎？
咖咖嘿嘿笑着說：“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不過，你別忘了，大後天《銀英》第一卷第二卷上市，現在正是銀英粉們最期待最熱鬧的時候。為什麼明前敢印15萬？因為幾個平台上加起來，全款預定都有7萬了。估摸着好幾十萬粉絲呢。一旦幾個年輕作者暗地裏編排宴火的事情傳出去……”
“只是宴火？”
咖咖點點頭：“只是宴火。老岳用兩個筆名，還是很有道理的。而且，讓粉絲們就盯着黑宴火的人掐，這樣我們也不容易暴露。只有圈內人才知道夏離和宴火是一個人。但至少不會有什麼人會那麼早就把這個事情對外說。明前不是把之前的直播視頻都刪掉了？就是為了不留證據，以後有運營空間啊。”
觀熹這時候已經被咖咖的思路帶跑了。他點點頭說：“那行啊。然後呢？”
咖咖聳了聳肩，一副無辜的樣子：“我準備了一書包的黑材料誒。當然是開個馬甲發咯。”
觀熹已經有些迷糊於咖咖的鬥爭策略了，說：“這能行嗎？”
咖咖嘿嘿壞笑着說：“其實我只是拋磚引玉啦。銀英粉們有才的很多的，畢竟這個書看起來輕鬆，但並不腦殘，喜歡這本書的很多都是鬥爭經驗豐富的宮斗粉、歷史粉，還有大批的腐女同胞。她們的鬥爭經驗跟更豐富了呢。”
說動了觀熹，兩人索性連夜就行動起來。那幾個說怪話的群里，本來氣氛就不打對勁，觀熹幾句無意識地話，乃至於故意跳出來以跟着岳清言學習寫作的學徒身份力挺岳清言，立刻就讓群里炸鍋了。當天晚上，就有個作者發了微博，把岳清言如何受明前公司的照顧和圈內前輩的提攜寫了個長文發出去了。同時，也透露了《銀英》單冊首印15萬，估計全系列保底銷量已經在100萬冊以上了。
然後，咖咖開的小號暗戳戳地轉了帖，艾特了銀英粉絲同好會之類的幾個號。銀英迷們立刻就行動起來了。
銀英迷里，真的是有才的人眾多。網名叫“進擊的菲列特利加”的女生，逐條逐條駁斥了岳清言受到照顧的說法，擺明了就說能力夠了難道不該受照顧？不照顧這樣的暢銷作者，難道照顧這些撲街貨么？“進擊的菲列特利加”看筆調和口吻，讓咖咖都有些驚訝，太老練了。行文明快颯爽，毒舌極其有力，尤其是幾個七彎八拐的惡毒表述，想不明白還好，想明白了簡直要氣炸。這種文字能力，覺得肯定是同道中人啊，說不定早就在青年作者群里了。那個群小一百號人，真的很難說啊。
不過，有了“進擊的菲列特利加”的帖子墊着。咖咖就行動了起來。咖咖的馬甲叫“憂國騎士團二團副”，一下子甩出了三篇寫作能力對比的帖子，一副為“進擊的菲列特利加”加油鼓勁的嘴臉，還說還有後續……有了這樣的火力，甭管怎麼來的，銀英粉們立刻歡騰了起來，開始花樣黑那些年輕作者了。
一直到第二天上班的時候，明前公司的公號管理們才發現這個情況，但已經有些收拾不住了。第二天就是《銀英》首發儀式，他們現在完全不敢做什麼操作啊。平息粉絲群事態？憑啥啊？銀英粉們這麼眾志成城一鬧，擺明了能攢一撥銷量好不好？對出版社來說，銷量第一，又是自家的核心作者的作品。相比之下，那些年輕作者們的心態如何，重要嗎？
阿躍到了下午才知道這事情，他們佈置的種種應對還沒開始呢，圈子裏已經吵成一片了，那些鬧事的碎嘴已經被花樣黑到不敢上網了。然而，就算那些傢伙不看微博之類，咖咖還是會以貼心資深寫作圈夥伴的身份，不斷把各種帖子轉到群里，對大家說，你們要說話啊，怎麼會有人要懟老岳？大家之前一起吃飯喝酒多愉快啊？一定是誤會啦，你們不好說我去說啊，幫你們帶個話還是沒問題的。
觀熹則擺出理中客的樣子，裝作不知道是咖咖發的貼，認真評論着那些帖子，說能看到差距，但並不至於那麼大云云。
一個原本挺活躍的群，就這麼生生被他們攪和得快散了。
連行節看了下幾個帖子，直接電話就撥到了咖咖這裏：“是你乾的吧？”
咖咖立刻坦率承認：“當然啊。還能是誰？跟着老岳學習了，那就得幫他處置他不方便做的事情啊。”
“你宮斗看多了吧？還是武俠看多了？”連行節沒好氣地說：“這不是添亂嗎？”
“沒事，我有分寸的。”咖咖說：“你看銀英粉們鬧一波，對你們銷量有幫助。”
“以後別這麼擅自行動了啊。我們這邊應付起來很被動，而且，長遠來看，岳清言出這種風頭，對他一些方面不見得有利。”連行節說：“公司這邊壓一下，不是沒道理的。”
“唉？什麼道理？”咖咖沒好氣地說。
“《斷魂槍》現在是去年最佳短篇小說提名。你說呢？”連行節說完就掛上了電話。
卧槽那麼暴力。咖咖這麼一聽就沒脾氣了，最佳短篇唉，這可是進入到純文學圈主流話語圈的機會。要是因為岳清言捲入了粉絲和年輕作者的矛盾中，哪怕是粉絲或者誰有了過激言論，讓一大幫評委們有了反感了，那也夠嗆啊。咖咖現在明白，這事情真的不好說是好事壞事了。
但也不是沒有彌補的機會。咖咖想了想，去問岳清言：“現在粉絲們那麼支持你，要不要去出席一下新書發佈會？簡單的簽售，簽個一兩百本唄？”
岳清言沒多想就答應了下來。然後咖咖連忙給連行節打電話報告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