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迷迷糊糊中,忽然感覺一陣冷風鑽了進來,尚宛妗驚醒過來,耳邊是錦書輕微且安穩的呼吸聲,越過錦書,她看到床前站了一個人,身形有些高大,可以模糊的看出這是個男人無疑。
尚宛妗被嚇得心跳漏了幾拍,來不及驚呼,就有一口冷風灌進了嘴裏,使她劇烈咳嗽了起來。
可就連她發出這麽大的動靜,錦書竟然沒有醒!
尚宛妗心裏又急又怕,心思百轉千回,卻想不明白來者是誰,有何企圖,而越着急,她就咳得越厲害。
那人遲疑了一下,向前走了幾步,然後伸手快速的在尚宛妗鎖骨處點了兩下,尚宛妗都沒有看清他的動作,咳嗽便止了下來。
她瞪大了眼睛,正猶豫着要不要呼救,就聽見來人壓低了聲音開口——
「別怕,是我!」
尚宛妗不由得欲哭無淚︰你一個大男人,大半夜跑到我床前來叫我別怕,是不是有些太過分了啊!
這夜闖香閨的人應當是從窗戶進來的,冷風不斷的從窗口灌進來,尚宛妗被凍得打了個顫,冷靜了下來,這才開口問道:「閣下深更半夜造訪女子閨房,所謂何事?」
長邪聞言有些詫異,這個姑娘明顯是沒有認出他來的,然而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姑娘在這種情況下還能這般冷靜,實在是讓人驚奇,不由得問道:「你不怕我害你嗎?」話一出來就忙閉了嘴巴,他有些懊惱,剛剛明明是他叫人家不要怕的。
見尚宛妗身子顫了顫,長邪這才留意到窗子沒關,走到窗前把窗扇給關上。
他的動作有些大,木製的窗扇碰撞發出的聲響有些刺耳,尚宛妗不由得奇怪,這錦書未免太不警惕,這麽大的動靜都沒有醒過來。
她心下一琢磨,多聽了幾句話,覺得來人的聲音有些耳熟,於是試探的問道:「你是之前撞了我的那個道士?叫張仕連?」
長邪沉默一瞬,點了點頭,又想着屋裏黑漆漆的,尚宛妗必然看不到,才嗯了一聲,「我師從星機老人,學的雖然也是道法,可嚴格說來是算不得正經的道法。張仕連是我的俗家名字,你以後還是叫我長邪吧!」
對於長邪的身分,尚宛妗並沒有多問,他這一個男子半夜進了她的房間,她本來該驚恐害怕的,可她見長邪從進房到這會兒似乎沒有逞凶的意思,整個心鎮靜了不少。
長邪因為尚宛妗身上有與自己同源的術法氣息,加之師父說了那番話,所以輾轉難眠,臨時起意爬了窗進了人家小姐的房間,可也真沒想干甚麽,因此這會兒尚宛妗鎮靜下來了,他自己反而窘迫難堪起來。
這一來,他就有些怕尚宛妗開口指責他,忙問道:「姑娘以前真的沒有去過即墨城?」
這個問題,之前長邪撞到她時就已經問過了。尚宛妗並不回答,反而問道:「長邪道長是從即墨城來的?」
長邪嗯了一聲,他雖然是第一次出即墨城,可他師父星機老人卻是天下聞名的,他們師徒這一路並沒有隱藏自己的行蹤,尚宛妗若是想知道,稍稍花點心思就能打聽到了,他就是瞞着也沒什麽意義。
尚宛妗恍然大悟,之前他撞倒她的時候,介紹的是自己的俗名,又問她是不是去過即墨城,如今這大半夜的闖入她房裏問的還是這個問題,只怕是急着找人的,可惜他是認錯人了。
這一想,她的語氣不由得帶了幾分認真,誠懇道:「長邪道長,你聽清楚了,我們是聖上新封的武威侯府尚家的女眷,我叫尚宛妗,來自東北的彭州,與即墨隔着三個州呢,我一個姑娘家,年紀又小,家教森嚴,又沒有什麽親戚住在即墨,如何會去那邊?道長莫不是認錯人了?」
長邪嘆了口氣,帶着些苦澀,他心裏也明白,自己的疑惑問尚宛妗是得不到答案的。就算尚宛妗去過即墨,他生平只出過兩次手,兩次的對象,一個是他祖父,一個是未足月的幼兒,都是與尚宛妗沒有關係的。
那尚宛妗身上與他同源的術法氣息是從哪裏來的?那股氣息很強,並不是他現在的本事能辦到的。
長邪不說話了,尚宛妗不似他是修道之人能在黑暗中辨物,等了好一會兒都沒有聽他離開的聲音,不由得出聲,「道長?」
長邪沒有回話。
又過了一會兒,尚宛妗聽到窗戶打開又關上的聲音,確認人走了,這才鬆了口氣。
經歷了這一次驚嚇,她以為自己會無法入睡,誰知剛翻了一個身,睡意就襲上來。
【第三章挨罰的丫鬟錦繡】
第二日早上醒來時,錦書正翻檢她的衣裳,見尚宛妗睜開眼睛,她拿着衣裳往尚宛妗眼前湊了湊,「小姐,今兒個穿這件茜素青色的厚錦繡花襖和細絲褶緞裙好不好?雖然花色不是小姐最喜歡的,卻是今年新做的,比舊衣裳要耐寒,可以少穿兩件。」
尚宛妗撇了撇嘴,瞟了眼錦書選的那身衣裳,花色雖然不好看,料子看起來卻是很貴重的,她失憶後可沒有穿過這樣的好衣裳。
嗯了一聲,她便示意錦書伺候自己起身。
錦書不由得一愣,小姐怕冷,一到冬天就喜歡賴在床上不肯起來,要千哄萬哄才肯鑽出被窩讓人給她穿衣裳,今兒個怎麽這麽主動了?正琢磨着,就聽到尚宛妗忽然開口問她——
「你昨晚睡得如何?」
錦書偏頭想了一下,才道:「回小姐的話,婢子有些認床,與小姐睡一張炕,並不敢把從小抱在懷裏的花枕頭弄到炕上來,所以這段時間一直有些難以入眠。如此許多天了,想來婢子是已經習慣沒有花枕頭了,昨晚竟然睡得很香甜。」
錦書這麽一說,尚宛妗就想起昨晚長邪走後自己翻個身就睡著了的事情來,猜測應當是那道人使了什麽手段,本來打算敲打錦書一番,怪她在長邪來時不夠警醒,這下子到嘴邊的話就咽回去了。
尚宛妗看着錦書伺候她穿好衣裳之後,又趕緊下樓去端熱水來給她洗漱,十分繁忙,忍不住問道:「就你一個人伺候我?」
昨兒個她可看見了,連顧姨娘身邊都有竹香、竹枝兩個貼身大丫鬟,她是尚家的嫡長女,身邊只有一個錦書伺候,未免說不過去。
錦書答道:「錦繡跟在小姐身邊,卻眼睜睜的看着二小姐把小姐推倒,磕着了頭,小姐生氣不肯要她,顧姨娘說出門在外不好處置丫鬟,便把錦繡交給幾個粗使婆子看管起來,只等到了錦都再辦了她。錦繡不在,別的小丫鬟不當事,自然只有婢子伺候小姐了。」
聽顧姨娘的意思,似乎是打算到了錦都就讓牙婆來把錦繡領走。
錦書撲通一聲跪在尚宛妗面前,「小姐,錦繡做錯了事,婢子本不該替她求情。可錦繡同婢子八歲時便入府跟了小姐,如今已經七年了。錦繡的老子娘都因為飢荒沒了,她又是犯了事才被打發,若是把錦繡交給牙婆,她只怕就沒有活路了!」
本來聽錦書的話,既然錦繡是看着她被尚宛儀推倒的,這樣的丫頭是死是活,尚宛妗自然不關心了。可聽了錦書這話,尚宛妗心裏還是升起一股憤怒,「顧姨娘說要把錦繡交給牙婆?」錦繡跟了她七年,是她的貼身丫鬟,若是被牙婆賣給好人家也就罷了,一旦被賣到了那些輕浮的場所,豈不是要毀了她尚宛妗!
錦書點頭,「婢子沒有親耳聽到顧姨娘說,是沈嬤嬤告訴婢子的。」
尚宛妗騰的站起身來,自己隨手挽了個髻,「走,你帶我去看錦繡。」誰知道顧姨娘會不會嫌帶着人麻煩,半路就把人賣了!
錦書以為尚宛妗原諒了錦繡,要讓錦繡回來伺候,忙給她披了孔雀毛斗篷,領着她出了門,結果迎面碰上端了食盒過來的沈嬤嬤,她高興的道:「沈嬤嬤,小姐要去看錦繡呢!」
沈嬤嬤臉一沉,眼中閃過一絲慌亂,忙道:「那小蹄子做了錯事,哪裏用得着小姐親自去看!小姐且先回房間用了早膳和葯,老奴去把人叫來便是了。」
沈嬤嬤的那一絲慌亂沒有逃過尚宛妗的注意,她本能的覺得事情有些不對,眼波一轉,就帶了笑意,對沈嬤嬤道:「我許久未見錦繡,怪想她的,看嬤嬤準備的早膳不少,不如咱們一起走,正好同錦繡一起用早膳。」
尚宛妗這話說得無法反駁,錦書沒有聽出裏面的彎彎繞繞來,高興得很,而沈嬤嬤不能脫身去報信,只好在心裏狠狠的暗罵尚宛妗有病,錦繡前天才被帶走,哪裏就許久未見了?
尚宛妗卻不給她找藉口脫身的機會,吩咐錦書提了食盒,自己上前挽了沈嬤嬤的手,笑嘻嘻道:「嬤嬤正好給我們帶路。」
華榮客棧前面是狐狸嘴,東邊則是靠近燕山,因此此處雖然比彭州靠近南方,卻比彭州冷上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