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可此時,他們竟意外的十分默契,又彼此信任。
連這份信任,都來得莫名其妙的。
隨着笑聲的靠近,杏子林里更加陰沉,陰沉沉的像是夜色來臨,像是驟雨即降。
姜維一身白衣,手中持一把白色摺扇。
在一片陰沉沉中,顯得格外扎眼。
「就知道拿住寧春草是最有用的,一提她,你們肯定會來!」姜維摺扇半遮着臉,「什麼叫英雄難過美人關?就是說你們這種人!」
說完,又是一陣笑聲。
「姜維,少廢話。春草人呢?」景珏喝問道。
姜維搖了搖摺扇,「別著急嘛,我許久都沒有見過我大哥了,今日好不容易藉著寧春草才見到,這還不得好好敘敘舊啊?」
姜伯毅面無表情的看着他。眼前的人是他一直當做弟弟護着,信任着的。可這個人,卻不聲不響的背叛了自己,勾結了外人,還陷害自己,奪取了他閣主的位置。
如此相見,應當分外生氣,分外眼紅才對。
可他臉上卻什麼都看不出來,只有一片平靜,「我們之間不管有什麼仇怨,都和旁人沒有關係,不要牽涉無辜之人。你想殺我,想要閣主的位置,咱們兩個人,好好談。放了寧姑娘。」
姜維嘻嘻的笑,「那可不行!我可捨不得!我更捨不得殺哥哥你呀!哥哥你乃是咱們凌煙閣最厲害的殺手,當年接的第一宗活兒,就是行刺睿親王……哦,呵呵,雖然任務失敗了,但也殺了睿親王的愛妻,對睿親王造成了莫大的打擊。沒有當年的事兒,勾起先帝懷疑,陷害睿親王之舉,恐怕進行的也不會那麼順利。」
景珏面色很冷。但他並未衝動,他輕嗤一聲,「姜維,有些伎倆用一次就夠了,再用,就是傻了。你以為如此,這就能激怒我,讓我和姜閣主翻臉么?」
姜維皺了皺眉,「姜閣主」的稱呼,讓他臉色如天色一般陰翳了幾分。這個稱呼。這段時間,一直都是自己的。可為什麼,當聽到景珏用這個稱呼對姜伯毅的時候,他會覺得更加順耳妥帖呢?
「呸,姜閣主?姜閣主在這兒站着呢!」姜維哼道,「他不過是個喪家之犬,如今尚有些用處,我才留着不殺,我故意留着他,又怎會去激怒你,叫你殺他?」
「姜維,你是爽快人,別兜圈子,如何你才肯交出寧姑娘?」姜伯毅沉聲說道。
姜維點點頭,「你的脾氣還是一點兒不變啊。」
景珏握着劍的手,因為怒氣而微微震顫,他真恨不得立時上前去削了姜維,可想到寧春草還在他手中,又不得不忍耐着。
「想要寧春草好好的,那就替我做一件事。」姜維啪的合起摺扇,拿扇子敲着手心道,「去殺了如今監國的三皇子,用三皇子的命,換寧春草。」
「你做夢!」景珏立時說道,「真是痴心妄想。」
「誒,這怎麼能是痴心妄想呢?其實咱們都一樣,不論誰做皇帝,咱們都是為人臣的,太過英明睿智的皇帝,對肱骨大臣來講,並沒有什麼好處。反倒是那種有名無實,庸庸碌碌沒有本事的皇帝,對咱們來說,才是最有利的!」姜維笑着說道。
「那是你心思不純,莫要將我們同你混為一談!」景珏呵斥道。
姜維搖頭,嘆息道:「唉,景珏,你還是太天真。強君無權臣,臣強則君弱。自古以來都是如此,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我不過是比你們想的多了點,有什麼錯呢?起碼我沒有想過要改天換日,比燕王一黨還差得遠呢?」
景珏冷哼。「你也就只配和燕王相比了。」
姜維連忙拱手,搖頭,「不配不配,我可不敢同燕王相比。燕王才是真英雄,真豪傑呢!看五皇子聽話。雖狠,卻沒有什麼城府,好控制,便扶持五皇子。見三皇子得勢,轉臉就去討好三皇子。這臉變得,比唱戲都快。這是真本事!更何況,能將一個秘密隱瞞下來十多年,不叫人發現,將自己的心思藏匿十幾年。這還真不是一般人能辦到的!燕王就辦到了,這還不是真本事?」
姜伯毅和景珏都眯眼看着姜維,知道他話只說了一半,即便不問,他也會說完。
兩人抿嘴不言。
姜維果然兀自說道,「哥哥不是一直好奇,十年前,究竟是誰買兇,叫你行刺睿王么?當時睿王查出的結果乃是造反的懷王!」
聽聞十年前的事,景珏的手還是不由握緊,周身的血好似都流的更快了。
「其實不是,不是懷王,而是燕王!而且,當年造反的主謀也不是懷王,是燕王!懷王不過是個愚蠢的替死鬼而已!燕王將所有人都騙了,騙過了先皇,騙過了睿王爺,也騙過了你們。」姜維得意的笑了,「你們說,燕王這麼厲害,我能比得上么?」
姜維見景珏雙唇緊抿,似是在努力隱忍怒氣,更笑着對他說,「哦,對了。其實景瑢也是早就知情的呢!這話還是我從景瑢口中套問出來的。郡王爺,您一直當景瑢是好兄弟,至交好友,呵呵,這種被信任之人背叛的感覺不好受吧?」
他話音落地。景珏立時提劍而起,劍尖直指姜維面門。
姜伯毅也順勢而上。
姜維卻將手中摺扇啪的打開,摺扇上猛的激射出數根牛毛一般細細的銀針。
銀針上泛着點點幽藍的冷光。
「針淬了毒!」姜伯毅提醒景珏道。
兩人翻身避開銀針。
姜維卻翻動摺扇,口中念念有詞。
一片陰翳的杏子林里,他手上瑩白的扇子不斷翻轉,卻將這片林子弄得更加陰氣森森了。
林間像是忽而起了濃濃的大霧。
霧氣之中,有許許多多看不清的身影晃動。
這些身影,像是從地底下,從枯枝敗葉底下爬出來的一樣。
隨着霧氣的加重,越來越多的身影圍攏過來。
「這是什麼東西?是人是鬼?」景珏看着那越聚越多的身影。驚詫問道。
姜伯毅皺眉,「引兵決?這是鬼兵,姜維偷學了引兵決?」
他四下看去,卻哪裏還有姜維的影子?
姜維一襲白衣,本是最為扎眼。可在這一片濃霧之中,他卻像是莫名的消失了一般。
倒是那些被他召喚出來的鬼兵,越來越多的聚集在他和景珏的周圍。
「既是鬼,陰陽兩隔的,也動不了咱們吧?」景珏的話音剛落,就感覺自己的肩頭。被人撕扯了一把。
那種痛,同人的撕扯乃是不同的,好似一把就深入皮肉骨髓,像是要把他的骨頭都從肉里扯出來一般。
他惱怒的低喝一聲,翻身而起,手中長劍向身後那鬼兵揮去。
長劍煞氣滿滿,劍身上灌注着力道,看似勢不可擋的一劍,卻從那鬼兵身上憑空穿了過去。
那鬼兵的身影,像是霧氣被打散。但很快又聚集起來,仍舊撲向景珏。
「什麼東西,竟打不死?!」景珏驚怒。
姜伯毅也震蕩開長劍,用自己的真氣將周遭的鬼兵震散,但不過是一時的。因為霧氣還在,鬼兵會以很快的速度,再次聚攏,仍舊毫無畏懼的向他們湧來。
「他們本來就是死的,怎麼可能打死?」姜伯毅一面不斷震蕩着霧氣,一面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