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韓閬素來是自負的人,他以前覺得自己是天下唯一的聰明人,演個戲就把文武百官耍得團團轉,後來看上了尚宛妗,就覺得尚宛妗和他是天下唯二的聰明人。這帳冊他看不出端倪來,尚宛妗或者可以。
尚奚舟和尚宛妗一人拿了一本帳冊看了起來。
韓閬光顧着盯尚宛妗去了,見她蹙起了眉頭,心裏便有些得意。自己看上的人果然是最好的,一眼就看出了這帳冊裏面的不對勁。
又等了好一會兒,尚奚舟放下了手裏的帳冊,尚宛妗才皺着眉頭把帳冊放回了桌子上。
韓閬問尚宛妗,「可是看出了什麽?」
尚宛妗本來指望哥哥說兩句,誰知道錦王一開口就問了她,不由得訕笑,道:「我今兒個才知道人家做生意的帳冊原來長這個樣子,比起我平日管家用的那個帳冊,似乎詳盡了許多。」
韓閬愣了一下。
尚奚舟解釋道:「妗姐兒以前沒見過帳冊呢!」
她上輩子是不受待見的庶女,自然沒有人教她這些,後來做了陸展沉的繼室,陸展沉需要她隨時幫他試毒,所以是不讓她管家的。重生回來這一年多,一直忙着自救,更沒有功夫學這些。或許以前在彭州的時候,她娘教過她這些……可惜失憶,一併忘了。
韓閬聞言,立即道:「原來是第一次看帳冊……一眼便看出它記得詳盡,妗姐兒果然聰慧。」
尚宛妗覺得臊的同時,更多是心底的狐疑——她就說錦王爺今天很不對勁!
韓閬扭頭問尚奚舟,「奚舟兄看出什麽來了?」
尚奚舟搖了搖頭,然後道:「沒有比這更嚴謹的帳冊了,我離開彭州十幾年,對那邊也不怎麽了解……東北的米面生意很好?」
韓閬有心把尚奚舟培養成左膀右臂,所以尚奚舟拜的那個先生,在秋闈之前,教尚奚舟寫文章,在秋闈之後,便是教他經世致用的東西了,如何看帳自然也是教過的。
這米面帳冊的流水,都快比得上錦都城最大的一家綢緞莊的流水了。
尚奚舟又道:「若是多幾本,找幾個精通這個的多琢磨些日子,總能看出端倪,就這麽兩本,只怕難,即便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也找不出規律來。」
韓閬聽了這話,眼神一凜,卻沒有辦法,畢竟就這麽兩本帳冊,已經費了他許多的力氣,差點兒就回不來錦都城了。
半晌,韓閬道:「東西先放在這裏……有一位張娘子,看這個很在行,明日我讓她來你們府上,對外面就說是請來做帳房的。這帳冊……若說還有人能夠找出端倪,約莫也只有她了。」
尚宛妗聞言好奇,便把心裏對韓閬的詫異放在了一邊,問道:「這位張娘子這麽厲害?」
韓閬見她感興趣,便介紹道:「她娘是滕州有名的女財神,她爹死得早,家裏又沒有男丁,這位張娘子從小就跟着她娘學做生意。誰知道年方十八遇人不淑,嫁了一個人渣,吃盡了苦頭,連家業都被婆家哄騙了去。她娘出意外沒了,我幫她報了仇,她便跟我來了錦都,幫我打理暗地裏的生意。」
尚奚舟在一旁皺了皺眉頭,「娶了人家的姑娘還要騙人家的家財,這位張娘子的婆家未免也太不要臉了。」
韓閬嗤笑,「窮厲害了的人,自然是把黃白之物看得比命還重要了。」
尚奚舟扭頭看了一眼自家妹妹,自家妹妹已經及笄,再過三四年也要嫁到別人家去了,他可要好好給他妹妹把關,免得像張娘子一樣嫁錯了人,人財兩失。
尚宛妗抿了抿嘴,不再問張娘子的事情,而是問道:「王爺為何不把帳冊帶回錦王府?留在這裏,豈不是……」
「自然是有非留在這裏的理由。」韓閬強調了一句,「我進城之後,連王府都沒有回,就直接過來了。」
尚宛妗臉色一白,眼睛的餘光看到哥哥想發問,忙拉了一把尚奚舟的衣袖,正色道:「王爺放心,等張娘子來了,我就說讓她幫我看看庫房的登錄冊子,把人留在迎霜院,定不會讓旁人知曉這帳冊的存在。」
「如此甚好。」韓閬點了點頭,他就知道尚宛妗能夠明白自己的意思。然後扭頭看了眼已經燃了三寸長的蠟燭,不得不開口告辭,「我先回去了,韓七先留在你們府上,有什麽事情,讓他來找我。」
他這話一出來,尚奚舟和尚宛妗立即明白,韓閬是在趕時間,他想讓人以為他進城之後就直接回了錦王府,不曾來過尚家。
「王爺,我送你出去。」尚奚舟起身。
韓閬下台階的時候,掛在腰上的五蝠絡子往旁邊一晃,露出下面一塊小巧精緻的玉來。尚宛妗眼尖,那麽小的一塊玉,她看得清楚分明——是一隻玉蟬。
尚宛妗猛地拉住了尚奚舟,道:「哥哥,你衣裳穿得單薄,我送王爺出去吧!」
之前屋子裏有暖爐,尚奚舟還不覺得冷,這會子出了門,就有些寒涼了。
韓閬自然是更願意尚宛妗送自己的,於是道:「奚舟兄留步,我正好有事情跟妗姐兒說。」
尚奚舟便點頭讓尚宛妗送客了,左右有丫鬟跟着,這裏到大門口也沒幾步路。
等出了尚奚舟的院子,尚宛妗終於忍不住開了口,她聲音微微有些顫抖,不仔細聽,根本聽不出來。「王爺腰間那塊玉似乎有些來頭。」
韓閬點頭,「自然是有來頭的,統共只得了嬰兒巴掌大小的一塊,找玉匠雕了兩隻玉蟬……你怎麽沒掛在身上?」
尚宛妗聽了這話,額頭青筋直跳。什麽叫她怎麽沒掛在身上?她剛剛看到這個玉蟬的時候,就知道跟自己及笄時得的那塊是一樣的,她第一反應就是那玉蟬是韓閬送自己的,可又想不到他送這玉蟬給自己的目的,本以為開口問了,韓閬會敷衍或者避而不答,誰知道他竟然承認了!
有的時候跟韓閬打機鋒是沒有用的。尚宛妗頓住了腳,問道:「王爺這是什麽意思?」
韓閬停下腳步,回頭看着她。
丫鬟手裏提的琉璃燈是新的,亮得很,兩人面對面都能夠看到對方呼出來的白氣。
「我什麽意思?」韓閬一隻手縮在袖子裏面,捏着裏衣的袖口。他緊張的時候便是這樣,只是面上看起來比尚宛妗要鎮定許多,「你這麽聰明,自然猜得到我是什麽意思。今天時間不對,等正月初八……不,等正月初六,我讓酈陽來請你去報國寺里上香。」
尚宛妗還未來得及開口,就聽到韓閬飛快道——
「我不想為難你,所以給你幾天時間考慮,你不要急着答應我,也不要急着拒絕我,咱們到時候再說,好嗎?」
尚宛妗本來是要拒絕他的,話還沒說出來,就被韓閬一番話給堵了回去,等她再次準備開口時,韓閬已經帶着韓平安飛快的出了尚家大門,消失在夜色里。
【第八十三章盯着她的兩個人】
「小姐……」在旁伺候的錦書驚怒之後,冷靜下來,道,「婢子看,錦王殿下似乎不是開玩笑,這下該如何是好?要不……讓大爺拿主意?」
尚宛妗臉色不是很好,「哥哥必然不會答應的。」
「那咱們跟錦王殿下好好說,殿下說不想為難您,咱們好好跟他說,他必然不會糾纏下去的。」錦書道。
「他不為難我?」尚宛妗終於忍不住,滿臉怒氣的嗤笑一聲,埋怨道:「他這還叫不為難我?他若不說後面那話,我剛剛就已經把人給拒絕掉了。給我幾天時間考慮?說得好聽,不過是想讓我拿幾天時間考慮能不能承受拒絕他的後果罷了!他怎麽這麽霸道!」
「錦王殿下怎麽能……」錦書的話戛然而止,「大爺……」
尚宛妗轉身,就看到尚奚舟披了件兔毛斗篷、臉色鐵青的站在距離她三步遠的地方。
尚奚舟看着自家妹妹氣得胸口起伏甚大,知道她是不高興的,哪裏還捨得責備自家妹妹,開口就道:「我去跟錦王殿下說。」說完這句,又忍不住罵了一聲,「他也好意思!你才十五歲,他也好意思開這個口,要不要臉!」
尚宛妗本來很生氣的,結果哥哥這句話一出來,她整個人就懵了一下,胸口的不快一下子煙消雲散,若不是臉綳得緊,幾乎都要笑出來了。其實自己也不是十五歲啊,她多活了一輩子,單從年齡上來說的話,韓閬是吃了虧的。
至於尚奚舟,他明白韓閬不是他們能夠招惹的人,更何況韓閬那邊一堆爛攤子,妹妹若是嫁給了他,明顯是要操心受累的,他才不願意讓自己妹妹後半輩子過得提心弔膽,他要親自去幫尚宛妗拒絕了韓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