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頭殺

摸頭殺

艾果兒的心聲沒喚來艾姥姥。

倒是艾青華拿着車鑰匙出來,準備送女兒去上學,還準備和她好好談一談裴驍的事情。

院子裏的兩小孩兒,安安靜靜地站在陽光下,六月末的太陽透過茂密的葡萄樹葉灑了下來,把他們籠在了金色的光旋當中。要不是頭頂上有蟬在亂叫,還真是一幅歲月靜好的畫面。

看來事情也沒自己想像的那麼糟糕,艾青華腦子一抽,甩着車鑰匙說:“小驍,咱們一塊兒送小果兒去上學。”

路上,奇葩爸說奇葩:“你和哥哥應該多親近親近。”

奇葩在心裏說,“他沒我高也沒我胖,怎麼看怎麼像弟弟。”

奇葩不是不想和她爸說話,而是……

她從後視鏡里瞧了瞧後頭蹲在座位上的裴驍,壓低着聲音問:“爸,他咬人嗎?”

她爸囧了。

這話聽着,“他”特別像“它”。

這會兒裴驍要是能配合地伸出舌頭來,那就更絕了。

艾青華咳嗽了一下,囧囧地說:“不咬。”

怕他女兒不相信,又強調:“真的。”

艾果兒壓根就沒看她爸誠懇的小眼神兒,又瞄了瞄車後座的裴驍,心裏還是毛毛的。

到了學校之後,艾果兒趁着還沒上課,悄悄地和好朋友喻藍星說:“星,我跟你說,我們家來了個狼崽子!”

“是哈士奇嗎?”喻藍星早慧,顯得比艾果兒這個晚熟品種有智慧多了,她略微思索了一下,很合理地問。

“不是,是真的狼崽子,就是在狼窩裏長大的人。”

艾果兒略帶了點兒興奮,壓低了聲音說。

興奮的點兒到底在哪兒,她想了一會子,也不知道。

明明剛剛在車上還有點兒害怕的。

“你家是要開動物園嗎?”喻藍星開着玩笑。

“那你要去我家看嗎?”艾果兒很認真地發出了邀請,“不收費。”

“快考試了,我媽不讓我亂跑。”

“那考完試你去我家吧!”

“行。”

小姐妹很愉快地約好了時間,不就是一場考試嘛,都上到小學四年級了,早已身經百戰。

周五的下午,四點鐘就考完了。

艾果兒和喻藍星手牽着手,一塊兒到了艾家。

院子裏頭正打盹兒的裴驍遭了殃,他好好的一頭狼,不,一個人,被兩個小女生盯得後背發毛。

他皺起了上嘴唇,威脅性地露出了潔白的門牙,嘴裏還嗚嗚着。

他以為這樣就能把兩隻雌性給嚇退。

然,他與人類一起生活了好幾年,接觸的最多的還是林場的老頭兒,他一點兒都不了解人類的雌性。

小姐妹旁若無人的談話聲音,飄進了他的耳朵里。

艾果兒問喻藍星:“他嗚嗚啥?是不是肚子餓了?他吃的可多了。”

喻藍星不答反問:“他是不是不會說話啊?我爸說,像這種被狼養大的孩子,有的一輩子都學不會說話,還有的連直立行走都不行,你們家這個會走路嗎?”

“會走路啊,不過可能不會說話,我也沒聽過他說話。”

“那你摸過他嗎?他頭上長的是硬毛還是軟毛?”

“我不敢摸。”艾果兒擺着手很驚恐地說。

“沒事,你去摸摸,然後告訴我。”喻藍星慫恿道。

“你為什麼不去?”艾果兒可不傻。

喻藍星一本正經地又說:“他會認生的,像我弟弟小時候就特別認生,只許我們家的人抱。”

“他不是弟弟,我爸說他是哥哥。”艾果兒還是很在意年紀問題的。

“看着比我們小,而且,他是你們家的。”

艾果兒再找不到言語反駁,又不想在好朋友的面前太慫。

她鼓起了一百分的勇氣,往前邁了一步,又回頭,看了一眼好友。

喻藍星給她吃了一個定心丸:“我覺得他不會咬你的,他看起來很溫順。”

艾果兒點了點頭,她是個很講道理的好孩子,想摸人家的頭,首先要徵求人家的意見。

她磕着牙說:“裴驍。”是的,她爸就是這樣叫他的。

等到趴在藤椅上的男孩慢吞吞地抬了抬眼皮,她咧開嘴笑了一下,眯着細縫一樣的眼睛說:“我能摸摸你的頭嗎?”

當然…不可以!

可這隻雌性說話的時候就動上了手,裴驍又呲了呲牙,低哮的聲音還沒有出口,忽地一抿嘴巴。

算了算了,一個窩的,狼王不想和她計較。

“好軟啊!”艾果兒很謹慎地觸摸了一下,彷彿發現新大陸。

喻藍星咂了咂嘴說:“看吧,我說他不會咬你的。要是我摸他,他肯定會咬我的。他分得清楚和誰是一家的,你以後多教教他,我覺得他什麼都能學會。”

“真的嗎?”艾果兒半信半疑地說。

喻藍星很篤定:“你看我弟弟。”

只要喻藍星一搬出她弟弟,艾果兒果斷地相信了。那小崽子,以前只會咿咿呀呀,現在都會和她吵架了。

艾果兒心想,確實不能低估了人類的學習能力。

圍觀完畢,小姐妹手牽手上了樓。

葡萄架下卧着的狼王,眼神飄啊飄的,豎起了耳朵,聽着樓上的動靜。

——

暑氣越來越重,葡萄樹上的小葡萄越長越大。

天太熱了,連喜歡卧在葡萄架下的裴驍,也只敢在上午的時間卧一會兒,其餘的時間便伸着舌頭躲進了空調屋。

艾果兒正式放了暑假,作為一個愛心隨時都會泛濫的小少女,愛心一旦泛濫,簡直就是小天使啊!

嗯,也可能是暑假作業沒有裴驍有意思。

她的關注力都在裴驍的身上。

“裴驍,吃飯不許用手,你要是不會用筷子的話,可以先用勺子。”

“裴驍,坐下,不許蹲着。”

“裴驍,飯前便后都要洗手。”

“裴驍,你要學會表達,別嗚嗚!”

……

艾果兒是艾姥姥帶大的孩子,如同複製一樣的啰嗦,以上的話語,她每天重複的次數,是根本沒法用人工來計算的。

還有擰耳朵的動作,和她姥姥一模一樣,行雲流水,一氣呵成。

自從知道裴驍不會咬人……艾果兒便肆無忌憚。

狼王的小耳朵已經紅了好幾天了。

食物並不短缺,愛好和平的狼王,狼落平陽被犬欺。嗷~

對於裴驍這個孩子,說實話,艾青華也愁。

裴叔說自己養了他五年,母狼把病得奄奄一息的他送到林場的時候,他看起來大約有七八歲,如今五年過去,身高就長了一點點,也仍舊不能像正常的人類孩子一樣與人溝通。

沒準兒,孩子和孩子,可以溝通。

於是,他樂見其成,卻又擔心艾果兒只是三分鐘的熱度,便和她打賭,“裴驍很倔的,我賭你什麼都教不會他。”

“我要是贏了呢?”

“你這次英語和語文沒考及格的事情,一筆勾銷。”

這一下,艾果兒徹底卯足了勁兒。

翻出了小本子,正兒八經地做了一個攻略計劃。

交朋友當然先得釋放善意。

她把自己的玩具一分為二,一半都送到了裴驍的面前。

對於狼王來說,那些洋娃娃就跟鬼似的,他只看了一眼,一蹦三尺高,哧溜一下就躥了出去。

艾果兒費了老大的勁兒,才把他重新哄進了屋。

這一次,她把自己的零食一分為二,遞過去的時候,心好疼。

但狼王不喜歡那些甜甜的東西,只對牛肉粒情有獨鍾。

艾果兒想了想,忍痛割愛,把其餘的牛肉粒都給了他,強調:“吃了我的東西,你以後要聽我的話哦。”

狼王很懵懂地點了下頭。

但裴驍很快就受不了,真的受不了了。

以前林場的老頭也教過他一些人類的規矩,但他不想學的時候,沒誰能夠強迫他。

不像這隻雌性,除了睡覺的時候,其餘的時間全部前後腳地跟着他。

他吃飯的時候,被她瞪着眼睛挑剔。

他打盹的時候,就流了一滴口水,被她吵醒。

他撒完尿不洗手,被發現了。

他儲藏在院子裏的食物,被發現了。

他的指甲被剪了,頭髮也被剪了。但她的手藝,根本就沒法和林場的老頭比。

嗷嗷,想咆哮。

狼王好無奈,“夾着尾巴”四處亂竄,躲她。

他趁着月圓之夜攀上了屋頂,正想對着月亮嗷嗷,抒發一下情緒,又被發現了。

“裴驍,下來。”

“嗷~”

“你是個人,嗷什麼啊!聽不懂,快下來。”

“嗷~”

“下來,我給你糖。你不下來,我就吃了啊。”

艾果兒威脅道,她的手心裏果然放了一塊橙色的瑞士糖。

狼王豈會被區區的一塊糖吸引!他迎風而立,夏夜的涼風吹動了他的頭髮,顯得他“整頭狼”都神聖高大了起來。

他雙眼虔誠地望着天上的銀盤,不由自主伸長了脖頸,可醞釀許久的聲勢還沒有從胸腔里發出來,下頭又傳來了擾人的聲音。

“驍驍,下來。”

那聲音軟軟糯糯,好像他吃過的一種甜甜的米。

狼王有所遲疑,似乎是為了表示自己的決心,胸腔產生了另一種共鳴,接着從嗓子裏發出了一種令他自己奇怪的聲音。

“不。”

“嗯?”艾果兒震驚了一下,頭也不回地衝進了屋裏。

“爸爸,我教會裴驍說話啦!”她喊。

Areyou…確定?

無比確定。

父女倆的眼神做了一個短暫的交匯。

“狼王”的拜月儀式被徹底打擾,他沒了興緻,從屋頂上躍了下來,走進了屋裏。

艾果兒抓住了他的手,激動無比地說:“裴驍,你說句話給我爸聽聽!”

爪子被雌性抓的很緊,狼王很不適應。

掙脫了幾次未果,狼王很深沉地發出了剛剛發出過的聲音,“不。”

“不什麼?”艾青華也激動了,想要引着他再說幾句。

艾果兒異常興奮地替裴驍解釋:“不喜歡。”

艾青華:“……”知道人家不喜歡,你還抓那麼緊。

呃,大約是惡人自有惡人磨。

裴驍很少開口,除非被艾果兒逼的急了,才會用簡單的字眼,表達自己的情緒。

不。

不好。

不行。

不喜歡。

艾果兒聽這些都聽煩了,跟在裴驍的後面,喋喋不休:“你老是不不的,你又不是布谷鳥,能不能換一句其他的?”

裴驍耷拉着臉,一字一頓:“你,別,跟,着,我,啊!”

“哎喲,還會用感嘆句了!”

艾果兒無視了裴驍的小白眼兒,欣慰無比。

艾青華見狀,乾脆把教裴驍學習的任務也交給了艾果兒。

當然沒真指望她教的會裴驍,這個暑假還有漫長的時間,反正閑着也是閑着。

其實就是打着讓她學習的目的。

這丫頭啊,英語不好就算了,語文啊,語文考了五十八,真叫人崩潰!

艾果兒討厭學習,當老師當得也很是敷衍,把她自己的小學課本翻了出來,內心幾經掙扎,才花了幾天的時間給裴驍讀了一遍,然後把自己的暑假作業丟給了他,美其名曰:考試。

然後裴驍發現,只有“考試”的時候,她才不會吵他。

狼王很喜歡“考試”,因為這並不難,以前林場的老頭就經常拿差不多的書指給他看,一指就是五年,從不間斷。

他略顯笨拙地用爪子握筆,一筆一畫地往她的暑假作業上面描着東西。

這個時候,狼王還不知道未來是個什麼東西。

艾果兒知道一點點,比如說開學之後,裴驍肯定得從小學一年級上起,這麼大個個子去上一年級,實在是一件好笑的事情。

對,那就是艾果兒腦子裏的未來。

現在…很快就被艾青華髮現裴驍在幫她寫暑假作業。

再之後的事情,一切都超出了預料。

艾果兒管這叫暑假作業引發的“危機”!

九月一號開學,艾果兒榮升五年級,裴驍被送到了初中部七年級。

奇葩爸藉此教育奇葩:“看看人家,剛學會寫字的都比你寫字寫的好看,人家通過了你們初中部的考試。”

智商遭到了無情的碾壓,艾果兒是不服氣的,心裏惡狠狠地想着,他就算上了初中也肯定是個學渣。

果不出她所料。

裴驍上學的第一天就翹課了。

聽說他一見教室里坐了那麼多人,臉色灰白地跑到了車上,死活不肯下來。

艾青華沒有辦法,只能把他又帶回了家。

思索了一天之後,對症下藥。

奇葩爸和狼王說:“你要是實在不想一個人上初中的話,那我就讓你和小果兒一個班好了,你們倆做個伴兒。”

狼王根本就沒有思索,一個勁兒地搖着頭,第二天就乖乖上學去了。

幾十個人是很恐怖的,可他和他們,不是一個窩的,可以隨便掐,狼王不怕。

但艾果兒和他是一個窩的,不能掐,這才是最恐怖的事情。

艾果兒也就幸災樂禍了兩天,跟着不忿極了。

她不知道裴驍因為躲她都克服了多大的障礙,等到她吭吭哧哧好不容易上了七年級,整個初中部都在說那個不愛說話又帥又拽的學霸。

還校草!

切,笑死人了。

說的是他們家那個只會嗷嗷的狼崽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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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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