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深宮毒

第四十六章:深宮毒

庒琂在宴席上一時被冷落,慧緣與三喜知她們姑娘心裏不高興。出來后沒言語說些什麼,緊跟其後。再往後院子去,慧緣略顯得擔心,遂遞了眼色給三喜,三喜哪裏敢說其他,此前她姑娘還訓斥過她。

跨過東府大園子,還想繼續走,身後傳來庄玳的呼聲。

一眨眼功夫,庄玳氣喘吁吁站在庒琂跟前,打躬嬉笑。

庄玳道:“妹妹前幾日做了好事,我替二哥哥謝你。”

庒琂悶悶的,便隨口道:“有謝禮不曾?”

庄玳想了想,從脖子上解下一個掛墜子。

庄玳遞給庒琂:“給。”

庒琂瞥了一眼,頗為嫌棄,道:“這麼髒的東西,誰稀罕!”

跟在庄玳後頭的丫頭驀闌忙解釋道:“姑娘可是不知道的,為了這個,跟大姑娘的表少爺打過一架呢!當年老太太要賞給表少爺,我們這爺看見了喜歡,搶了去。”

庒琂不免笑話:“哦?叔跟侄兒爭?”

庄玳白了驀闌一眼,驀闌不敢說話。又改了笑臉:“妹妹不喜歡也不打緊,我還有。”

庄玳說著,撩起袖子,把手上戴的老人蔘鬚根紮成的鐲子取下。欲送給庒琂。

驀闌見狀,連忙制止:“爺,小心給老太太瞧見。”

庄玳道:“老太太給了我,我愛給誰就給誰。”

庒琂擋了回去:“我可不要,這種勞什子我也不稀罕的!”

驀闌道:“這可不是一般物兒,是當今聖上小時候戴的,老太太出了宮,聖上賞的。是先帝佛爺傳下的舊物,說是哪裏得來的老人蔘須箍成的鐲子,比老太太賞給姑娘那個還要貴重。”庒琂是看都不看,慧緣卻瞧着物件新奇,扯庒琂一下。

庒琂嘆道:“那我更不能拿了。”說著自顧往前走。庄玳死纏爛打要送給庒琂。

庒琂走這邊,庄玳擋住這邊,走那邊,庄玳又擋住那邊。來來回回,穿過院子,花園,迴廊。一會子后,幾人竟來到沁園外頭。

慧緣怕惹事,走到庒琂耳根提幾句,庒琂領會,要止步朝別的地方走。這時,從沁園碧池屋裏裏頭傳來一陣悅耳的琴聲。

庄玳也不管庒琂願意與否,拉起她的手就闖去。

進沁園,入屋。直眼就看到碧池在炕上撫琴,極是入神。庄玳更不管理人家喜歡不喜歡,自顧又拉住庒琂找地方坐。

眾人步入時,怕響聲擾亂了琴聲,皆放輕腳步。等坐好,庒琂才真切看到碧池的凝神心色。只見碧池一身倦容,怏怏怠意,不是久經病症,即是突患疾症。她的人竟如此乾瘦。

若不是丹心從裏頭端茶水出來,碧池興許還沉醉在琴聲當中。只見丹心緩緩走出,精神氣兒比碧池還要差,搖搖晃晃,如隨風柳枝,有氣無力。

丹心抬頭看到一屋子的人,嚇得雙手鬆散,茶水掉碎在地。

眾人聞聲,驚奇,正色一看,丹心頭上裹着一塊沁血的綳布,臉上血色皆無。碧池雖然也被驚嚇,反應卻遲緩許多。

此刻,三喜、慧緣、驀闌已快步把丹心扶住,並幫清理地上的碎物。

碧池驚訝道:“怎麼你們來了,我竟不知道。”

庒琂看到碧池恍惚,滿是可憐,道:“姐姐彈入神境,忘我也是有的。”

碧池起來施禮,道:“真是失禮。”

庄玳一臉狐疑,瞧着碧池。庒琂怎不知道庄玳狐疑什麼,便道:“幾日不來,姐姐怎麼這般光景?”

碧池歉然地摸自己的臉,道:“我,我怎麼了么?”

庒琂擔心道:“我看姐姐臉色極不好,是病了?”再轉頭看搖搖欲墜的丹心:“她也是病了?”

庄玳搶了一句:“我看像是病好一陣子,有人送葯來沒有?”

碧池感激道:“不礙事,入夏天氣炎熱,身體入了暑,等涼快兩日就好了。”

庒琂困惑道:“六七月天氣,也不是十分熱。怎的就入暑了?姐姐莫不是有什麼病症,要儘早治了才好。”

話沒說完,站一旁的丹心身子一歪,暈倒下去了。嚇得庒琂、三喜、慧緣、驀闌幾人捂口暗叫。碧池因驚嚇也半暈死過去。

庄玳口口聲聲要去尋家人來瞧。

幸好慧緣機智,拉住了庄玳,道:“三爺如今去不合時宜,老太太她們下席沒有還不知道。一旦傳過去,豈不是要太太們不安心?”

庄玳道:“依你說,我不管了?”

慧緣道:“而且我們姑娘在,就不好說話了。”

慧緣擔憂看了庒琂一眼,庒琂當機立斷把庄玳招過來,低聲道:“去外頭請個大夫。”

庄玳撩起袍子要去,驀闌哪裏敢叫她主子自己出去找大夫,一把扯住庄玳。示意他留下,自己去就可以。如此,驀闌匆匆出去。

庄玳還囑咐道:“切莫聲張。”

驀闌回道:“知道了。”

一壺茶的光景,驀闌從後院小後門把大夫領進來,悄悄來到沁園。起初還打起布帘子擋,大夫瞧一陣子,不語。眾人覺着頗為嚴重了。碧池以為大夫瞧不出真切,故讓將布簾撤掉。大夫診治之後,依舊不語,把眾人急得如同熱鍋里的螞蟻。

期間,慧緣問驀闌:“有人看到不曾?”

驀闌知此事不是小事,再者這裏是東府,她也不想西府的三爺惹上麻煩,便道:“從後門進的,正好沒人。”

看到大夫無話。

庒琂按捺不住問:“如何?”

大夫搖頭。

庄玳更是着急,道:“你倒是說話,是暑入引起的病症?”

大夫嘆氣道:“暑熱之症,脈象應是抖烈。我瞧着這二位姑娘的脈象不似入暑之癥候。”

庄玳跺腳道:“那你倒說是何病何症,開方子對準下藥才好。”

大夫歉然道:“庸手也是拿捏不準。”看了丹心之後,又診視一番碧池,便說:“瞧着姑娘的面色慘白,未觀過口齒,不敢定論。”

庄玳催促碧池:“碧池姐姐,你張口,給他瞧瞧。”

碧池不好意思張口,大夫又探視一番。之後,道:“是了,是了!”

庄玳道:“是什麼?”

大夫道:“乃中毒之狀。”

詐聽如此,皆驚起。

庒琂顫抖起來,慌問:“可有葯能祛除?”

大夫瞭一眼躺在炕上的丹心,搖頭道:“躺着的那位怕是限期了。這位姑娘多需靜躺休息,切莫勞作,如不然,勞作運血,血衝心脈,屆時毒入五臟,無力回天了。”

庄玳疑神自語:“好端端,如何中毒了?你這個大夫切莫亂說。”

大夫欲加辭解說,庄玳更是露出厭惡之色鄙夷他。

庒琂道:“我聽我母親說過,以前宮裏面的妃嬪爭寵,飯菜下毒也是有的,只是……”

庄玳不滿道:“這裏的飯菜是何人傳的?”

故庒琂不好再答應。

碧池道:“飯菜都是自己弄,無人傳。”

慧緣心裏早定是大姑娘庄瑚等人做的手腳,次方假意說:“姑娘接觸過什麼人,吃了外面什麼東西沒有?”

碧池搖頭道:“我到府上只見過大姑娘和五姑娘,大爺來過就出事沒再來。不曾吃了什麼不幹凈的。”小說娃小說網www.xiaoshuowa.com

大夫因被庄玳指責,心中十分不爽快,見碧池如此說,便道:“姑娘有所不知,毒,有千萬種,有見血之毒,有藥引之毒,有食用之毒,還有氣聞之毒……”

忽然想到庄瑚送的那些花,馬上讓慧緣和三喜去一一搬來,讓大夫查驗。驗完,大夫搖頭,花並無毒。

庒琂道:“如大夫說的,氣聞生毒,除了花,還有什麼可以導致?”

反正沒得個頭緒,大夫下了個藥方,讓驀闌去抓來。眾人在沁園裏頭守着碧池。等晚一些,熬了葯,碧池和丹心各自服下,安妥后又進了些羹湯細水。掌燈時分,怕老太太等人找見,庒琂和庄玳辭出沁園,庄玳回西府,庒琂回鏡花謝不提。

次日晨早,庒琂讓慧緣備上些精緻可口食物,放進五色錦盒,三人遮遮掩掩東藏西躥又來到沁園探視碧池。

庒琂對碧池道:“看你丫頭也勞動不得,我帶了些飯菜來,你們不嫌棄先吃些。”

碧池一整宿都落睡在外頭炕上,丹心也躺側一邊。碧池謝過庒琂,又想掙紮起來倒茶水,庒琂哪裏敢勞動她?趕緊讓慧緣和三喜去弄。

再下眼瞧炕上的丹心,魂魄已去了七分。

庒琂道:“得給大姐姐遞個話才行。這幾日,她也不得空,興許是不知你這樣。”

碧池勉強一笑,道:“大姑娘昨夜差人來看,說今日再沒個精神,叫外頭大夫來瞧瞧。”

庒琂不再言語。

過一會子,三喜和慧緣燒好了水,制好了茶,遞送來,碧池狠狠吃了兩盞。完畢之後,碧池舒展開道:“丫頭昨夜吐了血,我看不好了。總歸是來了新地方,身體擔不住陌生,引發病症也是有。可我們這樣的身份,進出不合適,興許耽擱了呢。”

庒琂道:“你安心着,還有我們。再不行,我們找大姐姐去。”

碧池拉住庒琂的手,聲淚俱下:“別,要是大姑娘知道我跟你們有交際,我就……”

此處,碧池也是有難處的,當日進來,庄瑚再三言說,要她們自己遮掩一些。裏頭的意思,碧池主僕多是見不得人的,只得偷偷摸摸,等大爺那日得臉,再來光復。一日日過去,碧池又見庄瑚那樣的態度,知是被下了計,給為難了。

如今庒琂要為自己出頭,她怎想自己的事連累到他人?

庒琂道:“她們也不能帶你們進來,得了病不管呀。”

碧池道:“挨一挨興許就好了呢!”

碧池乾嘔,沒咳,劇烈了一會子,嘔出血來了。急得庒琂不知如何是好。

末了,碧池道:“妹妹別擔心。我就這命了。”

庒琂朱三人待要安慰些話,碧池微笑擺手,道:“難得有緣,認識妹妹。縱然我這樣的人,妹妹不嫌棄。雖不能跟妹妹說體己的話,心裏也把妹妹當是極親近的人。我主僕二人打外面進來,多次受妹妹照顧,我心裏感恩,只怕是沒有機會回報。可憐我那丫頭,跟了我,日子沒過平坦,這會子怕是要搭了性命,我心裏一百萬個虧欠。”

庒琂道:“姐姐要放寬心才能保養,如不然,我找大哥哥,他自然有辦法。”

碧池笑道:“爺的處境我何嘗不知道,這樣的大宅大府里,有哪個自由的?何況他是府里的嫡長大爺,門楣是要的吧?告訴妹妹也無妨,上次妹妹問我待大爺是否真心。我尋私了說,真心談不上,是感恩的來。大爺看上我,助我跳出火坑,我曾立誓服侍大爺一輩子。我自小有個心上人,都是窮人家的孩兒。我母親去世的早,父親一身病,萬不得已我把自己賣給了聚花樓,得了錢兩給父親治病。誰知道,錢花完了,病不見好。後來,認識了大爺,總得到他周濟,我念他的恩,大爺又鍾情於我,多次想贖我出來我拒絕了,最後也沒能拒絕。我知道,就算我這樣的人出來也得不到臉。怕壞了大爺的身份,辱沒了大爺的情分。”

這是碧池頭一回這樣動情細說,若非不當庒琂知心,斷是說不出口。庒琂心中感激,感慨。一時找不到話來相慰,默默掉下淚來。

碧池接着道:“我那窮相好的極有良心,他父母雙亡,幫着我照顧老父親。我瞞着大爺說是我兄長。我們還守候有一日能天憐見,能長生廝守。如今看來,是不能夠了。”

碧池說著哽咽哭泣。

三喜和慧緣聽着眼淚也流瀉不止。

庒琂道:“姐姐你放心,有我在,我一定不會讓你有事。”

曾幾何時,庒琂發覺,自己跟碧池處境有什麼不同?便不顧慧緣和三喜的示意,出言攬下這樣的承諾。

碧池會心一笑,道:“妹妹有心了。”

庒琂問道:“我想問一下,姐姐心上人姓誰名誰?如何能找得到他?”

碧池推脫數次不肯明說,終究被庒琂誠心和篤定驅趕,告知了,那人叫官之軒。如此,一連數日,庒琂皆如此來探視,不顧三喜反對,慧緣勸說。慧緣怕事鬧出去不好收,尋了空去找驀闌,想讓驀闌討庄玳要想法。殊不知,慧緣這麼做,也是為庒琂日後問罪做打算。可是,驀闌為這事躲之不及,怎會援手幫助?她整日禱念庄玳忙開些,別占這些雜事,如不然,太太是要找她的不是,尋個理由攆走她,就哭悔不及。

於是驀闌總有事沒事給郡主彙報庄玳的習學情況,郡主更是對之前撕書一事耿耿於懷,更是不允許庄玳有所鬆懈,便沁園離去那日,找許多由頭留住他,不給他出門出戶。

所以,慧緣找庄玳是不能夠的。

到初十日,慧緣早早去沁園探望情況,因日前瞧丹心到了下景極限,怕姑娘去了正好撞見不好的來。所以,悄悄地趕早先去。豈料沒到那邊,遠遠瞄見在一排暗樹後頭埋伏兩個人,嚇得她再也不敢前進,急急往回趕。回到鏡花謝,也不敢聲張提,怕嚇到庒琂。

庒琂再是要去,慧緣便一改往日的穩重,學起三喜蠻橫起來。庒琂哪裏不知深淺,便也就沒去了。

而此前在沁園樹后埋伏的人是誰?正是庄瑚的貼身大丫頭刀鳳。

那日,她從沁園匆匆回到東府,關上門戶,走近庄瑚跟前彙報道:“我親眼瞧見了,是琂姑娘屋裏三個。這幾日都在後院房裏走動。”

庄瑚也不驚,淡淡道:“那是當我瞎了不成!”

劍秋則道:“碧池那丫頭丹心看是挨不過了。”

刀鳳道:“說來也奇,好端端的,理應也不是那麼快,是不是五姑娘叫人做什麼手腳?”

庄瑚沒言語,令兩人好生再監視。期間,庄瑚怕事發得突然,又叫劍秋送了些人蔘藥丸過去。碧池主僕兩人吃了之後,一日見好,一日見重,總尋不到病根由頭。再而,庄瑚卻不叫大夫來瞧,碧池沒提,當之前她們提過忘就算了。

過了這日,刀鳳在外頭候着監視,幸好慧緣警覺前去探視,給撞見。不然,後頭還要發生點什麼,不可預見。

又過兩日,庄玝來東府找庄瑚,因庄瑚協助曹氏忙活外頭的事物不得空,兩人沒見着。到了晚上,劍秋給庄瑚彙報此事。

劍秋道:“五姑娘日裏來過,大姑娘沒在。”

庄瑚詫異道:“她來做什麼?”

劍秋道:“說怕不好,還是想遠遠把碧池姑娘打發走算了。”

庄瑚冷冷一笑,硬聲道:“我這五妹妹年紀雖小,心裏夠是狠毒。這會子良心發現,想收手。誰不知道騎虎難下,這會子怎麼打發?她再來說,你說按她的意思辦的,出了事我頂着,橫豎與她不相干。也煩她替她大哥哥周全這檔子事。”

如此,庄瑚總是避開庄玝不見。從那開始,庄瑚和庄玝兩邊岔開,叫人拿吃食藥物之類的東西送到沁園。

這日晨早,慧緣跟之前一樣悄悄去沁園打探。看到了一些事,嚇得臉色蒼白,渾身發抖,回到鏡花謝,給庒琂說:“姑娘算的沒錯,大姑娘和五姑娘都差人過去了。送了些吃的東西。”

庒琂道:“碧池姐姐不接才好,若是吃的也不要吃才好。”

慧緣不敢把見到的事說出來,只道:“姑娘,引火燒身啊。”

庒琂道:“我何嘗不那麼想,可我一想自己的處境,跟她有何區別。今日我幫了別人,他日還不知道誰能幫我……”

庄琂說著哽咽起來。

慧緣道:“姑娘心善,諸事定能順心順意。”

正說著,三喜慌張進來。誰知,慧緣悄悄去沁園監看動靜,三喜也沒閑着,趁兩人不注意,也去探一回。這會兒,看到不好的事,口裏心裏壓藏不住。

三喜慌忙進來,關好門戶,道:“不好了,碧池屋裏的丹心被抬走了。”

庒琂震驚。

慧緣默默道:“我才走,你怎麼知道的?”

三喜道:“你走在前面,我沒敢叫住你,後面我見刀鳳帶兩個婆子來,沒一會子,見是拿着一床破席子卷抬出來。我看怪嚇人的,頭髮還搭在外面。”

庄琂手捏着自己的腿,又是氣,又是驚嚇,渾身發抖。

慧緣見狀,擔憂道:“姑娘……”

庒琂露出凌冽的神色,冰冰言語道:“下一個就是碧池姐姐了。”

慧緣去給庒琂倒茶,讓她暖一暖心口,喝了茶,庒琂略頓,思惻半分,道:“事不遲疑,得快聯繫上官之軒把姐姐接走才行。另外把三哥哥叫來籌謀籌謀。哦,對了,如果能得到貝子爺照應,那就成一半了。去,把三哥哥叫來。”

慧緣着急道:“三爺整日被太太關着,怕是出不來。”

三喜道:“要不要給四姑娘說”

庄琂搖頭,道:“四妹妹害羞,又是東府里的人,叫她反而不方便,這事兒先瞞着她。”

左思右想,幾人一點辦法都沒有。正這時,復生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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倩女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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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深宮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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