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語畢,嫩黃背影婀娜多姿地鑽進另一邊人牆,很快便消失得不見蹤影。

「這、這……」無語氣結,是周老伯唯一的反應,混濁雙目死死瞪着女子離去的方向。

「唉!老爺子,算了吧。剛才那是秘聞館的苗家小姐,她那脾氣在城裏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在這兒住了這麽多年,您可別說您不知道!」為免老人家氣壞了本來就不怎麽硬朗的身子,有好心人趕緊勸說。

「什麽?什麽米聞館?」現在的年輕人怎麽這麽奇怪,買袋大米還用聞的?

「就是飛凰山莊啦!」跟上了歲數,一隻腳已經跨進棺材的老人家說秘聞館簡直是雞同鴨講,說飛凰山莊准沒錯。

「哦,你是說飛凰山莊那位小姐呀……不對,我記得那位苗小姐身子羸弱,很善解人意,極少出門才對呀……」

「不對,不對!」

上了年紀的傢伙,連記性也亂七八糟,拜託,他說的是哪位苗小姐呀?剛才那位,明顯就是氣焰囂張、嬌蠻跋扈的類型,平日裏沒把人欺負到「身子羸弱」就已經很「善解人意」了好不好?

「來來來,我告訴您呀,那位苗小姐可是在十一歲時就跟她爹的兩位高徒建立起秘聞館的人,不過她呀……」

已經走出老遠的秘聞館大小姐──苗槿,自然聽不到眾人從通緝犯轉移到她身上的蜚短流長。

聽說,在她八歲那年,她娘受不了她爹的蠢,跑到外頭獨自經營一間飯館;十一歲那年,連她也看不慣自家親爹繼續攬着一間破宅子,當無人光顧的破武館,天天喝西北風,與館中兩隻比較有頭腦的傢伙合力創立起秘聞館,從此館中眾人得以吃飽喝足、穿金戴銀、用得起綾羅綢緞……

這些傳言,在屏江城裏可是人盡皆知。

不過要說到大夥兒茶餘飯後偶爾會用來磕牙解悶的小樂子,還要數苗家小姐不太溫馴的性格,以及前未婚夫嫌棄她一介江湖布衣,在她尚未及笄之前便與她解除婚約,導致她至今「高齡」十九依然雲英未嫁等等……這類謠言。

「哈啾!唔,一定是剛才那些傢伙在說我壞話!」眼看差幾步就到娘經營的「梧桐居」門外,苗槿鼻子一癢,打了個噴嚏。「哼,說吧說吧,一群只會在背後說人閑話的傢伙!」無聊。

事實上,說她壞話的人天天月月年年都有,她可沒那時間一一跟他們計較。

更何況她剛從鄰鎮辦事回來,先去梧桐居討杯熱茶、吃兩碟精緻小點心滿足口腹之慾,這才是上上之策。

走到飯館門外,她習慣性扯着嬌甜嗓門喊道:「阿力,給我備壺花茶,還要一碟桂花──」

她以為自己中氣很足,人未到聲先到,自會有人出來恭候她大駕光臨,哪知今天話只說了一半,就被如雷吼聲所淹沒──

「臭小子!敢吃霸王飯?你當我們梧桐居是什麽地方?」

好吧,對方聲大如雷,清楚告訴她裏面很忙,沒有閑情恭候大駕,可緊接着被甩飛出來的龐然大物又是什麽東西?

苗槿訝然發出一聲「啊」,眼睜睜看着那東西跟自己正面撞上。

一陣天旋地轉後,耳邊有吵雜聲模糊難辨,唯有「砰!」、「哐當!」、「咚──」三道古怪的聲響最為深刻清晰。

好……痛,好痛好痛……

等她反應過來,她的後腦、她的背脊……不,是全身骨頭都好似受到了強烈衝擊,整個人快要散架,直挺挺被壓倒在地無法動彈,而造成這般慘況的,顯然就是那個此刻壓在她身上的龐然大物!

「姑娘,在下深感抱歉。」

疼痛尚未平復,男子的說話聲在上方悠然響起。聲音清雅細膩,仿如絲竹天籟,聽在耳里,莫名動聽,假如是在正場☆況下,她該會有好心情仔細欣賞聆聽,可惜現在一點也不正常。

苗槿悶哼着呻吟一聲,緩緩睜眼,要看看到底是哪個天生帶衰的傢伙,平白無事找她麻煩──

首先搶入眼帘的是一頭如瀑布流泄的墨黑長發,恰恰掩蓋住半張臉;再來,彷佛有星子寄宿其中的一隻黑色眼瞳過於幽邃,顏色深深沉沉,讓人摸不清底細;最後是另外半邊面容,端整順眼,程度雖不及方才在城門獲得她匆匆一瞥的罪犯人像,勉強來說,仍稱得上眉目俊朗。

「你──」唇兒微啟,想要說些什麽,但是狀況不明,一時擠不出半句話來。

「嘖!砸到人了?算對方倒霉!阿川,拿菜刀過來,我要給這臭小子個教訓,砍下他一條胳膊、一條腿,看他還敢不敢隨隨便便進來吃霸王飯!」

管這個王八壓到的是何方神聖,教訓吃飯不付錢的無賴才是要事。為了不讓他逃跑,阿力乾脆一屁股坐到那人身上,順便增加她的負重……

好……重!身形嬌小的苗槿幾乎被壓垮,下意識抵在男子胸膛,用以拉開距離的一雙小手,連一根手指都動彈不得。

阿力的搶白和兇殘舉動來得又快又急,徹底阻止她的抽身時機,最過分的是連看都不看一眼,毫不在意這種行逕到底荼毒了哪個如花似玉的柔弱姑娘。

她要做些什麽,在被這兩個男人害死之前必須做些什麽……

「請問,屏江城民都是這般粗暴並且無法好好商量的嗎?」身上的陌生男子突然朝她發問。

「別……」別問我!你做了啥你自己知道!

被當成肉墊壓着,氣息不通順,話都說不完整,好痛苦。

他們靠得太近,近到對方有多少根睫毛都能細數清楚的距離,男子的呼吸噴吐在她臉上,溫度一次比一次燙熱,幾綹不聽話的墨色髮絲時不時對粉嫩肌膚造成難以忽略的騷擾,真……礙事。

他是左眼失明,或是被刻上了「我是蠢蛋」的印記還是怎樣?

大白天儀容不整,他要早幾年出現,她保證聘用他套個麻布袋在秘聞館附近遊盪,嚇唬走過路過,有事沒事喜歡打聽人家宅子裏有多少只老鼠會打洞的屏江城民。

「這位姑娘,實不相瞞,在下路上遭到山賊搶劫,此時身無分文。」

「關……」關她什麽事?

「姑娘你來得真是好巧,在下有個不情之請,能否請姑娘為在下支付飯錢?」

「我……」她為什麽要?

混蛋!阿力真的連看也不看快被壓成肉餅的到底是誰,阿川怎麽還不出來?

家裏那幾隻統統懂武功,唯獨她不會。早知今日,當初就該和爹鬥氣到底,無論如何都要學上一招半式,起碼當這男人被摔出來的瞬間就揮拳把他揍飛,揍到他五臟六腑全部移位才捨得嘔血落地!

「琴……」苗槿眼角餘光捕捉到某樣物體,好像是張頗有年頭的古琴。

如果說剛才「砰」的一聲是他撞到她,那麽後面的兩聲「哐當」和「咚」,估計就是那張琴發出的。

她對琴呀笙呀簫呀什麽的不了解,隱約瞅見上頭刻着細緻花紋,有些紋樣在陽光下發出耀眼光芒。

年代是久了些,拿到當舖典當,換一頓飯錢是綽綽有餘,有必要冒着被砍手砍腳的危險跟她糾纏到底?

「這琴是在下賴以謀生的工具,實在無法拿去典當,還請姑娘見諒。若姑娘願意幫忙,以後必有重謝。」似乎猜到她的心思,深幽眸光快速掃過身旁的古琴,重新回到她臉上,那微微眯眸仔細觀察等候的模樣,形同威脅:不答應,等會就只好勞煩你幫忙墊屍底了。

「等……」給她等等!

第一,他身無分文,他要拿什麽來謝她?

第二,若沒猜錯,這傢伙應該是個琴師──琴、師!狗官派人在城門貼告示通緝的刺客也是琴師,跟他扯上關係難保不會遇上天大的麻煩。

第三,她討厭吃飯不付錢的傢伙!

當年爹就是上醫館看病老賒帳惹上娘,在某個月黑風高的夜晚,借酒裝瘋把娘這樣那樣,後來親是結了,娘也並非對爹毫無感情,可是爹太蠢,結果,所有人都有目共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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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史,好心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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