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泥坑中的人
和作者圈的這一餐，除了幾個人交換了一下意見之外，岳清言確實認識了不少人。他現在已經是聲名鵲起的新銳暢銷書作者，單冊單次印量甚至超過了彌蕪和杜驍這些老牌作者。說他現在風頭正勁那真是一點問題也沒有。
但這麼個存在，對於一部分年輕作者來說，卻是有些討厭的。作者圈聚餐的名單也不是岳清言自己定的。畢竟，除了少數幾個人，他基本上不認識什麼人。一頓飯上加的微信交換的電話號碼比過去幾個月都多了。
哪怕是受邀的年輕作者，看着岳清言和彌蕪、杜驍、參須、咖咖這樣頗有知名度的作者之間的互動，也會有些吃味，更別說被排除在外的那些了。
稍稍過了幾天，明前公司的文學總監阿躍就在他的朋友那裏聽說了作者圈裏流傳着的一些怪話：
岳清言也沒什麼本事，就是明前公司捧着……
《銀英》這種流行文學、科幻小說，沒什麼格調。岳清言這是自甘墮落。明前也沒救了，為了銷量什麼都做得出來……
岳清言靠着徵文比賽出來的，還不是去寫網文了，就是衝著掙錢多才去的……
阿躍是個非常警惕的人。這些傳來傳去的怪話立刻引起了他的警覺。比較好的一點是，作者圈大家也都是講規矩的，這些話也就是在一些小群中傳，並沒有被弄上網形成風潮。當然，阿躍揣測是因為這些人自己都沒什麼號召力，怕是這種言論一上網，會被宴火聚集起來的《銀英》粉絲們撕碎。
但這個兆頭太不好了，阿躍覺得自己必須得做點什麼，不然之後一旦讓這些言論發酵，對明前公司的影響也說不上好。
“要不要通知一下小岳？”公司的運營編輯了解到了這個情況之後也通知了許盈盈，許盈盈直接找阿躍問了這件事。
“是誰搞出來的？”阿躍問。
“我讓編輯們去作者群研究聊天記錄了，看是誰先興風作浪。”
“徵文比賽的作者嗎？”
“不一定，也有可能是打過交道的之前那幫年輕人。還有，驚蟄也說不定，他對年輕作者還是有點影響力的。”許盈盈的這個回答比較公允，現在的情況，作者圈裏流傳這些怪話，那是很難真正揪出元兇的。大家誰都不傻，最初的源頭肯定是吃飯喝酒時候的碎嘴，沒人會承認的。
“不用和小岳說。現在小岳給我們的是《你的名字》《斷魂槍》《紅玫瑰與白玫瑰》《破碎故事之心》《銀河英雄傳說》《你一生的故事》《八分鐘的溫暖》這幾篇？”阿躍想了想：“《你一生的故事》《八分鐘的溫暖》這兩篇徵文比賽的還沒發過吧？”
“對，大賽頁面上有公示，但徵文比賽的稿子，不是要編文集嗎？”
“文集已經差不多編好了，在走書號流程了。這樣，分兩期連載《你一生的故事》《八分鐘的溫暖》，公號全部發。找人寫評論。不要找彌蕪和杜驍，可以約參須。然後跟着發《斷魂槍》，評論讓連總寫。《紅玫瑰與白玫瑰》分四期連載，評論找董石遒去寫。”阿躍斬釘截鐵地說：“連着發，除了公司的運營信息，就發他的小說連載。”
“這個……行嗎？”許盈盈有點害怕。明前公司的公號有微博、微信、知乎。
“我們的公號本來就很隨意啊。”阿躍冷哼道：“只是個表態。別寫錯筆名，兩個筆名倒是能讓不知情的人混淆過去，不會顯得太突兀的。”
“就是給那些作者看？”許盈盈明白意思了：“就是說我們明前挺小岳挺到底了是吧。”
“這是一，另外，真正感受一下他的寫作質量。”阿躍說：“寫不出來就給我閉嘴乖乖回去練。”
縱然他們不給岳清言再施加壓力，而是自己這邊就消化和表示了支持，但岳清言那邊現在朋友也不少。
咖咖幾乎第一時間就把消息傳到了岳清言那裏。咖咖也是年輕作者，自然也是那圈子裏的，而且還是地位不低的那種，畢竟有長輩罩着。但咖咖收集起消息來，可就認真多了，看到有人說岳清言怪話開始她就一路截圖收集，還把每個說怪話的作品都收集起來了。
咖咖花了幾天時間，整理得清清楚楚，才找岳清言去報功。她把所有的材料都打印出來，裝了整整一書包，在約好的時間到了岳清言家裏。
但岳清言確實一臉無奈地回了她一句：
“你有着時間多看幾本書不好嗎？”
咖咖顯得好委屈。“我花了好多精神的。”
岳清言倒是花了點時間看了她收集的那些人寫的東西。然後說了一句：“嗯，別和那些人多聊什麼了。”
“啊？你還是生氣了？那些人……”
“不是，寫得太差了。”岳清言說：“錯別字就算了，我也不少，不進行校對就憑現在的輸入法真的是要被坑死。但……真的一言難盡啊，寫得很莫名。還在自然寫作的階段里吧。”
自然寫作階段，是每個作者都要過的一關。咖咖可明白這點了。而現在岳清言仔細看完了她目前為止寫作和出版的所有東西之後，還是問她願不願意好好學一下，那說明還有救。岳清言的理由就很簡單：咖咖已經過了自然寫作的階段，雖然寫得不好，但文體意識沒問題，一旦指出問題之後，自己進行調整和修改沒問題，而且閱讀能力強。
“就是因為寫得差？”咖咖愣了一下。
“當然啊。作者喜歡引戰，本來就是很奇怪的事情。的確是文無第一，但一流二流三流總是有的。我說一句，說我寫得不好，至少有一半概率是沒看懂，閱讀品格不高，這個不算自誇吧？”
咖咖點點頭。岳清言寫的東西她每篇都看過了，看得又是驚訝又是害怕又是羨慕。任何一篇她都寫不出來。度過了自然寫作階段的作者，最典型的特徵是看別人的作品指導自己能不能寫，能寫到什麼程度。而咖咖的閱讀能力被董石遒實際上是拔高了的。董石遒都對《斷魂槍》和《紅玫瑰與白玫瑰》這兩篇讚嘆不已，說這簡直神了。他最鼎盛的時期，或許有幾篇能和《紅玫瑰與白玫瑰》比，但要說《斷魂槍》，那是真的瞠目結舌想都不敢想。咖咖就更是不敢去比，完全不敢。
“如果他們寫的東西也是一流二流，說我寫得好也好，寫的差也罷，我會想想是不是。但就寫成這樣子，文體元素都沒搞明白就信口開河。我該怎麼說？我還是那句話：有這功夫多看幾本書不好嗎？”岳清言云淡風輕地說：“而且，我能幹什麼？乾乾淨淨走在路邊，幹嘛要往泥坑裏跳？”
咖咖想了想有道理，又想了想，覺得岳清言這個逼裝得可以。
這時候，門鈴響了。是莫爾笙來了。在岳清言在家並且沒有在寫東西的時候，她就會按門鈴讓岳清言來開門。看到咖咖，莫爾笙笑着說：“你這個點就來了啊。”
“剛到了一會。”咖咖笑嘻嘻地說。咖咖情商可高了，岳清言答應指點她之後，她首先不是和岳清言約時間，而是找了莫爾笙，交換了聯繫方式，說明了自己要跟着岳清言學着寫東西的意思，並且，背着岳清言，她已經開始叫莫爾笙“師母”了。
咖咖長得可愛甜美，如果說整天和岳清言混在一起，就算莫爾笙完全放心，也難免心裏不痛快。但咖咖卻給自己降了輩分，主動報備，今天來之前也莫爾笙說好。莫爾笙不來的話，她就約岳清言到外面咖啡館去了。那麼懂事的小姑娘，莫爾笙可是頗為喜愛。
“不是說還有個作者推薦過來嗎？”莫爾笙問道：“知道是誰嗎？”
“不知道唉。是杜驍杜老師推薦來的。是個男生。”咖咖說：“我沒見過。不過，我今天早到了半個小時。那傢伙筆名叫啥來着？觀熹？”
門鈴又響了。這次是兩個人一起來的，不過，看起來只是適逢其會。因為其中一個居然是彭勁康。另一個，則是和杜驍推薦來的觀熹。
觀熹有些靦腆，自我介紹了一下就不吭聲了。倒是咖咖拉着他問了些情況。
彭勁康看他們介紹完，立刻就插嘴了。
“老岳……聽說有人在黑你？”彭勁康大大咧咧風風火火地說：“怎麼了？”
“沒事……你怎麼來了？”岳清言有些迷糊了。
彭勁康有些不好意思地問：“我想問下，之前……在新天地那次，你說的很多話，其實是在誆我吧？”
莫爾笙立刻捂住了嘴，把臉扭向一邊。那天的情況太好笑了。之後雖然也有很多機會和岳清言出去玩“人類觀察試驗”但還真么那麼搞笑的段子。
岳清言忍着笑問：“怎麼那麼久你才過來問這個？”
彭勁康不好意思地說：“其實很快就懷疑了。但你來學校不多，也不好找你問。正好現在有事情就衝過來問了。怕你惹了什麼麻煩，學校里，還有別的方面，我還是能幫上忙的。要說為什麼會發現……”
彭勁康翻了翻白眼，仔細想了想，說：“那次你說的內容對我衝擊很大，我基本都記住了。後來又一次，和人聊着聊着急了，把差不多一樣的問題拋出去，也讓人糊塗了。我後來，改了一部分話，又試了幾次，都……很厲害啊。有人還氣急敗壞到要和我打架。”
“這是真的厲害。平時脾氣挺好的一個人，簡直被我問魔怔了。”彭勁康說：“我又不傻，自然知道你拿話術把我給套進去了。”
咖咖一頭霧水，連忙扯着莫爾笙的袖子問。莫爾笙稍稍簡單那麼一說，咖咖抽動着肩膀趴在了桌子上。
“嫂子，不帶這樣的啊。”彭勁康看着莫爾笙，眼神清澈地說。“別說了好不好，怪丟人的。”
莫爾笙一口茶噴在了桌子上。要不是低頭快就直接噴在彭勁康臉上了。
“你叫我什麼？”莫爾笙完全沒有反應過來。
“你和老岳在一起很適合。雖然我知道他是誆我，但說得都對，我一直有在反省。”
咖咖從臂彎里抬起半張臉，嘟噥着說：“以前都管人家叫爾笙，現在新人勝舊人了，管人家叫大嫂。”
莫爾笙轉頭盯着咖咖。這姑娘惟恐天下不亂的性子，真得好好治治。
咖咖咳咳了兩聲，連忙坐直了。
“那你來找我做什麼？”岳清言微微搖了搖頭：“我被黑的事情，你也幫不上忙，忘了吧。”
“教我吧。話術……或者隨便別的什麼。教授說我技術上都沒問題，修養上大有問題。我認識的人里，也就你這方面最厲害了。”彭勁康誠懇地說。
這倒是完全出乎岳清言的意料了。看看咖咖，看看觀熹，又看看彭勁康，他覺得反正帶一個也是帶，帶一幫人也是帶，點了點頭。
彭勁康彷彿是中場扔了個三分空心入網，跳了一下揮拳表示了興奮。然後轉頭沖莫爾笙說：“嫂子，以後請多指教了。”
咖咖再次默默拆台：“好玩不過嫂子……唉喲！”
莫爾笙的指節敲在了她的額頭上。莫爾笙有些頭痛，彷彿輩分有點詭異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