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四十四、家
外婆被推進了手術室,枕溪看着那盞燈一亮起,就徹底坐立難安起來。
手術室外的整條過道,就只看她一個人走來走去。
雲岫起先還能安慰幾句,後來發現勸不聽,索性也由得她去。
比起壓抑在心裏,總要有能夠紓解發泄出來的行徑才行。
這場手術做了將近4個小時。直到從主刀醫生口裏聽到手術成功的消息,枕溪才緩緩鬆了一口氣。
也是這時候才發現,後背濕得厲害。
外婆的麻藥還要一陣時間才能失效,枕溪一步都不敢離開,生怕外婆醒過來的第一眼看不到自己會害怕。
眭陽也是這時候來得。戴了副寬大的黑色墨鏡,以天王巨星的架勢從她和雲岫面前走過,跟徐姨問了幾句外婆手術的情況,確定手術成功后,又高昂着頭離開。全程做到他自己承諾得那樣,把她和雲岫完全當做了透明人。
外婆清醒得很快,難得,看到她和雲岫在病床前也沒哭啼。想着比起劫後餘生的慶幸來說,更多的還是沉浸在她昨日結婚的喜悅之中。
枕溪今晚陪床,她跟外婆睡裏頭,雲岫睡外面沙發。
“小岫那麼累,你讓他回去歇息。”
“沒事。”枕溪說:“他願意在這就讓他在這,他回去自己一人也睡不着。”
她今天在櫥櫃裏發現了雲岫的安眠藥,很大的一瓶已經空了一半,聯繫到他昨晚睡夢中無意識摸自己確認的情況,她猜想雲岫之前的睡眠狀態確實不好。
外婆也沒有力氣跟她說話聊天,沒一會兒,就自己沉沉睡去。
枕溪從病房出去,發現雲岫還對着筆記本在看文件。
“很晚了。”她說。
“我把這裏看完。”
“你一直陪在醫院,手上積壓的工作……”
“沒有積壓,底下人都會處理好,我只用審閱簽字。只是為了之後的董事會,需要把這些文件看一遍。”
對,之前潘姐跟她說過雲氏要開董事會的事。
好像說雲桑和雲歌一直拿捏着雲岫的性向問題在針對他,想要在這次董事會上把他從董事長的位置上弄下來。
現在看來,這個計劃可以宣告作廢。
可惜了,他們的雲董事長,結婚了。
枕溪坐到他旁邊,拿出了自己的iPad。
“你不去睡覺。”
“還睡不着。你看你的文件,我看着其他東西陪你。”
她把腦袋往對方膝蓋上一搭,隨便戳開了一個網站上推薦的劇目。
其實她平時不看這些。
雲岫一手理着他的頭髮,一手快速滑動着觸屏。
40分鐘的劇還沒看一半,他已經讓她進去休息。
“你昨晚有藉助着安眠藥之類的藥物入睡嗎?”
“沒有。”
“那和吃藥時候比,情況怎麼樣。”
“睡得很好。”
“你今晚要吃藥嗎?”
“不。”
“能睡着嗎?”
“不知道。”
“這沙發太小,不然我就陪你睡這了。”
雲岫掐她的臉,哄她進去。
枕溪回頭看他,“你要是睡不着就來叫我,我出來陪你聊天。”
雲岫中途有沒有來叫她完全不知道。心裏壓着的一塊大石頭終於放下,枕溪一覺睡得昏天黑地,第二天還是被來給外婆打針的護士吵醒。
“小岫公司有點事,他說他去處理一下再過來。”
醒過來見不到雲岫,也沒法確認他昨晚的睡眠狀況。現下聽潘姐這麼跟他說,也只能作罷。
外婆的手術很成功,醫生建議她們留院觀察幾天,沒有問題就可以出院休養,等到傷口需要拆線的時候再過來處理順便複查。
枕溪和雲岫在醫院連陪了幾天晚上,終於在出院的前一天被徐姨趕回去休息。
“明天要把外婆接回來嗎?”雲岫問她。
“她想直接回Y市去。”
“她不來看看你住的地方能放心回去?”
“我才不想給她來看。”枕溪嘆氣,“她看到這個地方才會不放心吧,完全不像活人住得地方,一點人氣都沒有。”
“這個家裏最有人氣的不是你嗎。”
也對,所以難怪雲岫寧願擠在腳都無法伸直的沙發上也不願意回來睡兩米多寬的大床。
晚上剛在床上坐下,雲岫就問她:“你還要去韓國嗎。”
“要去的,學業的事,公司的事,都需要解決。”
“你還想做練習生準備出道嗎。”
“可是我結了婚就算違約,公司應該不會推一個已經成家的練習生出道。”
“這些不是問題。”
枕溪回頭看他。
“你如果想,這些不是問題。”
“可以嗎?”枕溪問他。
“你如果想,我尊重你的意見。”
枕溪夠着頭看他,古怪地問:“你是不是有什麼非得找個巨星當老婆的嗜好?”
“沒有。”
“你之前不也是在我最紅的時候才喜歡我。”
“沒有這樣的事。”
“可是我如果要準備出道的話,我們結婚的事情就不能跟別人說了。”
“天王巨星都隱婚。”
“你看你,還說不是!”枕溪指着他,“以前談戀愛的時候要把女朋友捧成巨星,現在結了婚又把主意打到你老婆身上。”
“我的真實想法你想聽?”
“你先說了,合理可以考慮。”
“你這會兒能給我生個孩子嗎。”
枕溪支支吾吾沒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但臉頰耳根應該是紅了。
明天外婆出院,她要陪着外婆回Y市住至少一個月的時間。先不說雲岫有沒有空成天陪她呆在Y市,就是陪她獃著,她們兩人住在外婆家,也有諸多不方便。
所以現在儘管彆扭害羞得要命,也就半推半就地說著關燈的事。
燈一關,這房間就再無半點光亮。五感中視覺首先宣告當機,於是其他感官就變得異常靈敏。
“明天還要去醫院,還要見人。”
“總有被衣服遮住就看不見的地方。”
因為害怕和忐忑,摸索着去拉他的手,示軟般的十指相扣。
“可能會很辛苦和不舒服。”
“會疼嗎。”
“都會疼的。”
“你確定你會嗎。”
掐在腰上的手緊了緊。
“抱歉……今天允許你說髒話。”
“我全聽着。”
……
“不去洗漱嗎,為什麼還坐着。”
起床前,她就是這種面朝著窗戶呆坐的樣子。洗漱完,也是這個樣子。直到把早餐弄好,她還是這個樣子。
“你給我找面鏡子來。”
“你平時不是用手機。”
枕溪一下就炸了。
“手機能看到我脖子和脖子後面嗎?”
“你想知道什麼,我告訴你就可以。”
枕溪把頭髮撩了起來,問他:“我脖子上除了青筋和痣之外沒有其他嗎。”
“沒有。”
“你這種騙子!”
枕溪站在床上跳腳,“有些地方我手指蹭過都是疼的。”
“幻覺。”
雲岫把她從床上抱下來,哄着她,“先去洗漱,一會兒要接外婆出院,不是訂了下午的飛機。”
小不忍則亂大謀,枕溪只能先行妥協,吃早餐的時候也忍着沒發火。
直到聽到門鈴響,他的秘書來送衣服。
拉伸開可以遮住整個腦袋並在上面打個結的,高領毛衣。
“你他……”
“時效已經過了。”雲岫指着桌上的日曆給她看,“現在罵人的話,我也聽着。但髒話不行。”
……
托另一位持證人的福,枕溪第一次坐上了短途飛機的頭等艙,不僅是她,還有她外婆和徐姨。
真,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下了飛機也有車子來接,一路送她們回了家。
剛到家,還沒歇一口氣,雲岫就要拉着她出去買菜。
枕溪軟癱癱地倒在沙發上,無力地說:“這個時間點哪個菜市場還賣菜。點外賣吧,別折騰了。”
“超市還開門。外婆的身體要吃得健康和清淡,讓你跟我去買菜,又不要你做。”
枕溪只有跟着他出門。
“你什麼時候學得做菜。”
“之前。”
“為什麼學。”
“不知道。”
“時間很多嗎?一個堂堂董事長,學什麼不好要學做菜。”
“不然呢,你看你現在,讓你買個菜跟要你命一樣。”
“所以你是嫌我懶咯。”
“飯我來做,碗我來洗。但是買菜不行,買菜你得陪着我去。”
“是嘛,要做苦力嘛。”
雲岫停下步子看她,“我什麼時候讓你拿過東西。”
“開玩笑的嘛。”枕溪呵呵笑,“你這人,一點幽默細胞沒有,做什麼急赤白臉。好了好了,超市到了。”
進了超市,枕溪才後知後覺地發現雲岫的目的並不是想買菜。
明明花十分鐘就能搞定的事,他非得拉着她在超市裏逛半個小時。
他推着推車,枕溪挽着他的手跟在旁邊,在同一片區域轉夠整整三圈,期間遭到了工作人員的好幾個白眼,估計以為他兩是來騙試吃贈品的窮困小情侶。
“咱能看上什麼直接買嗎。”
“以前去超市,看到這樣來買東西的夫妻或者情侶都特別羨慕。我是為了生活,着急地進來,着急地找到要買的東西,然後着急地付錢離開,但他們不是。”
“得嘞。”枕溪拍着胸脯,“只要他不關門,咱就在這逛着,誰也別想攆我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