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訂閱率不夠將延遲一段時間才能看見正文“祖母!”殷覓棠伸開雙臂緊緊抱着祖母。
“想祖母了沒有?”大太太將小心肝抱在懷裏,又從王媽媽手裏接過一件長襖披在殷覓棠的身上,怕她剛下了馬車被風吹到。
“想!想!想!”殷覓棠一聲大過一聲。
大太太和一旁的幾位老僕人都笑彎了眼睛。
殷月妍在殷覓棠之後下馬車,她看着祖母抱着殷覓棠對她不管不顧,甚至連一個眼神都沒給。她慢慢攪着手中的帕子。
殷覓棠忽然伸長了脖子朝殷家的大門張望。望了半天沒望見熟悉的身影,她拽着大太太肩膀的衣料,問:“爹爹呢?”
大太太臉上的笑容一滯。
殷覓棠卻還在問:“今天爹爹不是休沐在家嗎?爹爹呢?”
“棠棠乖,你爹爹昨日忙得晚,還沒起來。”
殷覓棠轉頭望着西沉的日頭,大聲說:“可是現在都傍晚了呀!”
“許是太累了,讓他再睡會兒。”大太太抱着殷覓棠往院子裏走去,悄悄岔開話題,“棠棠跟祖母說說這兩日在宮裏好不好玩?晚上能不能睡好?東西可還吃得慣?和其他伴讀相處得可還好?”
“祖母放心吧,棠棠很好,都很好……”
大太太把殷覓棠抱回堂屋,拉着她說了好些話,恨不得讓殷覓棠將這兩日在宮裏發生的每一件事情都說給她聽。一直到吃過晚膳,大太太怕殷覓棠累着,才放她回去早些歇息。
殷覓棠回了自己的小院子,一直翹着的嘴角卻耷拉下來。
“四姑娘,宮裏好不好?”
“姑娘,你怎麼不高興?”
兩個六七歲的小丫鬟跑到她身邊問長問短。殷覓棠回頭看了眼正在教驚鵲編繩的陳媽媽,壓低了聲音,問:“李媽媽去哪兒了?”
“在廚房煮粥哩!”半夜和鳴蟬爭相搶話。
殷覓棠點點頭,她扯着半夜和鳴蟬的手,小聲說:“交給你們一個了不得的任務!去拉着陳媽媽和李媽媽說話,不讓他們兩個找我!”
“為什麼呀?”
“祖母讓我回來早點睡,陳媽媽和李媽媽一會兒要抓我去睡覺哩。我不睡,我要去看爹爹!”她像模像樣地拍了拍半夜和鳴蟬的手,“能完成任務不?”
“嗯!”兩個小丫鬟斬釘截鐵。
殷覓棠提着裙子,偷偷從院門溜了出去。印象里的爹爹從來不會睡到傍晚,而且爹爹知道她回家一定會去接她才對。可是今天爹爹沒來接她,而且祖母說爹爹一直在睡覺。殷覓棠覺得不對勁,她很擔心爹爹是不是病了?還是和娘親一樣丟下她離家了?
殷覓棠一口氣跑到殷爭院子裏,她打量了一圈四周,發現爹爹院子裏一個下人也沒有。她心裏覺得有點古怪,悄悄朝着爹爹的房間走去。
她剛走到門口,就聞到一股很怪的味道。
“你在喂我爹爹喝什麼?”
姚婉姝一驚,手中的湯匙跌落碗中,激起幾許葯湯。她慌張回頭,看見殷覓棠皺着小眉頭站在門口。她強扯出一抹笑容,說:“原來是四姑娘過來了,你爹爹醉了。我瞧着屋子裏沒下人,這才喂他喝醒酒茶。”
殷覓棠懷疑地盯着她,一步一步往前走。
姚婉姝捏着帕子擦了擦濺出來的湯漬,強自鎮定。
殷覓棠站在床邊,望了一眼沉睡的爹爹。她重新看向姚婉姝,語氣生硬地說:“這是藥味兒,你喂爹爹的不是茶,是葯。”
“是、是……醒酒的藥茶!”
殷覓棠沒說話,盯着姚婉姝很久,然後毫不客氣地說:“你起來。不要坐我爹爹的床,回去坐你自己的床。”
姚婉姝的臉上有些尷尬,一個四歲的孩子這樣與她說話,她有些抹不開臉。可是對於殷覓棠說的話,她根本沒法反駁。她訕訕站起來,賠着笑臉說:“四姑娘,我只是好心。”
殷覓棠完全不買賬,盯着姚婉姝,“你走。”
“四姑娘,我……”
殷覓棠的眉頭皺得更緊了,她忽然伸出手捂住自己的耳朵,然後尖聲驚叫起來。
“啊——”
別看她人小,可是小孩子全力尖叫起來,聲音可不小,而且因為尖細,十分刺耳。
姚婉姝慌了,她看一眼皺眉將醒過來的殷爭,慌慌張張地把湯碗放在一旁,她想去抱殷覓棠,卻下意識地捂住殷覓棠的嘴。
殷覓棠像個小泥鰍一樣躲開,她站在牆角,背後緊緊貼着牆壁,繼續捂着耳朵尖聲驚叫。
“啊——啊——啊——”
很快,腳步聲由遠及近,一大群人從外面湧進來。
“這是怎麼了?”
“發生什麼事兒了?”
姨太太和姚素心也混在湧進來的人群里,母女兩個看見姚婉姝的時候都愣了一下,臉上神色變幻不停。
王媽媽推開前面的幾個僕人,掃一眼屋中情景,隱約猜了個大概。
姚婉姝心裏暗道一聲不好,急忙解釋:“沒什麼別的事兒,我也不知道四姑娘怎麼就……”
她指向殷覓棠,殷覓棠卻忽然“哇”地一聲哭了出來,豆大的淚珠兒一顆接着一顆從小臉蛋兒上滾落下來。
王媽媽狠狠剜了姚婉姝一眼,疾步走過去,把殷覓棠抱起來,輕輕拍着她的背,柔聲哄着她:“四姑娘不哭,不怕不怕了……”
殷覓棠哭得胸口喘息不歇,她扭過頭,小手指着姚婉姝:“要她走!”
王媽媽雖然在府中資歷很高,可畢竟是個下人。她沒看姚婉姝,而是看向一旁的姨太太。姨太太的臉上紅一道白一道,“是這孩子不知分寸了!”
她立刻扭着姚婉姝的胳膊,拉着她往外走。姚婉姝低着頭,使勁兒咬着嘴唇,下唇沁出一似血痕。
王媽媽對屋子裏的下人使個眼色,然後繼續哄殷覓棠:“四姑娘,大爺昨天喝了些酒,現在還睡着。咱們不吵他,回去好不好?等大爺醒了,老奴再抱你過來瞧他。”
“不好!”殷覓棠使勁兒搖頭,她在王媽媽的懷裏掙扎着。王媽媽怕她摔着,忙蹲下來,將她放下。
殷覓棠轉身朝着架子床跑去,她踢了鞋子爬上床,盤腿坐在殷爭的身邊,認真地說:“我要和爹爹睡。”
屋子裏的下人不知道該怎麼辦好,都詢問似地看向王媽媽。
王媽媽也猶豫,她笑着勸:“屋子裏酒味兒這麼濃,棠棠晚上要睡不着的。”
殷覓棠搖頭,她將殷爭的手臂拉開,枕着他的胳膊躺下。
“我能睡着!我就要在這裏睡!”她睜大了眼睛,死死抱着爹爹的胳膊。
“四姑娘……”王媽媽朝她走過去。
殷覓棠死死抓着爹爹的胳膊,嚷:“你不能欺負我是小孩子隨便抱我走!我以後都不要你抱!”
她瞪大的眼睛裏噙着圓圓的淚珠兒。
王媽媽瞧着於心不忍,她忙說:“好好好,咱們棠棠今晚在這兒睡。媽媽給你蓋被子好不好?”
殷覓棠懷疑地望着她,許久地打量之後,眼中的敵意才消去一丁點。
王媽媽急忙讓下人又抱來一床被子,仔細給殷覓棠蓋好,又說:“四姑娘,老奴讓陳媽媽在外面守着,夜裏要是睡不好喊一聲。”
殷覓棠點頭,可眼中的警惕還沒有盡數消去。
王媽媽輕嘆了一聲,將床幔放下,又熄了燈,吩咐下人們在外面守着。她走出屋,回頭望了一眼,疾步往大太太的屋子走去。大太太已經睡下了,還不知道這邊的事情,王媽媽一時拿不準要不要現在把她喊醒。她沉吟許久,最後還是決定等明早大太太醒了再說。
夜色慢慢侵襲,殷覓棠開始犯困了,可是她不敢睡,也不想睡。她怕還有壞人要來害她爹爹。
屋子裏的酒味兒的確很濃,刺鼻的酒味兒鑽進她的鼻子裏,惹得她想打噴嚏,可是她擔心吵着爹爹,只好忍下來。她小心翼翼地翻了個身,仰着頭,望着熟睡中的父親。剛剛鬧得那麼大,殷爭幾次皺眉,甚至囈語了幾句,卻始終沒醒過來,如今睡得更熟了。
殷覓棠往爹爹的懷裏又靠了靠。
誰都別想欺負她爹爹,哼。
殷覓棠的眼皮幾次合上又睜開,最後終於合上眼睛躺在爹爹的懷裏睡著了。
慕容遇見搖頭,“不說!”
“噢——”殷覓棠失望地拉長了音。
慕容遇見忽然有了主意,壓低了聲音,說:“我可以告訴你,但是你得幫我打聽個事兒!”
“嗯嗯!”殷覓棠使勁兒點頭,“好!”
慕容遇見貼着殷覓棠的耳朵,小聲說:“我一直都特想知道皇上到底是不是武帝轉世,你幫我問問?等問出來了,我就告訴你我以前叫什麼!”
殷覓棠的眼睛越瞪越大。她的眼睛本來就不小,如此一來,瞪得圓圓的。“可、可是……你是皇上的表姐呀,你問更好!”
慕容遇見搖頭,“如歸和小紅豆兒我都問過了,他倆都不知道!皇上太古怪了,我不敢去問他……”
殷覓棠猶豫了。
“會不會安上大不敬的罪名?會不會被打板子?”殷覓棠揉了揉自己的屁股。還沒挨打呢,小屁股開始隱隱發疼了。
慕容遇見搖頭,她想說男人是不會打女人的,可是一想到玄色龍袍的皇上表弟,她心裏沒譜了。只是說:“反正你想知道我以前叫什麼,就拿消息來換!”
殷覓棠猶豫不決。
兩個人回去的時候,發現戚無別竟然在晉江閣中。許是因為剛剛背地裏議論了皇上,殷覓棠和慕容遇見對視一眼,都有些心虛。
今日是第二日上課,戚無別是過來查看一番的。一群孩子坐得端端正正的,各個目不斜視。明明小皇帝是他們的同齡人,可是他們對戚無別都有些畏懼。
這堂課是音律,男孩子們和女孩子們一起上。戚無別在宮女搬來的椅子裏坐下,示意教音律的楚先生隨意。
這些孩子在家裏或多或少都是上了學的,對音律也都懂一些。尤其是身為丞相之女,又已經七歲的韓韶華和林若儀已經可以彈出完整的曲子了。沈書香雖然年紀小,可是她母親是琴棋書畫皆通的才女,在沈書香很小的時候就教了她不少東西。
如此,完全不會的也就只有戚不離和殷覓棠了。戚不離是因為身體不好之前不想學,而殷覓棠則是因為年紀太小,還沒開始學。
戚不離不愛學,低着頭玩手裏的流蘇步搖。隨着她的晃動,步搖上的寶石在牆上映出閃爍的流光。殷覓棠卻踮起腳尖兒,睜大了眼睛去看楚先生的手指。
“戚不離。”
戚無別略冷的聲音響起,廳中的孩子們都嚇了一跳。就連戚不離也抖了下肩。她討厭皇帝哥哥連名帶姓地喊她,這代表皇帝哥哥要訓人!
楚明琨停下彈琴,看了眼兄妹兩個,笑着說:“這音律枯燥,公主殿下年幼,聽不進去實屬正常。”
戚無別略放緩了語氣,說:“過來,我教你識音。”
戚不離有種逃過一劫的感覺,立刻笑嘻嘻地跑到戚無別身邊,一口一個“皇帝哥哥”甜甜地喊,“皇帝哥哥教我,我肯定一遍就會!”
戚無別早習慣了她這張會哄人的嘴,命人取來琴,親自教戚不離。的確,有戚無別教,戚不離再不敢偷偷地玩。她本來又是聰明的孩子,學起來並不困難。
楚明琨驚訝地看向小皇帝。他撫琴多年,精通音律,戚無別第一個音撫出時,他便聽出不尋常來。這不僅不該是一個五歲孩童該有的琴技,甚至已超過大部分的琴師技藝。一時之間,他不由想起坊間關於戚無別的傳聞。
“先生,我的指法對不對?”殷月妍乖巧地詢問。
楚明琨回過神來,走到座位間,逐一指導其他孩子們的指法。
戚無別教了戚不離許久,不經意間抬頭,看見戚如歸和殷覓棠坐在一條長凳上,戚如歸正手把手地教殷覓棠指法。
“如歸哥哥好厲害!”殷覓棠偏過頭,望着戚如歸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縫兒。
“那是!”戚如歸眉飛色舞,肉嘟嘟的小手拍了拍圓滾滾的小胸脯。
戚無別的手壓在琴弦上,琴弦發出一道攪在一起的悶音。
“如歸,過來教小紅豆兒。”
戚如歸連頭都沒回,隨意揮了揮手,“我教小糖豆兒呢。你教的好好的幹嘛找我!”
戚無別默了默,再道:“過來。”
戚如歸撓了撓頭,束好的發被他抓亂了。他一下子惱了,煩躁地回頭,嚷:“早出生一刻鐘就能這麼欺負人嗎?早知道這樣,當初在母后的肚子裏就該跟你爭着先跑出來!”
廳中一片死寂。
戚無別盯着戚如歸許久,不知怎麼的,他眼前慢慢浮現戚如歸長大后的模樣。他明明已經很久不再想起前世的事情了。
別的雙生子中許多是幼時長得一模一樣,隨着年紀的增長慢慢有了不同。戚無別和戚如歸卻是小時候不一樣,越長越像。長大后的戚如歸不再是個小胖墩,他坐在樹上,晃着一雙修長的腿,笑嘻嘻地說:“哥,江山和美人你總得分我一個吧?”
那時的戚無別立在樹下,仰頭望着那張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臉,默許。戚無別還記得自己點頭的時候,戚如歸眼中一閃而過的倉皇。只是那個時候他忽略了。
多年後,戚如歸喪於亂箭之中。遠在千里之外的戚無別忽然心絞痛到難以喘息。也就是在那陣陣痛苦的絞痛中,戚無別瞬間明了,原來那一年的逼宮爭權不過是戚如歸的成全。
戚無別慢悠悠地壓了壓袖口,將袖口壓得平整。玄色的寬袖平整地搭在石桌上,戚無別的心緒也被慢慢壓平。他閉上眼,壓下不知哪裏逃出來的酸澀。忽然不想留在這裏,戚無別起身,大步往外走。
戚如歸愣住了。
“哥!哥!你別生氣啊哥!”戚如歸急忙追上去,拉着戚無別的袖子不肯撒開。
殷覓棠和戚不離一起站起來,齊聲說:“我不用別人教了,自己學!”
戚無別的目光從戚如歸、戚不離和殷覓棠稚嫩的臉龐上一一掃過,他在心中悄然長嘆了一聲。他們還是無憂的孩童,真好。
“皇上!皇上!”
李中巒拉着前擺一路跑過來。他臉上帶着笑,連行禮都忘了,興奮地說:“太上皇和太后回來了!”
戚無別一怔,其他的情緒也放下了。
“在哪兒呢!在哪兒呢!”戚不離急忙扯着李中巒的袖子。她的臉上是滿滿的高興。
李中巒急忙蹲下來,笑眯眯地對戚不離說:“太上皇和太后聽說皇上和兩位殿下在這邊,正往這邊來呢!”
“哥!他們回來啦!”戚如歸似乎忘了前一刻還在和哥哥吵架,忽然抱住了戚無別。戚無別想推開扒在他身上的小胖墩,可他看了看弟弟高興的樣子,終究是沒抬手推他,隨他了。
不久,遠處的芭蕉后隱約顯出太上皇和太后的身影。戚不離和戚如歸喊着跑過去,似乎拿出了最快的速度。
戚珏一身皓白長衫,身如玉樹,清俊孤傲。沈卻穿着顏色很淡的水綠色罩紗裙,外面搭着杏色短襦,領口和袖口綉着沉蕭的暗紋。烏髮挽起梳成墜馬髻,只插着一支竹簪。
這兩個人無論是神色還是穿戴都太清冷了些,清冷得有些不符合帝后的身份。像是從畫裏走出來的神仙眷侶,亦或是隱士。他們行蹤不定,也沒有什麼迎接的儀仗,人到了宮門,宮人才知道他們回來了。
可是他們兩個人的清冷神色在見到撲過來的一雙兒女時,如春時薄冰初化。兩個人眼中漸漸漾出笑意,將一雙兒女抱了起來。
戚無別站在原地沒有動,靜靜望着遠處的這一幕。他的袖子忽然被人拉了一下,他驚訝地轉過頭,對上殷覓棠一雙焦急的眼睛。
“皇上,快過去呀!”
殷覓棠見戚無別立在原地一動不動,面色也是毫無波瀾,她不由急得跺了跺腳,湊到戚無別耳邊,小聲說:“就是因為你和他們不親,他們才不給你帶禮物呀!”
說完,殷覓棠一驚,立刻驚覺自己說漏了嘴,睜大了眼睛,慌張地捂住嘴,吞吞吐吐結結巴巴地解釋:“是、是帶給你的禮、禮物少……”
戚無別的鼻息間是小孩子的奶香味兒,再看着眼前這張稚嫩的小臉蛋,他不由慢慢勾起嘴角。
殷覓棠以為戚無別消氣了,她急忙又扯了扯他的袖子,催:“皇上,你快去呀!”
戚無別垂眸,睥了一眼被殷覓棠的小手拉皺的衣袖。他“嗯”了一聲,提步朝太上皇和太後走去。他倒也不是不想,只是他對父母的想念自然是與五歲弟妹不同。
沈書香趴在圍欄上,吸了吸鼻子。
慕容遇見皺眉看她:“你又想你娘親啦?”
沈書香拿着帕子擦了擦眼角,哽咽着點頭。
殷覓棠收回視線,望向遠處的小紅豆兒。小紅豆兒被她母后抱在懷裏,她摟着她母后的脖子,不停地說話,說幾句還要在她母后的臉上親一下。
殷覓棠慢慢耷拉着小肩膀,和沈書香一樣趴在圍欄上。她歪着小腦袋,也想娘親了。小紅豆兒的娘親都回來了,她的娘親什麼時候回來?
殷覓棠坐在回家的馬車裏時,歪着小腦袋昏昏欲睡。馬車在殷家正門前停下來,趙媽媽急忙拿了件小襖把她整個小身子裹住,才把她從車廂里抱下來。
“到啦……”殷覓棠揉了揉眼睛,還認識家門。
趙媽媽笑着把她抱得更緊了些,溫聲哄着她:“棠棠乖,咱們回去了再睡,要不然會着涼的。”
趙媽媽看着懷裏的小姑娘犯瞌睡的樣子,又補了一句:“着涼了可是要喝葯的哦,苦苦的葯。”
“不喝,不喝!”一聽說喝葯,殷覓棠打了個激靈。她努力睜大了眼睛,強迫自己清醒一點。
“嗯,咱們棠棠不喝葯。”趙媽媽將裹着殷覓棠的小襖圍得更緊了些,抱着她疾步往回走。她抱着殷覓棠穿過垂花門,沿着抄手游廊往殷覓棠的小院走。
回去之後,殷覓棠爬到床上去,扯着趙媽媽的手求:“趙媽媽,我好睏了,就睡一會兒。”
殷覓棠昨兒個宿在宮裏,大太太一定想着她,一會兒就會吩咐人抱殷覓棠過去。之前每次殷覓棠留宿宮裏的時候,大太太都很不放心,不放心到自己睡不好。
可是瞧着殷覓棠犯困的小模樣兒,趙媽媽心軟起來,她彎着腰給殷覓棠蓋被子,柔聲說:“好,咱們棠棠先睡一會兒。可咱們說好了,一會兒媽媽喊你起來,可不許懶床。咱們棠棠可別忘了,昨兒答應了以後再也不懶床的。”
殷覓棠點點頭,胡亂嘟囔了一聲。
趙媽媽仔細給殷覓棠蓋被子,聽她小嘴裏嘟囔着什麼。趙媽媽湊近了些,仔細去聽。
“娘……抱……娘……娘……”殷覓棠的聲音軟軟糯糯,拉長的尾音裏帶着濃濃的撒嬌。
趙媽媽一怔,心裏一陣酸澀。
大奶奶已經帶着大姑娘和三姑娘離開兩個月了。往日裏,大奶奶很疼殷覓棠,殷覓棠也喜歡粘着她母親。自打殷覓棠出生以來,母女倆還是頭一回分開這麼久。
殷覓棠不過才四歲而已,怎麼可能會不想自己娘親呢……
趙媽媽是真的疼愛殷覓棠,殷覓棠平日裏從來不提想念娘親,趙媽媽還以為她人小不懂事兒,只顧着貪玩。此時聽着殷覓棠在睡夢裏喊娘親,趙媽媽心疼得心尖尖兒一陣陣地顫。
魏佳茗當時走得決絕,連大姑娘殷攸和三姑娘殷絡青也一併帶走了。京都距離牧西,有着千里之遙。若不是殷覓棠當時恰好染了風寒,又年幼。想必魏佳茗是會連殷覓棠也一起帶走的。
當時趙媽媽曾竊喜魏佳茗沒把殷覓棠帶走,如果她奶大的孩子就這麼被帶走了,她自然是捨不得的。可是,如今看着殷覓棠睡夢中皺着眉頭喊娘的樣子,趙媽媽倒覺得魏佳茗還不如把殷覓棠一併帶走。哪個孩子能離得開自己的母親呢……
趙媽媽又想起大姑娘和三姑娘來。大姑娘已經九歲了,早就懂事兒了。可是三姑娘不過才六歲。孩子離不開娘親,也離不開父親。也不知道大姑娘和三姑娘是不是也像四姑娘這樣,在睡夢裏喊着自己的爹爹……
想起府里的情景,趙媽媽嘆了口氣,悄聲退出去,仔細給殷覓棠帶上門。
趙媽媽剛出去,殷爭就趕過來看望女兒。趙媽媽將這兩日裏在宮中發生的事兒一一稟告給殷爭。
殷爭點點頭,他擔心吵醒剛睡着沒多久的殷覓棠,就沒進屋去看她。
趙媽媽在一旁猶豫了好一會兒,還是把殷覓棠剛剛在睡夢中喊娘親的事兒告訴了殷爭。殷爭愣在那裏,許久不言。
趙媽媽偷偷看了眼他的臉色,也不敢再多言。
“忙了兩日,先下去歇着吧。”殷爭回過神來,吩咐趙媽媽將殷覓棠的厚衣服找出來。
趙媽媽詫異地問:“一會兒大太太會喊四姑娘過去吧?”
“家中有客,大太太不會找棠棠了。讓她睡着,別吵醒她。”
“是。”趙媽媽應着。
殷爭在殷覓棠的窗外立了許久,他的目光望着緊閉的窗戶,腦子裏想的卻是魏佳茗。想魏佳茗的又何止是他們的女兒。
大概是他這個丈夫不合格,不能給予她足夠的信任,才讓她狠下心來,就這麼丟下他和女兒離開。
殷爭悄然嘆了口氣。他閉上眼睛,想讓那些紛亂的思緒離開,可是魏佳茗的身影怎麼都揮不開,反而隨着他合上眼越發清晰起來。這兩個月,殷爭沒有一日不想她。
他心裏不是沒有怨。
他們一起經歷了那麼多,從牧西到鄂南,漫天的大漠沒能把他們分開,宣帝的賜婚公主的阻撓沒能把他們分開。他們一起走過了十年,有了三個可愛的女兒。可她就這麼一狠心丟下一紙和離書離開了。
殷爭甚至想不明白魏佳茗為什麼會突然離開。
他知道她有壓力,可母親雖心裏有怨卻從未當面說過她半句,那時母親也沒有往他房裏塞人的想法,她在殷家和妯娌之間相處也算融洽,下人們也沒有誰敢逆了她的意。
可是她就是這麼走了。為什麼?因為流言嗎?
殷爭長嘆了一聲,他轉身離開,經過院子裏的那棵海棠樹時,殷爭撿起一片枯葉。這棵海棠樹去年的時候枯了。彼時殷爭想要讓人將它移了,魏佳茗沒準,魏佳茗說這棵海棠樹只是太累了要睡一年,日後還會開花結果,鬱鬱蔥蔥。
殷爭吩咐家僕悉心照顧這棵海棠樹,疾步往外走。
大太太那裏的確是來客人了,她的妹妹帶着兩個女兒昨天晚上過來的。大太太的妹妹夫家不如殷家,尤其是這兩年日漸沒落,光景一年不如一年。
大太太的堂屋裏,姨太太捏着帕子小聲啜泣,大太太不由勸她:“芳華,兒孫自有兒孫福,你也不要太替素心擔憂了。”
素心是姨太太的大女兒,本來是嫁過人的,可是姚素心出嫁沒多久,夫婿就病故了。姨太太捨不得女兒守寡,又因為沒有子嗣,就把女兒接回了家,想給女兒重新挑一門親事。可姚素心畢竟是嫁過的,姚家的光景也不是很好,哪裏那麼容易挑到合適的夫家?這又過去五年了,還沒尋到合適的。
“嗨,看我,一看見姐姐就忍不住訴苦。”姨太太擦了眼淚,扯出一抹笑來,“聽說爭兒媳婦兒回牧西了?還把攸攸和絡青也一併帶走了?”
大太太臉上的表情一僵,她很快收起臉上的表情,似隨意地說:“許是和爭兒拌嘴了吧。你知道的,她自小長在牧西,性子不似京都女兒乖巧。”
“這樣啊……”姨太太點點頭,“小兩口拌嘴是小事兒,可也不能離家太久了。時間久了,就不是那麼回事兒了,免不得被外人茶餘飯後說道說道。”
“快回來了。”大太太隨口敷衍。
姨太太抓了一把小几上的瓜子兒,悠閑地嗑着瓜子兒,等着大太太詢問二女兒姚婉姝的事兒。可是她等了又等,也沒等到大太太詢問姚婉姝如何,只拉着她閑話。
姨太太心裏不禁泛起嘀咕來。這情況和信里說的不太一樣啊!
眼看着暮色四合,大太太一連打着兩個哈欠,笑着說:“如今年歲大了,特別容易乏。好妹妹,咱們明日再敘舊。時辰不早了,你也該回去歇着了,這幾日路上也一定受了勞累。”
“那姐姐歇着,妹妹就回去了。”姨太太起身。
大太太點頭。
王媽媽親自送姨太太出去,等王媽媽回來以後,看着大太太倚着小几,目光隨意地望着前面的燈台,哪裏有困頓的樣子。王媽媽略一合計,笑着走到落地燈架邊,一邊慢悠悠地挑着燈芯,一邊說:“您昨兒個夜裏沒睡踏實,不如早些歇着吧。”
屋子裏靜了一會兒,大太太忽然嘆了口氣。她沒順着王媽媽的話說下去,忽然說:“她把素心也帶來了。”
這個“她”指的自然是姨太太。
“姚婉姝是姚家的庶女,生母生她的時候難產去了,之後就是姨太太養着她。這個姑娘性子軟弱,溫順聽話。魏佳茗那性子,就算是往爭兒房裏放人,也得挑這麼個軟面的。”大太太慢悠悠地說。
王媽媽在一旁點頭,說:“姚婉姝的確合適。可是姨太太不僅把庶女姚婉姝帶來了,還把自己的親女兒素心姑娘也帶來了……”
王媽媽看了一眼大太太的臉色,停頓了一下,才說:“之前老奴就奇怪姨太太怎麼會為了一個庶女奔波,原來是為了自己的親女兒謀未來……”
“得寸進尺的東西!”大太太有些生氣地拍了一下身前的小几。
“太太,有些話,老奴一直想說……”
“你在我身邊待了這麼多年,我何時因為你說了什麼話怪罪你?有話直說!”
“老奴只是不明白,太太您心急大爺的子嗣之事為何只願給大爺納妾,而不是續弦呢?這從正妻肚子裏爬出來的男丁才名正言順。先不說素心姑娘是不是合適,只納妾,沒正妻在大爺屋裏鎮着,家裏總是缺一個女主人。”
大太太苦笑,她望着王媽媽,大聲問:“那我的棠棠怎麼辦!”
王媽媽愣住了,一時之間想不明白這和四姑娘有什麼關係。
“若是爭兒真的續弦,就算爭兒再怎麼疼棠棠,總不能時刻管着后宅。繼母將來有了自己的孩子,怎麼能對我的棠棠好?就算我疼着棠棠,畢竟隔了一輩,手伸不了那麼長。更何況,等我去了的那天,我的棠棠誰護着?”大太太說著,眼前不由浮現孫女翹着嘴角笑的小模樣,她心中一陣心酸。
府里的人都知道大太太疼四姑娘,王媽媽卻沒想到大太太替四姑娘想了這麼多。當年魏佳茗懷着殷覓棠的時候,大太太尋了不少大夫問男女,都說是個小子,大太太樂得早早把五六歲前的衣裳都準備好了,可沒想到生出來是個女娃。大太太當時的確失望了一宿,可她不會將失望和焦急遷怒到孩子身上,對殷覓棠很是疼愛。殷覓棠一天天長大,偏偏喜歡黏着她,大太太對這個孫女的喜歡也是一日多過一日。
大太太又嘆了口氣,有些疲憊地說:“我就想爭兒和佳茗好好的,家和萬事興。佳茗不喜歡爭兒房裏有人,大不了去母留子!怎麼就這麼難……唉。”
王媽媽想勸,又不知道從何勸起。
“你說真的是我過分了?”大太太皺着眉,還沒等王媽媽接話呢,自己先開始生氣。她拍了拍身前的小几,惱怒地說:“這都十年了!十年無子,納一房妾很過分?這十年,我這個做婆婆的可有半分苛待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