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沈茹蹙眉,她又不是許姨娘的丫鬟,許姨娘憑什麽使喚她?只是許姨娘身邊的丫鬟走光了,如今許姨娘要自己照顧凌兒,怕是也沒人使喚了,才敢這樣跟她說話。
「知道了。」沈茹應了一聲,下樓去張羅。
屋裏頭,沈妙妙拉着娘親的袖子道:「我下去取牛乳不就行了,你叫她做什麽?沒得被人嫌棄。」
許姨娘回頭嗔道:「你知道什麽!你沒瞧見下頭那些髒兮兮的流民?你要是下去,被人調戲了可怎麽是好?她沈茹不是厲害嗎,那就多做點事,反正我們凌兒才是正正經經的沈家接班人,她沈茹算什麽東西?」
這時,床上的孩子又哭鬧起來,許姨娘急忙過去哄孩子。
沈茹下了二樓,轉了彎直接去廚房,這時,她聽到前廳傳來清朗的聲音——
「店家,給我們三間上房。」
沈茹一愣,站住了腳步,又聽到一個聲音說——
「東樓,三間如何夠用,讓他給四間吧。」
「好的,娘。」
沈茹緊緊攥着袖子。呵,竟然是他們!
這時,店家說:「天字號的房間已經住滿了,不如給你們安排地字號的房間吧。」
「也行吧。」聽得出那人語氣很是不滿。
沈茹一愣,天字號是他們住的,地字號就在天字號對面一排。
她按了按額頭,真是冤家路窄!
不過……她嘴角揚起一抹淺笑,落毛的鳳凰不如雞,這裏是吉慶鎮,可不是什麽春陵縣。
這樣一想,她心裏立即鬆了一大截,逕自去後面的廚房煎藥、取牛乳。
端葯上樓梯時,沈茹小心翼翼地捧着葯碗,耳畔陡然傳來一聲抽氣聲,她抬頭一看,段東樓就站在她的跟前。
「沈茹?」段東樓的眼底出現明顯的驚詫之色。
「麻煩請讓讓。」沈茹淡淡地說。
在這樣的亂世,她依然淡然得如同一朵青色的蓮花,綻放着如玉般的光暈,看得他心頭突然一動。
看着她端着葯碗,他心裏泛起幾分憐香惜玉的情懷,關心地問:「給誰熬的葯?你一個人在外頭嗎?這兵荒馬亂的,一個女子不安全。」
沈茹嘴角浮出譏諷之色,「段公子多慮了,我同家人在一起。只是這特殊時候,段縣令不是應該在春陵縣指揮禦敵嗎,怎麽跟我們平頭百姓一般逃出來?真是讓人好生疑惑。」
段東樓一愣,白凈的臉上浮起紅霞,「都什麽時候了,你還那般牙尖嘴利!你若是有事,盡可以跟我說。」
「不必了。」沈茹沒有理會他,逕自上了樓梯。她在心中冷笑,他娶了妻子,身邊多少女人,居然還來撩撥她,真以為自己是極受歡迎呢!
段東樓愣愣地看着她窈窕多姿的背影,想着他們亂世之中的相逢,該是多麽難得的緣分,心裏不禁泛起了漣漪。
他跟在沈茹的身後上了樓梯,見她進入了天字號房間,正好在他們的對面,臉上頓時浮起一絲得色,還真是有緣!
真是晦氣!沈茹端着葯碗回到房裏,叫小茜去樓下廚房將牛乳端給許姨娘。
忙了許久,她坐了下來,推開窗戶,只見對面有一座高大的漢白玉牌坊,牌坊上寫着「茯苓古鎮」四個大字。
她驀地睜大雙眼,站了起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茯苓古鎮,前世她喪命之處!段家要將她獻給亂賊頭子,她誓死不從,自盡之處!
她沒有想到這個叫做吉慶鎮的地方有兩個名字,另外一個名字就是茯苓古鎮,倘若她知道,絕對不會帶着家人在這個地方落腳。
手微微顫抖着,她竭力讓自己鎮定下來。
重來一回,她沒有嫁入段家,自然不可能死在這裏,老天憑什麽讓她再死一回呢?
她握緊了雙拳,這一次她要保住自己的家人,更要保住自己的性命!
雖然前世看起來和現在有些不同,時間上也出現了偏差,但是該發生的大事件一樣都不少。如果按照事情發生的順序來看,接下來那個人應該會來,那個人一來,整個茯苓古鎮就會陷入混亂之中。
不行,這個地方不能待,她必須帶着家人迅速離開。
她想好了,轉身時卻聽到蕭氏靠着床頭輕聲叫了起來。
她急忙過去問:「娘,怎麽了?」
蕭氏臉色蠟黃,「扶我起來,怕是吃壞了肚子。」
她去了兩趟茅房之後,不知怎的,渾身發起熱來。
幸虧馬車上帶了不少藥材,沈茹讓小茜拿藥材煎藥,她則在母親身邊照顧着,一時間忙得腳不點地,說什麽要離開,根本不可能。
過了一會,沈萬銀便過來瞧蕭氏,搖頭嘆道:「凌兒也發燒了,咱們估計要在這裏逗留幾日,好歹等兩個人都好了再趕路,不然他們的身子受不住。」
沈茹點頭,事情都這樣了,她雖然着急,也沒有辦法。
她端着葯碗退了出來,對面的門扇同時打開。
段東樓看到她,臉上一怔,然後眼中散發出光彩。
沈茹不理他,逕自下樓。
段東樓卻跟了過來,在她身邊絮絮叨叨地說:「我家中各色東西都帶着,你若是缺什麽,儘管跟我說,都是一個地方的人,哪裏有不相互照應的道理。」
「段公子的好意心領了,無須。」沈茹邊走邊說,驀地不知道是因為段東樓在一旁絮絮叨叨還是怎的,腳下不小心一滑。
段東樓立即伸手扶住她的手臂,只覺得手下碰觸的地方滑膩馨香,不由得心神一盪。
沈茹惱火,這廝怎麽跟只蒼蠅似的,她原先瞧着他都沒覺得像今日這般討厭。
她才要開口,就聽到身後一個尖細的聲音響起——
「沈茹,你放開我相公!好啊,真是陰魂不散,我們走到哪兒你跟到哪兒,你這個不知羞恥的棄婦!」
沈茹一聽就聽出來是傅青芳的聲音,她冷冷地揮開了段東樓的手,似笑非笑地看着這對可笑的夫妻。
段東樓見傅青芳這樣侮辱沈茹,立即就惱了,「我不過是扶她一下,你這麽罵罵咧咧的做什麽?」
傅青芳伸出手指指着他們,「你……你居然還替這個狐狸精說話?!我打……打死你這個狐狸精!」
這會趙勝正好上來拿東西,看見傅青芳動手,連忙過來扯住她的胳膊,立即將她推了一個趔趄。
待得看到段東樓,趙勝氣不打一處來,他是得了囑託要幫陸歆看好沈茹的,哪能讓這姓段的鑽了空子。
他冷笑,「我當是誰呢,原來是春陵縣的段公子,你們一家子這會兒要是真的到了皇帝腳下,說不定還要被治個守城不力的罪責呢,居然還敢在這裏橫!」
幾個人的聲音惹得兩邊的人都出來了。
傅青芳哭哭啼啼地從地上爬起來,一把過去攥住雲氏的手,哭道:「姨母,又是沈家那個賤丫頭,你要替我做主啊!」
雲氏一臉傲慢,冷眼看着沈茹,這女子於她簡直是眼中釘肉中刺。她哼道:「不過是一隻喪家之犬,理她做什麽,沒得降低了我們的身分。」
沈茹覺得好笑,嘲諷道:「喪家之犬?難道夫人就不是喪家之犬了嗎?有句話說的好,拔了毛的鳳凰不如雞,難道夫人還認為自己是春陵縣的主母嗎?」
雲氏大怒,「你放肆!簡直是不知所謂,當初退婚就是應當的,誰娶了你這樣的女子,真是倒了八輩子的楣!」
沈萬銀走了出來,皺眉道:「段夫人到如今還說這樣的話?我沈某當初也以為同段家結親是好事,如今看來,夫人如此顛倒是非黑白,咱們沈家這婚真是退對了。」
雲氏待要再說,可見幾個大漢陸陸續續從樓梯下走上來,都是沈家的人,她想說又有忌諱,只得閉上嘴巴,恨恨地帶着傅青芳進屋去,臨關門時,罵道:「東樓,還不進來,真是個吃裏扒外的東西!」
段東樓不甘地看了沈茹一眼,又掃了掃她身後的幾個大漢,他不明白,這麽混亂的時候,沈家怎麽還能請到這麽多人護衛?
趙勝看到沈茹,興奮地說:「對了,我差點忘了要告訴你一個消息,我聽從春陵逃出來的人說,我大哥陸歆和縣尉石沖帶人抵抗賊寇,大敗賊軍,守住了春陵縣!」
驟然聽到陸歆的消息,沈茹大喜,前世春陵沒有守住,如今竟然守住了!
「只是之前大哥跟我說過,春陵暫時可以守住,但是那邊四面平原,易攻難守,怕是不容易死守,因此這段時間估計是讓春陵縣的人先疏散,後續還是要到別處守城去。」
沈茹一聽,也覺得是這個道理,想到春陵到底保不住,心中有些黯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