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手機(六)

10.手機(六)

雲盤中的照片一共有三十七張,張張背景都是山清水秀碧波藍天。凌夕跟王函兩人或坐在河畔的咖啡店中看夕陽,或徜徉在莊園外的小徑上微笑。每一幅畫面中,她倆都衣着優雅、妝容精緻、姿態閑適,妥妥的白富美悠閑愜意生活做派。

王汀指着其中一張照片上出現的法文店名,皺眉問自己妹妹:“你什麼時候出國的?辦簽證這事兒我怎麼不知道?”

王函喝了大半杯杯蜂蜜柚子茶,人緩了過來,也有膽子diss她姐了:“切,現在不上巴黎不去韓國拍照,粉絲們壓根就不稀罕看照片。知道網紅傳遞的是什麼不?傳遞就是優雅富足的情境,這才是粉絲們嚮往的生活狀態。不然粉絲為什麼要買網紅店裏的衣服?”

眼看着王汀目光一沉有要翻臉的趨勢,凌夕立刻出來給這姐妹倆打圓場:“不是不是的,我們的小店才剛起步呢,哪有錢去法國拍。這都是在南城附近郊區拍的。其實找對了地方,城郊的橘子園就能拍出法國莊園的味道。”

周錫兵沒加入這幾個姑娘的談話,只沉默着將照片一張張點開來看,尋找蛛絲馬跡。

“停,就這張。”王汀指着其中一張凌夕對着鏡頭大笑的照片,背景中的男人拖着一個碩大的行李箱。大約是疑心生暗鬼,她覺得這箱子大的詭異,幾乎屬於需要辦理託運的體積了。

照片被局部放大以後,箱子蹭在花壇邊上的痕迹就更加清晰。王汀盯着那一團暗影看了半天,抬眼看周錫兵:“我覺得像,可以做個魯米諾實驗。”

周錫兵抓着鼠標的手頓了一下,轉過頭看她。他的目光幾乎可以稱得上是溫和了,然而王汀卻本能地覺得脊背一涼,趕緊解釋:“我專業是醫學,修過法醫學的課。”

話音一落下,她就懊惱地想要咬自己的舌頭。出息呢?她又沒幹什麼虧心事,怎麼還在警察面前慫成這樣。這警察還沒問什麼呢,她自己先忍不住把自己的老底兜了個一乾二淨。

周錫兵面上表情沒變,點了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他轉過臉正對着電腦屏幕,鼠標點在了照片中男子的臉上。

那種直直壓在人心臟上的視線終於挪開了,王汀暗自舒了口氣,手摸進了羽絨服口袋,輕輕彈了下手機殼。

王小敏正在嘰里呱啦地吶喊:“哇哇哇,王汀王汀,是不是被他凝視的時候就忘了呼吸與心跳?這就是那個讓你發抖的男人啊。拿下他!哎喲—你怎麼又彈我。”

王汀沒理會它,專心致志地盯着照片中男人的面孔。可惜這張像裏頭男人剛好側着臉,頭髮又有點兒長,風吹過來,恰好擋住了對着他們的半張,看不清五官的具體模樣。周錫兵不等她催促,又點開下一張。這一回男人倒是轉過了臉,卻又恰好被凌夕跳起來的身體擋住了。

這已經是最後一張照片了。

那個形跡可疑的男人始終沒有在照片中露出正臉。周錫兵皺了皺眉頭,轉頭看凌夕:“就這些?沒有更多的了么?你們出去一趟只拍這點照片?”

警察是詢問的口氣,凌夕卻莫名覺得心虛。她小心翼翼地搖搖頭,聲音也不由自主地變成了蚊子哼哼一般:“不止,一般我們一天拍七八套衣服,起碼得好幾百張照片。這個地方我們拍了三套衣服,大概五十多張照片,不過我手機設置了流量限制,一過限度就自動斷流量,所以後面的十幾張照片沒能同步傳上網去。有個新款還得等下個禮拜才能上。”

真是要命的流量限制。周錫兵深吸了口氣,點點頭,看着這兩個姑娘:“那你們對這個拖箱子的人還有沒有印象?比如說他是獨自一人還是跟其他人一起行動之類的。”

凌夕與王函對視了一眼,搖搖頭。她們都是擠出時間來拍片的,凌夕當時背對着他,王函又是個死活不肯戴眼鏡的兩百度大近視,拍照片主要靠感覺,壓根對這人毫無印象。

昨天夜裏修照片的時候,凌夕還懊惱怎麼當時沒留心到背後有人亂入了。後來還是她太困了,嫌修掉整個背景太麻煩,又覺得多一個拖箱子的人別有意境,這才保留了下來。

兩人一臉無辜地看着警察,完全不知所措。

周錫兵盯着電腦裏頭的照片,久久沒有出聲。

王函捧着自己喝剩下的小半杯蜂蜜柚子水,討好地塞到她姐嘴邊,圓眼睛眨巴眨巴,聲音也開始走軟萌路線:“姐,我們是不是碰上事兒了?”

杯子明顯還帶着妹妹的口水,王汀嫌棄地看了眼,上半身下意識地想要往後縮。待瞥見妹妹滿眼小星星的樣兒,她咬咬牙,硬是抗拒了身體的本能,皺着眉頭接過杯子,一口氣喝光。

王函見賄賂自家姐姐成功,頓時放下心來,圓溜溜的眼睛眨巴得更加厲害了。

哪知道她姐喝了蜂蜜柚子茶,卻依然搖頭,隻眼神示意她看那個叫周錫兵的高個子警察:“我哪兒知道,這事兒得警方調查清楚了才能有結論。你這兩天好好回學校宿舍睡覺,給我老實待着去。”

王函試圖賣萌的圓眼睛立刻瞪成兩個白熾燈泡,軟咩咩的聲音也轉為義正辭嚴的拒絕:“那可不行,我們每天都得發貨呢!我學校離的那麼遠,來不及!”

凌夕點頭附和:“我們不能言而無信。好不容易才趁着雙十一攢了點兒人氣。”

王汀不吭聲,只將視線落在周錫兵身上。後者輕咳了一聲,阻止了女生的遲疑:“還是謹慎些比較好吧。你們晚上最好還是別在這邊待着穩妥些。”

王函還想發話,王汀直接一記眼刀飛過去,警告自家妹妹不許作妖:“晚上去我宿舍睡覺,包裹整理好了就過去。我宿舍距離這裏就一站地鐵而已,不會來不及。”

周錫兵放下了鼠標,轉頭看了眼凌夕:“你晚上也回宿舍睡覺吧,好歹學校有保安有警衛室。另外,這些照片我得帶走一份。”

凌夕勉強笑了笑,點頭應下來:“嗯,你請便。其實我們平常都回宿舍的,昨晚是太晚了才沒走。”

她是應下了,王函卻還不死心,跟着樹懶一樣抱着她姐的胳膊企圖撒嬌。她都這麼大了,門鎖又是新換的,她保證每天晚上都反鎖門不就行了嚒。再說了,壞人不是已經被警察逮走了嘛。哪裏還有那麼多壞人。

王汀做了個手勢,表示此事沒得商量,伸手掏出了口袋裏頭的手機。

王小敏正在催促她:“快點兒快點兒,是閻羅王的電話。”然後它的手機殼就挨了王汀的彈指神功。沒大沒小,那是正兒八經的領導。

王汀一秒鐘切換成謙虛乖巧好下屬模式,聲音溫和地接聽了部門領導的電話:“喂——閆主任,對對對,我馬上回來。真是有點兒急事。”

王小敏委屈地淚汪汪,這個虛偽的女人只會欺負軟萌的手機寶寶,對着領導的時候完全就是一副諂媚的小人德性!

周錫兵雙頰的肌肉微微動了動,朝掛了手機的王汀點了點頭,主動開口:“你有事就先去忙吧,我帶她倆去所裏頭做個筆錄。”

王汀連忙沖他笑得跟朵花兒一樣:“那實在是太感謝周警官了,麻煩您費心了。王函,你好好聽話知道不?”

王函推着她姐朝門口走,忍不住抱怨了一句:“你當年選了醫科而不是師範,真是我國教育事業的一大損失。”

門一開,姐妹倆跟門口的傳遞小哥都嚇了一跳,王函更是一聲尖叫,本能地朝她姐懷裏頭鑽。快遞小哥嚇得雙手高舉,連連往後退,滿臉委屈:“我正準備按門鈴呢。”

凌夕見是之前經常過來拿包裹的快遞員,這才放鬆下來,抱怨了一句:“你今天怎麼這麼遲啊。前頭還有人冒充你,企圖入室搶劫。”

快遞員一聽就火冒三丈:“好啊,我就說今天哪個缺德冒煙的搞壞了我的車胎呢。那傢伙抓到沒有?肯定是他下的黑手。”

周錫兵看了眼快遞員,掏出證件在他眼前一晃:“警察,你的車子是在哪兒被破壞的?帶我過去看一下現場。”

風過必留痕,只要是發生過的事情,肯定能夠留下蛛絲馬跡。

王汀心滿意足地回單位參加民主生活會,一直忙到晚上五點鐘下班才有空去派出所做筆錄。

派出所裏頭相當熱鬧,有救回了小貓的老太太拉着民警的手千恩萬謝。也有警察正在訓斥個二十幾歲的年輕人:“這麼大年紀了,不好好找個正經工作也就算了。在網吧裏頭一貓好幾天也不曉得跟家裏人說一聲。你看把你媽給急的!都來報失蹤了。我們一個派出所的人,都快把這片給翻過來找了。”

被訓斥的大小夥子鬍子拉碴,眼睛猩紅,看旁邊一位乾瘦的中年婦女活像是看仇人,聲音發著狠:“誰讓她不給我換電腦的!我都說那配置不行!”

民警剛想瞪眼睛,親媽就護上來了:“好了好了,我兒子都好幾天沒好好吃飯了。你們警察能不能少說兩句。兒子,跟媽回家,我們馬上就換新電腦去!”

一對母子揚長而去,民警氣得差點兒跳腳。這種人純粹屬於浪費警務資源。

看了個全場的王汀搖了搖頭,這世道,巨嬰還真不少。造孽的爹媽千萬把自家寶寶拴好了,千萬別出來造孽。

民警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喝水準備下班,外頭又匆匆忙忙跑進來一個年輕人報案。跟他約好了一道組隊打遊戲的網友沒上線,他懷疑對方失蹤了,來報案。民警已經十分想揍人了,還是按捺住了心平氣和地問疑似失蹤對象的單位跟家庭住址,結果報案人一問三不知,只強調:“耗子不會無故消失的,他連住院打點滴都沒耽誤組團開黑。現在我們都聯繫不到他,肯定有事兒。警察同志,你們趕緊幫忙將他找出來啊,今晚我們還得組團呢!”

王汀的腳步沒有再停留,內心深處充滿了對林奇的同情。可憐的林警官每天都是過着這樣的日子,難怪天天渴望碰到大案子呢。她朝裏面走,一進過道就見到妹妹坐在藍色聯排椅上,悶着腦袋怏怏不樂的樣子。旁邊坐着的凌夕正在安慰她:“沒事兒了,他要是壞人,警察肯定不會放過他的。”

王小敏好奇地想要從口袋裏頭出來:“怎麼啦?王函怎麼蔫吧了。”

王函聽到她姐的腳步聲抬起頭,滿臉委屈:“姐,那人不承認偷了我鑰匙,還說他是拾金不昧做好人好事。我說不過他,姐,我是不是特別沒用啊。”

“不會的。”王汀摸了摸妹妹的腦袋,安慰道,“只是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證而已,警方肯定不會放過壞人的。”

審訊室裏頭,偽裝成快遞員的男人已經被車軲轆問了一天的話了,卻死活一口咬定了他不過是撿了串鑰匙,想要還給失主而已。

審訊的民警氣得想要拍桌子:“撿鑰匙?撿了鑰匙就能開人家的房門?撿了鑰匙你為什麼不立刻還給人家?”

男人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振振有詞:“我想還啊,可是她走的太快了。剛好有輛車子經過,我就沒能追上。”

民警冷笑:“於是你就等了一夜,第二天去開人家房門?別想狡辯,過道上有監控!”

男人滿臉委屈:“哎喲,警察同志,你這就是在冤枉我了。我先摁了門鈴的,後來我聽到了聲音,裏頭好像有人摔倒了。我這是熱心腸,擔心屋裏頭的人犯了急病,這才急着想要開門進去的。”

“那你為什麼接了個電話就跑了?說!到底打電話給你通風報信的人是誰?”

男人無辜地抬起了臉:“我插了鑰匙進去沒能打開門,又擔心屋裏人的身體情況,所以才急着下樓想找物業開門救人。至於那個電話,垃圾電話而已,我哪知道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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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有昂貴物證找我報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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