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鬼族攻陷大夏國京城被擊退數年後,玄機子過世了,享年七十五歲。
這一日,整支戰龍軍的士兵都在頭上綁上了白布,甚至是磐石城的百姓,都主動在家門口貼上了白紙,哀悼這位畢生為抵抗外侮出謀劃策的偉大老人,而他的智慧也讓每一位受過他教誨的軍士,永志在心。
他的義子小森,從那日起便不吃不喝,跪在了棺木之前,孺慕化為哀痛,讓一旁的人看了都於心不忍,只是無論怎麽勸,小森還是如此,用他的方式悼念着義父。
玄機子早知自己時日無多,因此在短短几年內,他簡直是將各種知識硬塞給他,也虧得他天生聰穎、智慧過人,才能成功的將玄機子的一身本領幾乎學了個七八成,他差的,只是磨練和經驗。
雖然玄機子死前交代了他千斤重的責任,也憐惜地嘆息着不知他擔不擔得起,但小森知道,受了義父的救命之恩,還有對那個男人的崇拜之情,都讓他義無反顧的非得撐住不可。
可是明白歸明白,當玄機子真正的離開後,小森還是不太能承受這個打擊,跪在棺木前顯得哀痛欲絕。
他沒有想到的時,這個時候,把他從傷痛的深淵拉起來的,也是那個男人。
堂堂的大夏國鎮南大將軍龍潚,南方最堅實的壁壘,在小森跪了三天,差點暈厥過去之後,直接過來一掌把他劈昏,中斷了他這種無意義的自虐。
在小森醒來之後,回想到竟是龍潚救了他,心中不由浮起一種慚愧卻又酸甜的感覺。
慚愧,是他終於想起玄機子對他的期待—要好好輔佐龍潚,助他成就不世功業;至於酸甜,便是他心中最大的秘密了。
其實小森是個女孩,在玄機子撿到她時,她已經十歲,知道自己的身分是京城醫藥世家綦家的最小女兒,名叫綦卉。而她臉上的紅斑,則是自從鬼族開始侵擾邊疆時,綦父就有先見之明的,用祖傳秘葯造成的,破壞她的容貌,免得城破之時,年幼的她會受賊人覬覦。
她的親生父親曾語重心長地道:「逢此亂世,卻有如此傾國傾城之貌,反而成了禍事啊!」
後來果然一語成讖,綦家人在逃難時彼此失散了,玄機子救回了雪地里的她,由於懷疑她是被京城裏勢大的人牙子所擄,為了保護她,玄機子選擇隱瞞了她的身分,讓她扮成了一個小男孩,取名小森。
只是綦卉所表現出來的聰慧,讓玄機子如獲至寶,將一身本領一股腦地教她,希望把她栽培成自己的接班人,輔佐龍潚。
所以這幾年在玄機子的身邊,綦卉幾乎是看着龍潚的背影長大。
她對他的心情,從一種對英雄的崇拜、嚮往,到如今已然及笄,轉為對於一個男人的傾慕。
綦卉沒有把感情表現出來,但她被龍潚從義父過世的悲痛拉起那一刻,她下定了決心,這個男人將會是她今生的追隨!
於是綦卉清醒後,略微整理了外貌,確認一身少年的裝束沒有問題後,便急忙趕到龍潚的書房外求見。
龍潚正在書房裏,與左右副將談論軍情,由於對玄機子十分尊敬,所以對於綦卉這個義子,也會多加照拂,故而也應允了綦卉踏入他的書房。
而且這幾年綦卉時常代替玄機子獻策,表現得也有模有樣,她在龍潚眼中,也不是全無分量的。
在綦卉進了書房後,因為擔心對方是否還處在悲痛中,龍潚看向她,而這還是第一次正眼看她,眼睛不由一亮。這少年如果去掉了臉上的紅斑,那張臉肯定比今生他看過最漂亮的女人還要標緻三分。
不過對於一個男孩,外貌如何龍潚並不在意,他只是停下了與副將之間的對話,淡然地對着綦卉問道:「有事嗎?」
綦卉先是躬身長揖,脆生生地道:「小森多謝大將軍出手相救。」
「你以後別再那麽蠢試圖餓死自己就好。本將軍手下只有戰死的人,還沒有餓死的。」龍潚不甚在意地瞄了她一眼。「玄機子老師已經故去,只嘆以後再無人替本將軍運籌帷幄,但是養他一個後人,本將軍還是養得起的,你以後就乖乖在磐石城待着就好,若是想做什麽營生,也可以告訴本將軍。」
也就是說,綦卉如果想做點小生意自給自足,龍潚會給她本錢;如果什麽都不想做,那麽龍潚也只當多養一個人。
不過這可不是綦卉的意願,她咬了咬下唇,像是鼓起了勇氣說道:「義父雖已往生,但並不是以後就沒人能替大將軍運籌帷幄了!至少……至少我就可以!」
瞧這少年宛如小女兒家的神態,卻說著七尺男兒都不一定辦得到的話,龍潚失笑。「你或許有些小聰明,但那是因為有老師幫襯着,現在嘛……本將軍可不會拿自己手下的命跟你開玩笑!」
「我不是開玩笑!」綦卉有些不甘心了,在義父去世的前兩年,基本上軍營里的各種計畫和計謀,其實都出自她手,只是假義父之名發出,義父早就悠悠哉哉地不管事了。
想不到,這竟成了龍潚瞧不起她的理由?
幸好義父早料到了會有這種情況,做了另一手準備。
綦卉由懷裏掏出一封上了火漆的信,透過左副將盧慎遞到了龍潚面前。
「大將軍請過目,這是義父臨終前親筆寫下的信函。」
龍潚心中一動,那種審視的目光卻柔和了許多。玄機子在他心中亦師亦父,只是他身為一個將領,沒有辦法像綦卉那樣任性放肆的悲傷,只能深埋在心中,繼續扮演着眾人心中的支柱。所以知道玄機子死前挂念的居然還是他,不顧病體親筆寫信,龍潚不由得十分感動。
展開信函一看,裏頭不外乎是些老朽老矣無法再助將軍大展鴻圖云云,最後卻提到,小森此子已成氣候,知識謀略都不遜於他,可堪大用。龍潚閱畢又好好地摺起了信,意味深長的看着綦卉。
「你認為你可以?」他仔細地觀察着她的表情。
「只要大將軍給我機會,我會證明給你看。」她不甘示弱的瞪回去。
雖然平素的她溫和不與人爭,說話也小聲小氣的有些軟弱,但提到了她專精的事物,她的氣勢竟是張揚了起來。
龍潚見狀竟然笑了。「既然如此,那就讓你試試吧!距離磐石城以西五百里的厲城,現在已經被鬼族的十萬大軍圍困了三天三夜,昨日來信求援。城主說他們城內只有兩萬兵力,糧食箭矢即將用罄,撐不多久了。不如這件事就交給你解決如何?」
既然這小子想試,那就讓他試,就算敗了,老子這一點損失還是付得起的。龍潚心忖道。
與其說他就這麽相信了綦卉,不如說他相信玄機子的眼光。
「大將軍,不可!」一直沉默的盧慎面露不悅地開口。「這小子毛都還沒長齊,豈能把這麽重要的事交給他?」
盧慎是兩名副將內,脾氣比較衝動、個性也比較暴躁那個。相形之下,右副將趙鑫則溫和許多,人也文質彬彬,時常做和事佬。
但即使是趙鑫這樣的人,也在這時候忍不住勸道:「大將軍,此事攸關數萬條軍士及百姓的性命,請大將軍慎重考慮!」
龍潚只是看了兩個得力助手一眼,淡然地朝綦卉問道:「小子,你多久能解決這事?」
「敢問大將軍是要速戰速決,可是會死點人;或者是不費一兵一卒,但可能要花點時間呢?」綦卉思索了一下,反問。
看來這小子很有自信?龍潚笑得更深了。「如果本將軍選後者?」
綦卉自信地道:「兩個月足矣!」
「哼!聽你在胡吹大氣!就算讓本副將帶十萬兵去馳援,沒有三五個月休想搞定這事!還不費一兵一卒呢!」盧慎氣呼呼的說。
趙鑫也是一臉狐疑地看着綦卉,只是他平素厚道,不好出言相譏,只是那表情儼然說明一切。
「夠了!他說兩個月,本將軍就給他兩個月。」龍潚一拍桌子,盧、趙兩人馬上噤聲。「你們不必羅唆了,我相信老師。」
提到玄機子,盧慎及趙鑫都無話可說了,他們對老軍師也是崇拜敬佩,方才看綦卉嘴上無毛就覺得她辦事肯定不牢,卻一下子忘了她是玄機子的傳人。
於是,這件事就這麽決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