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宵忍放枕鸞孤(7)

良宵忍放枕鸞孤(7)

今日清晨,金陵城內就已經鑼鼓喧天,熱鬧非凡。連昏睡在角落裏的乞丐都知道,今日就是徐大將軍的女兒出嫁的日子。滿城都是喜慶的大紅燈籠,用紅綢圍出來的喜路從徐府門口一直延伸出來,正兒八經地繞城一周,最後到皇宮門口兒才結束。每隔五里,便有侍衛身着紅衣,手持紅綢子纏起來的長槍,嚴陣以待。平民老百姓都簇擁着在徐府門口兒等着,想見一見徐家女兒的傾城之姿。

辰時將至,一隊人馬從皇宮門口浩浩蕩蕩地出來,繞城一周,往徐府接新娘子去了。為首的便是吹奏喜樂的樂隊,一路吹吹打打十分熱鬧;中間,便是身着大紅喜服,騎着高頭大馬的燕王,面容清逸俊秀,胸前戴着一朵大紅花;而後,八個身強力壯的轎夫抬着一頂華美異常的喜轎亦步亦趨的跟着,最後還有一隊小廝、丫鬟和婆子跟在最後侍奉着。

正午時分,一行人才浩浩蕩蕩地來到將軍府門口。燕王利落的翻身下馬,親手遞了帖子和紅包,這才順利的打開了將軍府的大門。依着舊禮,催了三次新娘上妝之後,萬眾矚目的新娘子這才由侍女扶着,緩步而出。

新娘子頭上蓋着着正紅色的蓋頭,蓋頭上用金線綉着蓮花紋滾邊;身披霞帔,喜服之上用金線綉着三隻孔雀,艷麗的雀尾一直延伸到拖地的裙尾;又用金絲穿着玉飾、寶珠綴在裙邊,隨着新娘子走動,叮噹作響,身上的孔雀也似活了一般,展翅欲飛。

這時,徐達和煙兒坐在首位,新娘子由侍女扶着來到兩人堂前,行了大禮。煙兒看着這樣的場景心情激動萬分,沒說兩句便淚流滿面。徐達見到此情此景也是感慨萬千,看見煙兒這個樣子生怕她耽誤了時辰,便向旁邊伺候着的嬤嬤使了個眼色。

侍立一旁的嬤嬤從善如流的將纏着紅花的綢子遞到新娘子手中,另一頭交到燕王手中。由燕王引着,新娘子一步三回頭的走進喜轎。徐達攙着煙兒走到將軍府門口,目送着這對新人熱熱鬧鬧地離開,繞城一周之後,進入皇宮行對拜禮。

送走了新娘子,煙兒用帕子按着眼角,苦笑着道:“妾身...今日是不是丟人了?”

徐達攬着煙兒,聽了這話低頭凝視着她道:“怎麼會?畢竟是我們的女兒出嫁,做娘的當然會這般了。想當初,你嫁給我的時候,就因着你娘還跟我發了脾氣呢。”

煙兒聽了這話破涕為笑,輕輕地在徐達懷中錘了一下:“這都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怎麼還提?”

徐達看着煙兒笑了,心中輕輕地鬆了一口氣。剛想把煙兒摟在懷裏,卻被侍女的聲音打斷了:“夫人,二小姐...鬧起來了。”

煙兒聽了侍女的話,瞬間僵了身子。轉身看向徐達,不出所料,徐達的臉瞬間沉了下來。嚇得煙兒不敢說話。

徐達在這電光火石之間就明白過來,煙兒最後還是把安安嫁給了小樂。擰着眉頭,徐達心中閃過無數的念頭:燕王那邊兒不會退婚吧?皇上那邊知道了又會怎麼樣?......思前想後,徐達沉着嗓子問道:“小樂還不知道這事?”

煙兒看着徐達的臉色,咽了咽口水,可還是覺得嗓子乾澀的厲害,顫着聲兒道:“小樂那孩子,太聰明了。上次還沒定論的時候,便去宮門口兒大鬧了一番。我這想來想去,還是把她迷暈了,等安安拜了堂,進了洞房。這事兒任她怎麼鬧都鬧不出大天兒去。”

徐達覺得心裏悶悶地疼的厲害:雖然安安和小樂同為自己的孩子,但是小樂那孩子更加的聰明伶俐,更像自己一些。自己這麼多年或多或少地也偏向那個孩子一些,偏偏就在這個事兒上,自己沒能力遂了她的願。日後,這孩子不僅是要與自己離了心,恐怕也是怨恨上自己了。揉了揉眉心,徐達壓下心中的憤怒,淡着聲音道:“趕緊看看去吧。我出去一趟,今兒就歇在別府了。”說完,便扭頭走了。

煙兒明白這是徐達因着自己做的事情在懲罰自己,但她也想不得太多,一邊趕緊吩咐小廝為徐達備車,自己一邊奔向小樂的小院子,準備努力控制住小樂的情緒。

還沒進到小樂的院子,就看見小樂披頭散髮地沖了出來,拽着煙兒的衣襟,嘴裏不住地念叨着:“娘,棣哥哥他是不是來了?我還沒穿好衣服呢......這可怎麼辦?怎麼辦?我的鳳冠呢?來人啊!怎麼都沒人的?”

煙兒看見小樂這個樣子,心中免不得一痛。啞着嗓子厲聲道:“你看看你現在像個什麼樣子?!來人啊,把二小姐架回房裏!”

小樂不服,尖叫道:“我不回去!棣哥哥馬上要來了!我還要成親的!”

煙兒揮了揮手,示意婆子們把小樂架進房裏。進到房間裏,煙兒坐在桌邊,看着小樂被粗鄙的婆子們像扔麻袋一樣扔進房裏的地上,厲聲道:“你看看你現在像個什麼樣子!”

小樂跪趴在地上,地上的涼意似乎讓她清醒了少許,紅着眼睛問道:“棣哥哥...已經來過了?”

煙兒點點頭,沉聲道:“來過了。新娘子也接走了。”

“娘,”小樂咬着牙,問道:“您為什麼要這麼做?”

煙兒壓下心頭的一絲顫動,淡然道:“安安是你長姐,於理來說,應當先你出閣。”

小樂聽了這話,冷笑出聲:“娘,我不是安安,您這般說辭對我來說沒有用處的。”

煙兒看着小樂,嘴角上也劃出一絲冷笑:“那你說為何?對,我就是偏心安安又如何?”

小樂手指緊緊的攥在一起,火紅的指甲深深地嵌在了肉里。冷了半晌才道:“先不論燕王挑了蓋頭會不會退婚,就說我嫁給燕王朱棣是皇上下了旨意的,您這般做,就不怕皇上找徐家麻煩嗎?”

煙兒覺得嘴裏發苦,一股氣頂着心口悶得難受,啞着嗓子道:“這些事兒,自是不必你擔心。皇上的聖旨就在這裏,你自己看去吧。”說著,把明黃色的聖旨扔在桌上。

小樂眼睛盯着聖旨,突然覺得明黃的眼睛刺的眼睛痛,顫抖着手拿起聖旨。白紙黑字上寫的清清楚楚: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徐家女溫婉賢淑,聰慧伶俐,與吾四子棣天偶佳成,特允賜婚。欽此!看了一遍又一遍,小樂的心似乎浸到了冰水裏一般,冷的徹底:世人皆知,徐家有二女。而聖旨上並未寫明是與誰賜婚,所以只要是徐家女兒,誰嫁都是可以的。捧着聖旨讀了一遍又一遍,小樂似乎已經喪失了閱讀能力,每個字好像都不認識了一般。

煙兒看着小樂失魂落魄的樣子,扭過臉去,不忍再看。冷聲道:“你還有什麼要說的?”

小樂沉默許久,忽然站起身來,冷靜地穿衣,坐在梳妝鏡前打扮起來,嘴裏不斷地念着:“棣哥哥不會進洞房的,他馬上就回來接我。我要打扮好等他!”

煙兒看着她的動作,心頭一凜,起身拽起小樂的領子,吼道:“你清醒一點!燕王已經娶了安安!不會要你了!”

小樂避過煙兒犀利的眼光,嘴裏還是在念:“棣哥哥會來的,一定回來的。我要打扮好等着他。“

煙兒不忍再多說什麼,只留下一句:“隨便你。”便拂袖而去。

小樂把自己穿戴整齊,頭上戴着華美的鳳冠,身着喜服,靜靜地坐在梳妝鏡前。

掌燈時分,有侍女來報:“二小姐,宮裏的拜禮開始了。您...還在等嗎?”

小樂端坐在梳妝枱前,連眼皮都不抬一下:“棣哥哥會來的,一定會來的。”

侍女也是沒有辦法,去稟告煙兒,煙兒也是無可奈何。

到了深夜裏,侍女進到房裏,看見小樂還在梳妝枱前坐着,便點了燭火,道:“二小姐,宮裏都已經熄燈了。燕王......他不會來的。”

小樂並未回話,被燭火的燈光刺了眼,眯着眼睛,依舊端端正正地坐着。

侍女不敢多言,只好侍立在一旁。看着小樂,以防她做出什麼過激的事情。

這一夜,徐家,燈火未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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棣心有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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