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第5章 漂泊
蓋棺蓋不了真相,水落總會石出。
畢思言被蠱葯麻翻,生產隊長鄒化三背着他又走了十幾里山路,跌跌撞撞地回到生產隊。冬天的雲層層疊疊,那裏面藏着是雨還是雪?誰都說不清,籠罩在馬二鄉的上空。刺骨的寒風一陣猛一陣,把畢思言吹得漸漸僵硬了。鄒化三叫人下了兩塊門板,把畢思言的身子往上一放,喘噓噓地向前來圍觀的老婆要水喝。鄭明全拿起老隊長帶回的竹筒搖晃了一下,揭蓋子朝里一看:裏面一滴水也沒有,卻放着一截木炭。正當他要拿出木炭仔細看的時候,鄭化三奪過竹筒,說來這也是鄒化三的精明和小氣,那竹筒裝蠱葯後用木炭一吸,殘留的藥渣就徹底消除,以後還能裝菜裝水。狠狠地瞪了一眼鄭明全:這是供銷社要的木炭樣品,莫亂動。
看看也不行?
赤腳醫生趙書升摸着畢思言冰涼的臉頰,又在鼻孔前探了好久,無奈地搖着頭。嫂子媳婦們哇啦都哭了起來,只有幾個小伢崽探頭輕輕喊着:畢哥哥,畢哥哥……
鄭明全氣憤地問:老隊長,他早上好端端的,怎麼這樣斷氣了?
怕是絞腸痧要了命吧?
幾時發作的呢?
回來的大半路上,離梅歧山還有幾里路。
鄭明全一腦子懷疑,但是又沒有理由指責。他萬萬沒想到鄒化三與他師傅有世仇,也不知道世上還有蠱毒害人。
那一夜畢思言連滾帶爬地摸到知青點,聽見他的同伴們都在悄悄說話。王忠順的聲音稍微大一點:明天還可以休息一天,我們去墳場種幾顆樹吧?
三個知青齊聲問種什麼樹,王忠順胸有成竹地說鴿子樹。在他們這遍農村絕沒有稱為活化石的白果樹,而遠在通山縣的山裏鄒家,有幾株這種小樹。那是生產隊去那邊挑柴的時候,被畢思言發現的。當時他只告訴了幾位知青,並且說這種樹存世極少,將來會是稀罕的樹種。畢思言聽到這裏,很想掙扎着進屋,他們這個家太需要他了。他也離不開這個集體,何況還有自己心愛的人。
陳紹強突然說道:要是畢哥哥又活過來就好了!
王忠順驚慌失措地抽煙,把火頭送到嘴裏,當時就大喊疼痛。兩位女生本來也被嚇傻,加上王忠順的火上澆油,兩人抱在一起尖叫起來。祠堂隔壁的民兵排長被吵醒,粗糙的吼聲還夾雜着地方音的罵聲。知青們全呆了,如果他們的主心骨在場,早就會大力反擊,那個民兵排長最怕畢思言。有一次知青點來了幾位其他公社的知青,他們因為做飯晚了,到了喊工時還沒吃飯。民兵排長過來催工,畢思言對他講明緣故,卻遭到嚴厲的斥責,甚至還開口罵人。王忠順和陳紹強去辯解,被一掌打倒一個,簡直窮兇惡積。畢思言忍無可忍,兩下就把民兵排長放倒。這個時侯生產隊臨村的一個刺頭過來幫忙,與民兵排長合力抱住畢思言,揚言要捆起來示眾。畢思言壞笑了一下,把兩個牛犢段的傢伙互相一撞,接着兩個摔跤動作全給制伏。這一架不要說大隊震驚,全公社都曉得了。
畢思言的知青點名聲在外,鄒化三明裡不敢作對,暗中又不敢耍陰謀,畢思言對他的小把戲總是一眼看穿。這次去山裏聯繫挑木炭,因為惦記那幾棵銀杏樹,料想鄒化三也不是對手,所以爽快地答應了,結果被狡猾毒辣的土匪算計了。幾位知青聽到吼聲,不敢再大聲叫喊,只能壓低嗓門,議論生產隊裏的現狀。畢思言此時矛盾重重,知道自己“死了”,這時侯推門進去,同伴們肯定被嚇煞。同時想到鄒化三的陰毒,必需要想個萬全之策。
畢思言沒有去敲知青屋的門,他想等待一段時間找機會,總有一天算清這兩代的血帳。摸到廚屋去找到兩個剩下的熟紅薯,狼吞虎咽地填飽肚子。又拿了幾個生紅薯,跑到樹木較密的山上躲了起來。幸好下葬時穿得比較多,靜下來雖然有點冷,但是還能堅持。上早工的社員從山下經過,特別是女人們不停地在議論他的故事。其中鄒化三的老婆聲音最大,說是她的兒子看見畢思言的鬼魂,這幾個村子都不會安寧。經她一說,幾個女崽立即慌了神,走路是東張西望,既想見到知青組長,又生怕畢思言的鬼魂突然出現。畢思言躲了一早,生產隊的早工結束,人們陸續回家吃飯。趁着四下安靜,沿那些並不高大的松林向更深的密林走去。他要先找一處安身之所,然後再來考慮下一步的事情。
過後幾天,鄒化三領着幾個壯勞力在犁田,那是為種紅花草而翻耕的晚稻田。別人用的牛都很聽話,他的那條黃牯專門調皮,使犂路顯得歪歪斜斜,還把他弄得滿頭大汗。其實是心中有鬼,總疑心畢思言會在哪裏出現。隊上的田和地分散,有的田和地還隔着小山頭。見到做農活的人總是忽隱忽現,遠處的知青在分開的地里做農活,他看着看着就發現畢思言在那裏說話。身姿神態都那麼熟悉,甚至還向他做鬼臉。嚇得趕緊蹲下,假裝抽煙,劃了幾次火柴,斷了一根又一根……再偷眼一看,原來不是,這才點着了煙,他隨時都在考慮遇到畢思言怎麼辦,採取什麼對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