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手機(五)

9.手機(五)

“叮——咚,叮——咚”,門鈴聲一直響着。

男人穿着藍色工作服,上面印着“天野快遞”的字樣,一切都跟以往發貨時沒什麼兩樣。他站在貓眼外頭,疑惑地抬起腦袋,企圖朝屋裏看。大約是昨天突然來襲的寒潮讓他猝不及防地中招了,他咳嗽了一聲,醫用口罩後頭傳出的聲音也瓮聲瓮氣的:“有人嗎?動作快點兒,我還得趕着去下一家。”

王函打着哆嗦,大腦幾乎處於死機狀態。她的手扶着門把手,明明是想要將門上保險,卻哆嗦着不知道該怎麼動。她結結巴巴地小聲嘟囔了一句:“姐——”

王汀整顆心都懸到了嗓子眼裏頭,她的聲音柔和的彷彿是在哄一個孩子:“王函,你別怕,就待在那裏別動,姐馬上過去找你。”

她揣起辦公室鑰匙,二話不說衝出門外。部門領導剛停好車上樓,差點兒被她撞到,忍不住抱怨了句:“幹嘛呢,吃個早飯也要跟趕着投胎一樣啊!”

王汀頭也不回:“主任,我請兩個小時的假,急事!”

手機被羽絨服下擺晃得頭暈眼花,生怕自己會被甩出去:“王汀,王汀,你幹嘛這麼誇張,王函又不是小孩子。”

王汀一邊跑,一邊掏手機一邊找林奇的電話,吼了一句:“你知道個屁,王函小時候被綁架過。她現在肯定怕死了!”

林奇剛按下通話鍵,手機裏頭就吼出了這一句。他急了:“什麼綁架?誰被綁架了?在哪兒?”

王汀喘着粗氣:“快,德江路花園小區63棟404,我妹妹有危險。”

王函顫抖着待在門邊,手哆嗦着怎麼也沒辦法上好保險。她的腦子一片空白,明明想要將門反鎖,卻不由自主地將手放到了把手上。她的手一碰上冰涼的把手,背上猛的一激靈,立刻甩開了手,口中小聲念叨了一句:“不是姐姐,我不開門。”

快遞員模樣的男人似乎等的不耐煩起來,抬高了聲音喊:“到底有沒有人啊?還要不要發貨?”

王函捂着嘴巴,死活不敢吭聲。

戴着口罩的男人似乎非常不滿被放了鴿子,開始動手砸門:“動作快點!再不開門,今天的貨我絕對不給你家發了。”

他作勢要抬腳踹的時候,揣在口袋裏頭的手突然間伸了出來。他手指間捏着的鑰匙即使隔着貓眼,王函也一眼認出了是自己昨晚上丟掉的那串。

圓眼睛的姑娘瞪大了眼睛,捂在手後面的嘴巴已經被牙齒咬得滲血。

鑰匙插進了鎖孔,男人轉動了幾下覺得不對勁,眉心皺了皺。突然間,他低下了頭,伸手掏出了貼身放着的手機。

隔着防盜門,王函都聽到了手機震動的嗡鳴聲。她咬着自己的手指頭,拚命不讓自己發出聲音來。

男人眉頭皺得更厲害了,語氣不悅地接了電話。他的眼神倏然一變,匆匆拔下了鑰匙,丟了一句,“神經病,以後你家的單子我絕對不接!”轉身就走。

王函雙腿一軟,虛脫一般癱倒在地上。

門外的腳步聲漸漸遠去,越走越快,到後面已經變成了跑起來。

男人壓低了頭上的帽子,匆匆忙忙朝大門口跑。剛才電話裏頭的聲音相當嚴厲:“蠢貨!你被人盯上了!誰讓你輕舉妄動的!”他不服氣,他明明非常小心了。男人左右掃了眼周圍環境,快要靠近電梯的時候突然間腳一轉,突兀地消失在樓梯口。

電梯門前,急着出門上班的人不停地抱怨:“怎麼回事,二樓搬家嗎?電梯老不上來。”

男人暗自鬆了口氣,加快腳步朝樓梯下跑去。他剛跑了兩步,迎頭上來一個慢騰騰上樓梯的高個子老頭,步履蹣跚,喘氣都呼啦呼啦的樣子。男人不想節外生枝,立刻閃到邊上避開,想讓對方趕緊過去。

老頭見了他卻是眼睛一亮,笑着伸手攔他:“喲,快遞員!太好了,正好我有份快遞要寄走。麻煩你跟我去一下家裏吧。今兒運氣真是不錯。”

男人面頰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眼睛不敢對上含含混混地回答:“快遞單我忘拿了,我正要趕回去拿單子。”

那個老頭十分惋惜的模樣,眼巴巴地看着他:“遠不?不遠的話我等你行不?我這實在腿腳不利索,懶得再跑一趟了。”

男人剛想怎樣趕緊將他糊弄過去,那老頭就好像站久了便撐不住一樣,身子一歪,恰好擋住了下行的樓梯。

樓下響起了警車鳴笛聲。男人面色一變,立刻抬腳想要跨過老頭的身體,那老頭卻手忙腳亂地起身想找自己的拐杖。拐杖一歪,直直地掃上了男人的腿,砸得他一個踉蹌。老頭十分過意不去的樣子,顫顫巍巍地起身要去攙他。

男人這一下摔得不輕,見老頭吭哧吭哧地過來,連忙拒絕:“別別別,你管好自己就行。”

“那哪行呢,我哪能不管你。”老頭急得連語速都加快了,手抖個不停地扶上了男人的胳膊。男人正下意識地想要推開對方,那雙手突然間手腕子一轉,死死扣住了他:“別動!”

男人大驚失色,立刻拚命掙扎,然而此刻他已經被被死死壓住,完全動彈不得。顫巍巍的老頭目光如電,哪裏還有半點兒反應遲鈍的模樣。

周錫兵順手摸出了手銬。他獨自守了大半宿就為了等一個穩妥的抓捕時機。居民樓里人來人往,一旦不能迅速制服犯罪嫌疑人,被對方尋機抓到人質的話,警方就被動了。

樓梯下面響起了一陣“咚咚咚”的腳步聲。凍得哆哆嗦嗦的凌夕一邊朝樓上跑,一邊抱怨:“電梯怎麼這時候壞。”等走到樓梯拐角處,拎着豆漿跟雞蛋灌餅的姑娘傻眼了,不知道眼前這一出究竟是怎麼回事。

周錫兵剛扣死手銬,原本被他壓着的男人突然間一個蹬腿,竟然直接以後空翻從他手上掙了開來。一腳踢向周錫兵胸口的同時,戴着手銬的雙手直直伸向了凌夕。

嚇懵了的姑娘本能地將手上的早點砸了過去。豆漿杯子蓋掉了,滾燙的豆漿潑了男人一臉,對方裸.露在口罩外面的皮膚立刻紅了。然而男人卻跟無知無覺一般,手上動作一點兒沒慢,雙臂一伸,直接將凌夕套在了戴着手銬的胳膊中間。

凌夕驚慌失措,本能地使出了選修課上學到的女子防身術,抬手拽對方肩上的衣服,身體往下蹲,準備順勢放倒對方。可惜她個子跟男人差不多高,剛要蹲身脖子就被卡死了。

周錫兵避開了男人的飛腳,發力準備撲上去。男人收緊了胳膊,沖他低吼:“別動!再動老子就勒死她!”

凌夕只覺得脖子上一緊,喉嚨口附近火辣辣的痛,幾乎連喘氣都喘不過來了。

周錫兵死死盯着對方的手,試圖讓他冷靜下來:“你放了她,我們的人都在下面,你跑不掉的。”

男人挾持着凌夕,一步步地倒退着朝樓下走,盯着周錫兵的眼睛裏頭全是嘲諷之色:“你盡可以試試看。”

他的腳一步步地朝後面退,凌夕的脖子被手銬蹭的已經磨出了血口子。周錫兵已經察覺到這人手上有功夫底子,顧及着凌夕,不敢輕舉妄動。

突然間,男人的鞋底像是踩上了小石子之類的硬物,腳下一滑,身子直直朝後面摔去。他本能地想要穩住身體,然後被帶倒的凌夕壓在了他身上,讓他無力扭轉,後腦勺重重地砸在了樓梯直角上。

周錫兵立刻衝上去,制服了企圖掙扎的男人。

王汀趕緊從下半層樓梯衝上去,扶住了嚇得臉色慘白的凌夕。

王小敏在羽絨服口袋裏頭樂得想要放音樂慶祝:“王汀,你太帥了!你簡直就是女超人!”

周錫兵掃了眼樓梯上的水晶珠子掛件,朝王汀點點頭:“多謝,幸虧有你。”

王汀也是一顆心“撲通撲通”直跳,半天恢復不了正常頻率。她胡亂地擺擺手:“雕蟲小技而已。”

剛才人在下半層,她通過扶梯欄杆間的縫隙,偷偷將手機掛件塞到那人腳下時,嚇得手都哆嗦了。

周錫兵看她蹲下身撿水晶珠子的掛件,有點兒過意不起,輕咳了一聲道:“回頭我賠你一個。”

王汀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對方是跟自己說話,連忙搖頭:“不用不用,還能用。”話音未落,掛件上的絲線斷了,大珠小珠落了一地。

王汀傻眼了。

王小敏呆若木雞,立刻失聲痛哭:“小珠珠,我的小珠珠!”

“夠賊的啊,竟然把電梯門給卡住了。電梯掛在二樓死活動不了。”林奇抱怨着,跟街道派出所的人一塊兒衝上了樓梯。他一腳踩上了最大的那顆珠子,差點兒沒踩到珠子滑上一跤。還是兄弟派出所的同行伸手扶了他一把,他才站穩了。

王小敏嚎啕大哭:“大珠珠,我的大珠珠!”

珠子已經散的七零八落,滾向了四面八方。王汀不得不伸手拍拍手機,安撫這哭慘了的傻孩子,以後肯定給它買更好看的。

周錫兵立刻示意他們過來幫忙一塊兒押解嫌疑人:“是個練家子。”

林奇大驚,趕緊上了死力氣。他觸到了男人硬邦邦的肌肉塊,恨得咬牙切齒:“我說你這麼好的身手,干點兒什麼正經事不好,非得違法犯罪?”

那男人見先機已失,眼下再無逃跑的機會;大約是怕多說多錯,直接抿緊了嘴巴,壓根沒理會林奇。

頭上的假髮在打鬥中歪了半邊,周錫兵一把拽下,又扯下了白鬍子。他朝王汀點了點頭:“實在麻煩你了。”

林奇連忙接腔,試圖扭轉他們裝神弄鬼的不良印象:“王汀素來見義勇為,絕對的模範好市民。”

周錫兵看了王汀一眼,竟然對下屬的話表示贊同:“嗯,辛苦你了,這次又多虧你。”

王汀還沒什麼反應,林奇先咧開嘴笑了。他趁熱打鐵想喊王汀一塊兒去派出所做筆錄,順便為她申請見義勇為獎金,好徹底融洽警民關係;卻被王汀揮揮手謝絕了,她急着去看自己妹妹。

屋子裏空蕩蕩的,王函人癱坐在防盜門後面,聽到門鈴響,半天都不敢動。

王汀柔聲喊着妹妹的名字:“王函,別怕,我是姐姐。警察已經把他們都抓走了。”

空調的暖風朝門口方向送,屋子似乎暖和了一些。王函小心翼翼地站起身來,透過貓眼瞅了好一會兒,確定門外只有自己姐姐跟凌夕還有昨晚追小偷的警察,這才哆哆嗦嗦地想要開門。她撥弄了半天,委屈地沖姐姐喊:“我弄不開。”

凌夕連忙掏出新鎖鑰匙準備開門,卻被王汀給制止了。她輕聲哄着妹妹:“別怕,看到把手沒有?直接抓住,向下用力擰開就行了。”

她的聲音又輕又柔,帶着點兒夢幻的味道。周錫兵覺得有點兒怪異,王汀跟她妹妹說話的口氣,不像是對着個二十多歲的大姑娘,反倒跟哄孩子一樣。

王函抖抖索索地折騰了半天,總算是擰開了門鎖。她一臉委屈地看着姐姐:“姐,剛才那人好嚇人。昨晚肯定是他偷了我的鑰匙,剛才他還想開門來着。”

王汀伸手將妹妹抱在了懷裏,小聲安慰:“沒事兒,咱們已經換鎖了,咱們不怕。”

周錫兵輕咳了一聲,打破了這詭異的氣氛:“凌夕,你手機里的原片呢?給我看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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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有昂貴物證找我報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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