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第七十八顆心
購買比例不足60%,立即補全或24小時候即可正常閱讀。彷彿昏黃的天際墜下來一顆耀眼的星,不偏不倚落在眼前。
她觸到那雙眼,那雙含着笑,說著戲言,卻看不出惡意的眼,有那麼一瞬間的語塞。
陳聲說:“怎麼著,高原少女要上台表演啊?”
路知意回神,白他一眼,懶得多說。
那人卻一臉誠懇地對手持腮紅的趙泉泉說:“辛苦你了。”
趙泉泉沒反應過來,“……啊?”
他又笑開了些,指指路知意,“我們高原少女底子差成這個樣子,也是苦了化妝師。”
趙泉泉面上一紅,聲如蚊吶,“哪裏,哪裏……”
路知意:“……”
後台很吵,工作人員穿行其間,一地雜亂的電線。
路知意不搭理人,陳聲也不留下來自討沒趣,想問一句“你表演什麼節目”,可看她片刻,到底問不出口。
他倆又不是什麼好哥們,這麼問了,她別以為他在搭訕。
笑話,他會跟她搭訕?
陳聲瞥她一眼,暗道一句性冷淡,扭頭走了。
剛走出操場,群消息就到了。
凌書成在寢室群里問他:“還沒完?啥時候回來?”
韓宏緊接着發來磕頭的表情,“聲哥,為了這頓飯,我中午就沒吃飯了。你要再不回來,你的好室友即將成為一具屍體。”
凌書成立馬接梗:“快報快報,高校學生橫屍寢室為哪般?”
張裕之:“為等哥們兒吃頓飯。”
韓宏:“……我都快餓死了,你倆還擱這兒講相聲?”
天冷了,四人約了今晚吃火鍋。
陳聲很快回復消息,正準備按下發送鍵,耳邊聽到主持人的播報,指尖一頓。
下一刻,他刪了原來的話,重新打字。
“快了,再等十分鐘。”
收起手機,他轉過身去,隔着鐵絲網朝操場內看。
天已昏黃,落日即將消失在遠方。
他一動不動站在那。
接下來的十來分鐘裏,台上一共表演了三個節目,詩朗誦,小品,以及來自音樂學院的大合唱。
他耐心等待着,終於聽見主持人報幕,念出了路知意的名字。
出人意料的是,她竟然要跳舞。
陳聲眉頭一揚,那傢伙會跳舞?
難以想像。
他沒忍住,往鐵絲網前又湊近兩步。
入冬的天黑得太快,短短十來分鐘,夕陽已然落幕。
搭了好幾天的舞台不負眾望,耀目的燈,斑斕的光,交織成令人目眩神迷的網,鋪天蓋地壓下來,斑斕了一眾年輕的面龐。
報幕結束,燈光驟然熄滅。
乾冰的效果立竿見影,白霧很快瀰漫了一整個檯子。
模模糊糊的,有個人影站在正中央,一動不動,看不真切。
觀眾們靜默着,等待着。
短暫的沉寂后,啪,一盞射燈亮起,耀目的白光不偏不倚打在那人身上。
緊接着,又是啪的一聲,第二盞射燈亮起。
一長串連綿不絕的聲音里,燈光一盞接一盞亮了起來,所有光束從天而降,悉數落在第一道白光之上,嚴絲合縫疊在一起,罩住了煙霧中的人。
台下傳來盛大的歡呼,可巨大的音樂聲轟然而起,將所有無關緊要的嘈雜都鎮壓下去。
Wait-tilyou-reannounced
We-venotyetlostallourgraces
指令未發,切勿妄動
迄今為止,你我榮光仍在
那個人影從煙霧中而來,不動聲色垂着頭。
Thehoundswillstayinchains
LookuponYourGreatnessandshe-llsendthecallout
惡犬在心,蠢蠢欲動
仰望你的神明吧,直到她一聲令下
她自耀眼白光中倏然抬頭,黑色棒球帽遮住面容。
舉手投足,凌厲果決。
每一個動作都點燃一把不滅的火。
她穿件深藍色衛衣,雖無圖案,但鑲有亮片無數,聚光燈下魚鱗一般,星芒閃爍。
純黑色牛仔長褲勾勒出筆直修長的腿。
她沒有面容,沒有表情。
她只有一支舞。
Callalltheladiesout
They-reintheirfinery
把所有女士驅逐出去
她們個個雍容華貴,琳琅滿目
Dancingaroundthelieswetell
Dancingaroundbigeyesaswell,ah
Eventhecomatosetheydon-tdanceandtell
圍繞着謊言,
在眾目睽睽下起舞
不必理會周遭昏昏欲睡之人
……
台上的人是熊熊燃燒的烈焰,撒下一把火種,台下為之瘋狂。
她把這支舞跳成了戰歌,沒有一星半點嬌媚。可轟鳴的音樂聲里,她又是唯一的星光,帶着無關性別的純粹美感。
她在音樂聲戛然而止的瞬間,摘了棒球帽,扔下了舞台。
台下,一片在半空裏爭先恐後的手,一陣震耳欲聾的呼喊聲。
路知意站在至高點,分明的面容,利落的短髮。膚色健康,未着半點脂粉。眉眼清冽,若高山之巔的一縷晨光。
像歌里唱的那樣,不雍容華貴,不琳琅滿目。
她笑了笑,鞠躬,下台。
對這舞台毫無留戀。
她在眾目睽睽下起舞,絲毫不理會周遭昏昏欲睡之人。
隔着半個操場都能感受到人潮的沸騰。
陳聲立在鐵絲網后,雙手懶洋洋插在褲兜里,又杵在那好一陣。
掌心的手機震了又震,說好的十分鐘早已過去,飢腸轆轆的室友瀕臨死亡邊緣。
最後,他終於挪動了步子,轉身離開的瞬間,掏出手機低頭看。
韓宏從“快要變成一具屍體”到“已成為一具屍體”。
凌書成讓他回寢室的路上順便買點紙錢。
他回了句:“就來。”
然後把手機揣進包里,加快了步伐。
走着走着,沒忍住,嘴角驀然一彎。
……到底還是小瞧了她。
*
接下來的日子,相安無事。
他照樣帶大一的跑操,她照樣沉默寡言跑在最前面。
雖然陳聲嘴賤,但路知意知道,只要她不搭理,這人也翻不出什麼浪花來。
沉沉冬夜,她第一個跑到終點,“跑完了,走了。”
他站在跑道邊瞎子似的,在空氣里一氣兒亂摸,“路知意,你在哪呢?黑不溜秋煤炭似的,一到夜裏伸手不見五指。”
起霧的早上,他對第一排那瑟瑟發抖的胖子說:“怕冷啊?裹得跟球似的,來跑操還是來玩兒相撲的?”
下一句:“你看看你後面那女漢子,學學人家,皮厚的人不需要穿棉襖,自帶防寒服。”
下雨的天氣,她戴着帽子跑步,經過他身邊。
他沖她說:“多淋點雨是好事,說不定雨後春筍,某些扁平部位也能拔地而起。”
艷陽天,她趴地上做掌上壓,腦門兒上忽的被人扣下一頂帽子。
陳聲站她面前,狹長的陰影覆在她身上,而他低頭笑眯眯對她說:“涼快吧?你人黑,吸熱,戴頂帽子剛好。”
她爬了起來,摘下帽子一看。
綠的。
陳聲就跟個幼稚的紈絝子弟似的,不損上她幾句總不舒服。
路知意一般不搭理,不耐煩了就罵兩句,那人拿她沒辦法,頂多絞盡腦汁再想點損人的話,留着次日繼續擠兌她。
他擠兌歸擠兌,她揚長而去,留個中指就夠氣死他。
蘇洋起初是震驚,接着是抱不平,後來習以為常,哪天陳聲要是不調侃路知意一兩句,她反倒渾身不自在。
室友們的聊天話題,從美妝品牌漸漸升級,發展到每晚睡前一問:“今天,陳聲羞辱路知意了嗎?”
答:“必須的。”
蘇洋再繪聲繪色描述一通,室友們方可安心入睡。
路知意剛開始是無語,後來聽蘇洋嘮嗑,聽着聽着,自己都笑了出來。
趙泉泉問她:“誒,陳聲是不是對你有意思啊?”
路知意:“要像他這麼個對人有意思的法子,那他這人可真有意思。”
趙泉泉:“那你呢?你居然由着他這麼整你,他帥成那樣,你難道不會對他有意思?”
路知意麵無表情:“我長了一張看上去像是得了斯德哥爾摩綜合征的臉?”
一旁的蘇洋拍拍大腿,“有進步啊路知意,連斯德哥爾摩綜合征都知道了,嘖嘖,看來已經逐漸脫離了高原少女的氣質!”
“……”
但你還別說,盆地少日照,氣候濕潤怡人,來了蓉城三個多月,路知意照鏡子時才發現,自己似乎真變白了點。
雖說只有一點點。
以及,面頰上那兩團高原紅,顏色也淺了些。
*
聖誕節那天,恰逢周六。
路知意想了想,從這幾個月攢下的家教費里抽了一點,給小孩買了個聖誕禮物。
雖然他還是那麼不用功,老和她對着干,但這一陣的周考月考都及格了——除了一如既往不寫作文,整整三十分的大題,一分不拿,當真是出手闊綽,毫不吝嗇。
兩個小時的補課時間轉瞬即逝,路知意收起紙筆,從書包里拿出只盒子,擱他面前。
陳郡偉一頓,目光落在禮盒上,“這是?”
“禮物。算是嘉獎你這一陣的進步,雖然還有提升空間,但是——聖誕快樂。”
小孩沒含糊,當她面就把盒子拆了。
……一盒小熊形狀的巧克力。
他驀地一笑,挑眉,“路老師,你當我是小孩子?”
“你不是嗎?”她定定地瞅着他,微微一笑。
“我只比你小兩歲。”他眯起眼。
路知意輕笑一聲,“有時候,心智不以年紀計算。”
她看着他,那眼神確確實實把他當成個長不大的孩子。
陳郡偉斂了笑意,一字一頓:“我不是小孩子。”
“……”
“喂,你聽見沒?”他盯着她,非要確認。
路知意點頭,“好,我知道了。”
“知道什麼?”
“你不是小孩子。”
她的從善如流一看就是敷衍。
陳郡偉一下子來氣了,半大不小的少年人,最恨被人當小孩,一把將巧克力塞她懷裏,動作粗暴。
“誰要你的巧克力?哈,幼稚成這樣,也不知道誰才是心智不成熟的人!”
動作過於粗暴,包裝精美的禮盒頓時起了褶皺。
緞帶落在地上,無處傍身,楚楚可憐。
路知意頓了頓,彎腰撿起緞帶,“不要就算了吧。”
她平靜地把禮盒放進書包,拉好拉鏈,轉身走了。
客廳里,陳郡偉的母親把視線從電視上挪過來,又看了眼牆上的掛鐘,“呀,到時間了?天冷了,我送送你,路老師。”
路知意擺手,“不用不用,我騎車回去。”
“這麼冷的天,怎麼能騎車回去?不成,我開車送你。”
“真不用了,庄姐。”
——她本欲叫人阿姨,可庄淑月不願被叫老了,非讓她叫自己姐。
路知意彎腰系好鞋帶,起身笑笑,“我本來每天就要鍛煉身體,這是學校的任務。騎車也是一種體能鍛煉,正好。”
庄淑月只得作罷,“那,你路上小心點。”
她點點頭,“庄姐再見。”
推門離開。
屋內的少年聽見關門聲,像是被針扎了一下,猛地從椅子上彈了起來。想追出去,可到底走到門邊又頓住了腳,回頭走到窗邊,拉開帘子看了看。
那道單薄的身影騎上門外擱着的共享單車,很快消失在視線里。
他有些煩躁地抓了把頭髮。
都是她的錯,哪壺不開提哪壺,明知道沒人願意被當作小孩,非跟他對着干!
*
校外的小吃街,無論寒冬酷暑,到了夜裏永遠熱鬧非凡。
路知意把車停在路邊,走到賣砂鍋米線的小攤旁,找了個位置坐下來,“老闆,一碗牛肉米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