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節 龍、寶藏和白虎(五)
萊克不敢再次拋投露面了，只是遠遠地、隱蔽非常地跟在隊伍的後面，並好心地幫隊伍收拾掉幾隻飢腸轆轆的等待落單的孤狼。
波利和亞利也悄悄地留在隊伍的最後，待隊伍走遠后，才在兩塊五尺高的大岩石下用炙炎魔法寶石烤着一隻扒光了毛的母雞模樣的食物，兩張賊臉堆滿笑容地等待萊克氣勢洶洶地趕上來。
“你們兩個卑鄙無恥的傢伙——”萊克放佛要發泄出心中的怒氣，停住奔跑，兩手高高擎起，吹鬍子瞪眼地死死頂住兩個死敵。
“你…….你……想幹什麼？！”波利雙手按住下巴，擺出一副無辜受驚的模樣悲憤地說道，肩膀上的羽毛火紅的鸚鵡也配合著主人的動作傾斜着身體，露出可憐兮兮的目光。
“我要殺了你們——”
萊克氣的快七竅冒煙了，這輩子除了教導他盜賊本領的師傅之外，還沒有誰能令他如此的生氣。
“等等——”
亞利話音剛落，萊克已經扯開嗓子並簡短地念完了咒語。瞬間，風系元素如風暴般迅速聚集在萊克的腳下，塵土和泥塊在高速的旋風中徐徐上升。隨着萊克法杖一指，黑壓壓的狂風如同千軍萬馬般狂掃向正在狂啃雞腿的兄弟倆。
“該死——”亞利吐出幾塊還未嚼碎的雞肉，慌亂地念起咒語來。
“水之月盤，起——”
放在亞利腳邊的水盤頓時盪起波紋，前方頓時凝結成一大塊堅固雪白的冰牆，擋住了風魔法的所有攻擊。一時間，冰屑狂飛，嗤嗤作響。萊克面容猙獰，大吼一聲，洪亮悠長的咒語再次響徹天際。
這傢伙要跟我們拚命！
亞利右手指着水之月盤，一面暗想。
“快跑！撐不住了——”
亞利說完，已經拋掉刀叉雞腿，在自己的身上施了一個防護結界，再從身上扒出一個珍貴的捲軸，一咬牙飛快展開。而波利狂吐雞骨頭，匆忙用油膩的雙手做出召喚火系元素的魔法手勢。
隨着轟隆的巨響，冰牆被風刃刮開，進而爆裂破碎開去。
在一片飛沙走石、聲勢盡奪天地的狂風呼嘯中，兩塊五尺高的巨石竟然被風蝕成了嬌小瘦弱的石頭蘑菇了。但兩個可惡的盜賊卻失去了蹤影。
萊克猛然抬頭，卻發現亞利飄飄蕩蕩地飛在半空，背上卻多了一對上下翻擺、若有似無的翅膀。身為風系大魔法師的萊克自然知道亞利用了風系魔法的飛翼捲軸。可波利就顯得有點狼狽，他正使勁抱着亞利的大腿，悠悠蕩蕩地懸在半空，生怕掉下去；而剛才裝腔作勢鸚鵡卻一口死死咬着亞利的耳朵。
萊克正蓄勢待發準備發動更為剽悍的攻擊時，波利連同鸚鵡一起高喊：“停——我們有事商量！”
波利說完，瞪大雙眼地盯住肩膀上的鸚鵡，用無比吃驚的語氣道：“呃，你怎麼會說這一句，我記得過去好像沒教授給你？！”
“白痴——這種要命情況下能不無師自通嗎？！”
“這句好像也沒教過？！”
萊克心中清楚，倘若這對精靈盜賊兄弟倆真想和他干一場的話，他一對二，更是吃虧。不能吃虧是盜賊生存的法則，所以他決定給波利和亞利一個台階下，消去了波動、暴躁的風系元素。
波利和亞利萬分小心地從半空飄下來，喘了半天的氣。
“你和我們一樣，聞到了寶藏的氣息了吧。”
波利一手扼住鸚鵡的脖子，笑容滿面。
“也許是寶藏，但也可能是遺留下的戰場。”萊克筆直地站在三尺外，若無其事地說道。
亞利露出陶醉的面容：“你可聞到了金子生鏽的味道了嗎？聽見貪財的怨靈們的嘆息了嗎？看到兇險的火山峭壁上探險者們留下的蹤跡了嗎?——那就是寶藏的味道。”
“精靈女王中的老大，芬維女王給了我們一個訊息，說穿越過火山山脈便能抵達到一個由滅光之虎和巨龍看守的寶藏。”
萊克的眼睛驀地一亮，暗想與祭祀北狼說的寶藏不謀而合，臉上卻仍故作姿態。
“問題是有沒有地圖？”
波利和亞利同時擺出百思不得其解的神色。
“芬維女王故意給我們兄弟倆打啞謎，說一切到了火山山脈自會揭曉。可如今在這裏轉了兩天，寶藏的蹤跡卻若有若無。我們兄弟倆私下向白虎祭祀詢問，他卻說是他的魔寵通過古怪的圖形告訴的，在流淌着的燙人的血液一般鮮紅的火山熔漿里，有着滅光之虎一族永遠守護的寶藏。”
“呸！我看他是想獨吞——”萊克哼了一聲，斷言道。
亞利揚起一邊眉毛，連打幾個眼色：“同道中人呀！不如我們三個名揚所有大陸的盜賊一起合作，獨享那白虎寶藏！”
三個人一番擠眉弄眼，經過唾沫橫飛的討論后，各自轉身，紛紛露出一個比一個更加卑鄙無恥的怪異笑容來。
“火山的地形卻不似羊皮卷地圖上所繪的那般，例如一點，按照地圖的標誌，我們只要一直朝北，便能抵達洞穴森林的出口。可我們朝北行進了三天，卻似乎回到了原地。你望見前面有一塊石頭燃燒的山峰沒有？”
索菲婭一邊說著，一邊用法杖指向北方。菲瑞瑪目光順着法杖，果然看到了前方的山峰上，一個跳躍的火點在熠熠發光。
“那是一塊長方體的黑雲母片石，是我在兩天前點燃了它。”
“離開了它，如今卻又回到了它的面前。——我們迷路了。索菲婭，這就是你的結論？！”菲瑞瑪表情複雜，目光古怪地盯着索菲婭手中的地圖。
他用疑惑的目光看向銀龍，銀龍卻抬起眼睛望向晴天。
最終礙不過菲瑞瑪譴責的目光，銀龍彷彿在自言自語地說道：“我早已不在女王身旁效勞，我想芬維女王和青龍祭祀她們應該也能考慮到這一點吧，她們從愛璉多瑪女王那裏得到過什麼回答嗎？”
菲瑞瑪道：“芬維女王曾經向愛璉多瑪詢問，‘是否滅靈者對侵入其領地的異族精靈會趕盡殺絕，不惜一切代價’，答案是肯定。愛璉多瑪女王也表示地圖上的標示準確無疑，在四百年以前。”
銀龍頓時沉默不語。
菲瑞瑪朝着索菲婭一笑，面容尷尬。
但是，所有人的疑問突然在兩位滅靈者的使者的跟前得到了解答。
遙遠的晴空中，兩個滅靈者舉着白旗，站立在兩隻刺骨鳥的背上自南方飛來。阿爾法二話不說，便趕着巨龍衝上前去，將那兩個似乎嚇壞了的滅靈者從高空扔下去后，直接把兩隻可憐的刺骨鳥撕成了血肉模糊的碎片。
站在菲瑞瑪身旁的碧莎倒是眉開眼笑。
兩個投誠的滅靈者以為快要被摔死的時候，被人類中的聖龍騎士在半空接住，載他們來到了索菲婭與祭祀北狼的面前。
這是兩個面容線條堅毅、身材高大的滅靈者。
“奉我主——滅靈者首領之命，帶來友好的問候。”
選手中爆發出轟然大笑，前兩日還殺得你死我活，如今倒是假惺惺地問候起來。辮子上綁着銀鈴的女魔族幾乎笑彎了腰，鈴聲一盪一盪，可她一笑，幾乎沒幾個魔族笑了。
為首的滅靈者似乎在冷笑，他高聲道：“我是特使希爾佛，另一位叫休斯頓。我們二人皆是為各位引路之人，吾王稱，白虎寶藏如今就擺在各位大人的眼前。”
“白虎寶藏？！”不知情的人開始面面相覷。
希爾佛面容略顯緊張，揚聲道：“顯然是一場嚴重的誤會，各位勇士蒞臨我們的森林，我們沒有禮待各位是我們的失職與無能。但各位穿越洞穴森林卻沒有觀覽那白虎寶藏便離開，可能是諸位漫長的人生中的頭等憾事。”
“那是什麼東西？”阿爾法站在碧莎的身後，冷笑。
“白虎寶藏，顧名思義，便是由白虎——即是滅光之虎守衛的寶藏。我們與那守衛寶藏的莫扎特領主訂過契約，不得侵犯火山區域中埋藏寶藏的區域。但各位並非滅靈者，所以契約對各位毫無約束力。”希爾佛加重了滅光之虎四字的語氣。
一聽見滅光之虎，幾乎所有選手的心臟猛然跳動了幾下。
“白虎寶藏，真是一個好名字。”幾個魔族同時浮起一絲微笑，不約而同地對視了一眼。寶藏的看守者本身就是一個無可估量的寶藏，讓一個無法計算其價值的寶藏去守護的寶藏，三歲的孩童也能想像得出，白虎寶藏的價值究竟有多麼的可觀。
許久，諾大的火山上出奇地安靜，除了高處的呼呼寒風吹響了斗篷。
索菲婭舉目四望，幾乎所有的選手的眼睛裏微微閃爍莫名的光芒，興奮的表情上略帶遲疑。索菲婭完全可以想像到，他們的心中正發生着矛盾，進行着無比激烈的心理鬥爭。當然，這些選手中也有彷彿置身事外的怪胎，譬如鷹面人銀龍和菲瑞瑪大人，她們似乎將目光移向了別處。
“他們各自有一個奇獸”索菲婭默默地想到，“可事情沒有那麼簡單，有着菲瑞瑪、精靈占卜法師、阿爾法這般強大的戰士的人物的精靈族中至高權利的芬維女王卻始終拿滅靈者沒有辦法，可想而知滅靈者的強大並非虛無，而強悍的滅靈者們也並非不想取得寶藏，可是過去的幾百年間卻沒有取得寶藏，相反，卻與莫扎特領主定下互不侵犯的契約。可見，守護寶藏的領主的武力究竟有多麼強大了。”
“嘿嘿，哈哈——”手持深藍骷髏法杖的極地巫師突然發出惡魔般的笑聲。
“請恕我多言，你們兩人都通曉白虎寶藏的方位嗎？”
兩個滅靈者似乎異常害怕極地巫師，連連點頭。
“那麼我想，這一切不必很麻煩，只要你和我們的腸胃稍稍忍耐一下。”
深藍骷髏法杖的極地巫師一聲呼嘯后，立刻衝出四名極地巫師，牢牢抓住了希爾佛和休斯頓的雙臂，反剪在身後。
發號命令的極地巫師緩緩走近希爾佛，舉起了藏在充滿異臭的衣袖中的右手，按在了希爾佛的頭部。
很久以前，希爾佛從老祖父那聽說過這樣的一些傳聞，一些巫力強大的法師們經常用一些血蛭來吸食他們軀體裏的骯髒的血液。這些令他誠惶誠恐的謠傳如今成為了他眼前的事實。可更令人窒息的是，這位眼圈紫灰色的法師將佈滿血蛭的手放在了自己的頭上。
枯瘦的手比萬年的冰雪還要冷，彷彿全身的熱度全部給那些滑膩噁心的血蛭給吸食乾淨了。
希爾佛癱軟在地，可牢牢抓住自己臂膀的兩位巫師卻仍是將他提起來。額頭越加冰冷，他感覺自己的額頭有液體在流出來，緩緩地。他不住地發抖。
可是，他心底卻湧起了無法抗拒的恐懼，因為他從眼前這位充滿詭異的極地巫師的淺灰色的眼瞳里看到，他而額頭在流出紅色的血液，一隻只因吸血而變得鼓脹的滑膩的血蛭正從那傷口搖搖擺擺的、慢慢地鑽進去——
然而，眼前這位極地巫師卻開始了繁雜冗長的念咒，希爾佛眼前一片模糊，昏昏入睡。突然，一陣難以忍受的鑽心般的疼痛在自己的腦子裏折騰起來，但瞬間，眼前如同清泉一般明亮，印象自他接到那頭刺骨鳥騎士的那道命令開始，緩緩展開、浮現、流淌，直到面對了這群侵入火山山脈的敵人。戰鬥中血腥的場景和眼皮的液體重合起來，眼皮太沉了，痛苦也漸漸麻木了，紅色液體汩汩地從眼睛裏流出來，艱澀地滑過面頰，他能感覺到是他自己的溫熱血液。
希爾佛的充滿驚恐無助的目光逐漸黯淡，塵世間的一切愈離愈遠，他的頭終於耷拉地垂了下去。
——希爾佛死了，抓住他雙臂的極地巫師也就鬆開了手。
精靈族、人族、魔族近乎愣住地盯着不發一言的三個兇手，殘酷的狹長令他們都在心中打定一個主意：被砍死也不能被極地巫師抓住！特立克將即將嘔吐的愛迪麗扶到一旁去了。
“一些危險的信息。”這位剛施完邪術的極地巫師想了約莫三分鐘后，向著眾人總結道。
“那是什麼？你從他的大腦中得到了什麼？”阿爾法扶着碧莎走了上來，而祭祀北狼卻笑容滿面，用腳尖翻過希爾佛的屍體。
“死者的真名確實叫希爾佛，是滅靈者中的護衛長，看管着火山地域。半天前，也就是我們還未與刺骨鳥部隊戰鬥之前，他接到滅靈者領袖哈巴斯的命令，在此等候我們，並且，準備給我們帶來一個很有趣的消息。在他的腦子裏，有一個妙不可言的計劃。”
“哦，什麼樣的計劃？犯得着冒着被血侄噬腦的危險？還值得被極地巫師稱作妙不可言，真令人好奇。”祭祀北狼道。
“他們接到滅靈者之首的指示，將我們送出火山區域，進入寶藏。他們深信不疑，人心是貪婪的，我們進入洞穴森林不過就是為了那寶藏——”
手持深藍骷髏法杖的極地巫師的兜帽下傳出桀桀的笑聲。
怪異的、令人大牙酸澀的笑聲停止后，極地巫師繼續說道。
“他們或許也想過另外的計劃，想派出整個駐守火山區域的滅靈者隊伍來伏擊我們，但很明顯，是自殺行為，戰鬥結束后，滅靈者中會出現那麼一兩個膽小怕死的傢伙投誠，接着帶着我們這群自大、驕傲、貪婪的傢伙進入那寶藏。”
“他們沒有採取剛才所說的計劃，因為他們知道我們很聰明，也很貪心，還不如直截了當地來告訴我們寶藏的方位。”
一瞬間，所有選手的眼睛和心中無比雪亮：這是一個陰謀，同時也是一個無法抗拒的陷阱。
極地巫師低下腦袋，對着快癱軟下來的休斯頓詢問。
“你是否願意帶路？”
“我願意帶路，我願意——”休斯頓心中狂喊。
剛才的殘忍情景令滅靈者休斯頓如陷萬年冰窟，喉嚨苦澀，胃部抽緊，卻想吐卻吐不出來。如今，聽到面對着無數雙貪婪的眼睛，渾身顫抖，冷汗直流的他稍稍平復了心緒和緊張，口張開想說出一兩句話，可舌頭卻像打結一樣，聲音一點都發不出來。
施術的極地巫師將雙手收攏在袖子裏，俯下身體，面向休斯頓。
“再問一句，你準備好帶路了嗎？”
滅靈者休斯頓這才看清楚兇手的面容，宛若紫色浮腫的肉塊包裹着頭骨的面容，上面深陷着的是一對眼影灰藍的渾濁的眼睛。它沒有鼻子，彷彿就靠着嘴巴呼吸。休斯頓用盡全身的氣力才點了一下頭。
“那麼站起來吧。”碧莎高傲地說道。
花了三分鐘，休斯頓才遲緩地站立起來，搖搖擺擺地朝着東北方向走去。
隊伍中選手三三兩兩地跟在後面。看到碧莎也跟在後面，菲瑞瑪皺着眉頭道：“碧莎，這是陷阱！”
碧莎卻轉着眼珠子，道：“你會跟我去的，不是嗎？”說著，碧莎嘟起小嘴哼起小曲：“那黃的、紫的寶石呀，是誰遺失在歸家的路上。我一一撿起，放進我的褡褳里。”
“你知道她的脾氣，我會守護她的。”阿爾法拍拍菲瑞瑪的肩膀，跟了上去。
菲瑞瑪嘆了一口氣，瞄了一眼銀龍，帶着人魚王子跟了上去。
緩緩的，人越來越少。不到半個小時，就剩下索菲婭、特立克、愛迪麗、蘇艾拉、銀龍、精靈占卜法師和另外幾個魔族。祭祀北狼朝着索菲婭輕輕一頷首，說道：“多保重了，索菲婭公主殿下。你不去的決定英明無比，我會想念你的——”
說完，祭祀北狼邁開大步走在了隊伍的後面。
遠遠地聽見腳步聲，索菲婭她們回頭一看，竟然是波利亞利兄弟倆和萊克。
他們臉上露出滅靈者首領送大禮的愉快表情，匆匆地跑了過去，萊克還向後揮手再見：“再見，我的夥伴朋友，你們不久會聽見另外一首歌謠：梅傑大盜與白虎寶藏。”
蘇艾拉望着三個狼狽的奔跑中的身影，冷笑道：“明明三個山賊，還英雄，還勇士，瘦得跟猴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