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帝都清源：女帝駕崩（八）

殿門大開，高而巍峨，數百階的石階下，應是一個偌大的廣場，此刻卻並看不到，只看得到宮門青灰色的飛檐，與遠處黛色的山脈，碧色的晴空。(.)

飛檐巍峨，如烙印于晴空之上；山脈起伏延綿不絕，黛色之上，又堆積着素白的雪，若隱若現。

我望着這一片磅礴之景。

心中似有小小波瀾，漸漸化作驚濤駭浪，澎湃洶湧，一浪一浪地拍打着我的心房。

腦中眼前似乎出現了無數景象，有馬蹄狂亂，將士浴血沙場，有車人不絕，百姓往來市集，有塞外風沙暴虐，有江南春色無限，一切的一切，都在腦中眼前一一掠過。

我從未這樣清楚地意識到，這是虛空之境，我從未這樣清楚地意識到，我身側的女子，是這虛空之境的最高權利者。

“阿葭，你看，這是我的天下。”女帝手指着帝都，輕聲卻堅定地，“這是我的天下——我主宰的世界。”

“女帝天威。”我輕輕地。

“天威？”她忽然凄然一笑，側過頭來看我，“不，阿葭，你不知道……若可以，我並不想要這天威，我並不想要。阿葭，我有一個故事，你要聽嗎？”

故事……

那故事裏，必然有碧丘郡吧，那故事裏，必然，還有傳說中的那個人吧——

暴君青王。

【一下為女帝回憶，其中的“我”指的是女帝，而不是雲葭。】

在我的生命中，有一個人，永遠無法磨滅。

我喚他，公子。

是的，公子墨，源墨。

即便是千百年之後，我的身體與雪國祖先一樣埋葬在這冰封山下，化作一捧白雪，我亦不會忘記，不會忘記初次見到他的情景。

那個時候，是在明國王城，出雲城吧。時光在靜默的年歲里安然流去，可我始終記得那一日，記得初見公子的那一日。

那一日，下着雪。

雪花飛砌了欄杆，欄外的雪紛紛揚揚地飛舞着。我站在廊上，看着華庭里的男子，素衣，烏，靜默而立。

他仰着頭，望向那蒼白的無盡蒼穹。眼珠漆黑如夜，倒映着潔白的雪花，從空中飛旋而下——那如梨花般乾淨的面容，比女子還要沒上三分。

那便是公子墨，源墨。

那便是，我心中一生的烙印。

夜深人靜時，我常會想，若當年，若當年我可以選……若可以的話，寧可從未識得公子。寧可從未識得公子，便罷了。

可我卻偏偏成了公子的侍婢。

如今想來，那時候的公子，竟是那樣彆扭的人——他驕傲卻又自卑，在他眼中，天下都是他的敵人，都是取笑他的人，除了——

竹先生。

是啊，竹先生，先生……

竹鳳淺。

碧丘郡竹鳳淺。

這麼多年，我坐於帝座之上，立於萬人中央，感受那萬丈光芒，至高無上的權力，可……若不是有他在身邊，我如何撐的過這漫長的五十年，我如何撐得過，這些可怕的日子。

如何去忘記。

忘記那永生至死不能忘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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