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那些清穿的日子(完)
愛你們呦~24小時之後可看安父扯着韁繩“吁”了一聲,馬兒慢慢停下了腳步,在茶肆前停下來。
敏寧掀開門帘出來,就被一旁等待的敏行抱了下來。她被他這突然而來舉動,弄得有些措手不及,等腳落地還有些懵。
很快,敏寧回過神來,她的眼神亮晶晶的,水潤的眼眸透着羞怯和新奇。
前世她是獨生子女,從來沒有兄弟姐妹和她這樣親密接觸,這種感覺很新鮮,心想有個這樣的哥哥也不錯!
“敏寧肚子餓不餓?家裏的飯食已經準備好了,要是餓的話,哥哥帶你先回去。”
敏寧看着安父鑽進車廂內,她抿嘴微微搖頭,細聲細氣的說。“謝謝哥哥,我暫時還不餓。”
安父抱着個大包裹出來,朝着敏行喊,“你小子在磨蹭什麼,還不趕快把包裹接過去。”
敏行連忙上前接過包裹,不過他沒有預估好重量,差點沒抱住包裹。
“小心點兒!”
敏行苦着臉重新調整,他問安父,“阿瑪,這裏面都裝了什麼呀?”
安父呵斥道:“你話咋那麼多?麻利點兒,趕緊整家去!”
“得得得,我不問了還不行?”敏行艱難的抱着包裹往衚衕里鑽。
安父一臉和藹的對女兒和小兒子說,“你倆也跟你們大哥回去,阿瑪先將馬車還給人家。”
敏寧乖巧的點頭,主動拉過敏儀的手,跟在敏行身後往衚衕里走。
身後,安父拉着馬車噠噠噠走了。
進了院子,敏行將一包裹的肥皂放到院子中一塊墊起來的石板上。
他直起腰喘了口氣,抹了一把額頭,回頭對姐弟倆開口,“敏寧,你和敏儀先在院子裏等等,我去點燈。”
敏寧嗯了一聲,她摸了摸腰間纏着的兩貫多銅錢,放開敏儀的手,將銅錢解了下來。
敏行進屋將油燈點亮,見敏寧拎着長長銅錢進來,眼睛突了一下。
不過他沒有問,只以為是安父叫她拿進來的,所以絕想不到這些是敏寧自己賺的。
“敏寧,我給你打掃了一間屋子出來,床先用我那張,等你的床做好,我倆再換過來。”至於床做好前,他一個大男人在木板上湊合湊合,反正現在天還沒冷不至於被凍着。
敏寧道了一聲謝。
敏行張了張嘴,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表情,“不用跟我說謝謝,我們是親人不是嗎?”
敏寧瞬間明白他話里的意思,親人之間說謝謝太生疏了,若不是他提到這一點,她還沒有察覺。
“抱歉,下次我會注意。”敏寧沉默了一下,保證道。
敏行這次沒有繼續捉她的語病,他臉色不好看,但也不是不理解,畢竟分開那麼久,這才剛接觸生疏是難免的。
“你先在這坐會兒,我去將飯食端過來。”其實晚上這一餐很少有人吃,畢竟大家手頭都不寬裕,晚上又不用做活,這一頓自然是能省則省。
不過,安父和敏寧來回跑了那麼長時間,敏寧怕他們餓着,才準備了晚飯。
晚上這一頓,主食是中午吃過的窩窩頭,一碗新炒的豆芽,還有一盤片好煩烤鴨。
這盤烤鴨牢牢的將敏儀的目光吸引住,烤鴨剛放下,他吵着要吃。
敏行黑着臉拒絕,“不行,你剛才不是啃了兩個窩窩頭了嗎?”
敏儀看對着烤鴨垂涎,又對敏行指控道:“大哥,你之前竟然把烤鴨藏起來了!”小孩子碎碎念,顯得頗為哀怨。
敏行不好意思的咳嗽了一下,開始哄他,“好了,阿瑪還沒有回來,再等等,等他回來就開飯。”
院子裏傳來推門時,接着一串腳步聲由遠及近。
安父走進屋子皺眉,“怎麼還不開飯?別餓着你妹妹。”
敏行忙道:“這就開。”
說完他往廚房跑,安父則去將肥皂搬進屋,又走到大圓缸旁蹲下洗手。
敏儀跑過去殷勤的遞干布。
敏寧站起來,有些手足無措,她發現自己什麼都插不上手。
敏行將粥端進來,她像是鬆了口氣忙上前接過來。
等一家人坐好,安父順手將烤鴨推到敏寧面前說,“嘗嘗,御茂春的烤鴨可是連宮裏都喜歡,今天我們一家人團聚,是件大喜的日子,也該吃些好的慶祝一下。”
頓了下他又語重心長道:“你們是手足,這世界上除了我還有誰與你們更親近?以後你們要相互扶持,兄妹同舟共濟。”
敏行恭敬的點頭應了,敏儀還聽不懂只咬住筷子看着烤鴨流口水,而敏寧則默不作聲,不過很快她也跟着點了頭。
安父很高興,直接端起碗裏的粥喝了一口,然後動筷子給敏寧夾了個大腿。
敏儀早等不及了,見安父動了筷子,他的筷子快速準確的朝另一個鴨腿伸過去。
一家人吃完飯,漱洗后,敏儀被送到安父房裏,至於他的房間被敏寧佔用。
外面傳來更夫敲更聲,敏寧躺在床上,看着黑漆漆的床頂,嘴角緩緩綻放出笑容來,隨即她帶着笑容閉上了眼。
因為被昨天的事情耽擱,祭拜妻子一事被放在了今天早上。
安父點過卯之後就回來了,他現在的職位很清閑,在圜丘壇里當值。一年中也只有皇帝去天地壇祭拜時才真正上職,其他時間不過是混混日子。
吃了早飯,一家人準備了香燭和供品,院子裏停着兩匹馬是安父借回來的。
兩匹馬,安父帶着敏寧,敏行帶着敏儀,四人騎馬前往西郊翠微山的靈光寺。
敏寧額娘張氏的往生牌就掛在靈光寺中,聽安父說她額娘曾在這座寺廟裏給她掛了個長生牌點了長明燈,去世前還說想離她近一些,安父便在她死後將她的牌位也遷到寺廟裏掛着。
這也是敏寧在家裏只看見香爐沒看見牌位的原因。
兩個牌位每年要給寺廟十兩銀子的香油錢,這可是家裏一年三分之一的收入,難怪哥哥敏行急吼吼的要考缺,他也是想緩解家裏困難。
不過,如今她回來了,家裏的經濟狀況該由她來接手。
靈光寺在京城非常有名,特別是這裏風景也很美,不是有遊人來遊玩。
今日不是初一十五,所以真正的香客不多,一家人很快進入地藏殿,安父帶着他們很快找到張氏的靈牌,放置好供品后,點燃了香,給每人分了一炷。
他擎着香先開口,“孩子她額娘,敏寧回來,我知道你一直記掛着事,特意帶她來讓你看看。”閉眼拜了拜,繼續說,“她吃了不少苦,你要是有靈就保佑保佑這個孩子,讓她否極泰來,下半生能福壽安康順風順水。”
安父將香放入香爐中,把敏寧拉到他讓開的位置。“來跟你額娘說說話。”
敏寧學着阿瑪剛才的樣子擎着香放在額頭上方,她在心裏念叨,“額娘,不管我以前的身份是誰,現在我只是安佳氏敏寧——你的女兒,你放心我都會照顧好父親、哥哥和弟弟,讓他們不受到傷害。”
敏寧拜過之後,敏行和敏儀依次跪拜。
敏寧這才從敏儀的念叨中得知他現在已經八歲了,這小子很臭屁的說,自己很快就能長大了。敏寧很是吃驚,後來問過敏行才得知,他這八歲是虛歲,這小子生的月份小足足虛了兩歲!
祭拜過張氏后,安父又帶着去看了敏寧的長生牌,敏寧原想撤掉,畢竟她一個活生生的人,面對刻有自己的生辰八字的長生牌總覺得瘮得慌。不過安父不同意,他覺得她能回來,是自己一直供她長生牌的緣故。
“你從小命運多舛,長大后還不知道怎麼樣呢,長生牌繼續掛着,給你積攢功德,希望你以後的日子能平安順遂。”
這是一個父親美好的祝願,敏寧覺得自己沒有立場拒絕。
回去時路過大雄寶殿時,進去添了香油錢。
這次安父很高興,豪氣的扔了五兩進去,讓一旁的敏行不由嘴角抽了抽。
回家之後,剛進門就有人過來,敏寧一看是昨天幫她引路的那個人。
“王紹,你怎麼來了?”敏行走出來看見來人很驚訝。
敏儀聽見熟悉的名字,驚喜的從屋裏跑出來對着人喊,“王大哥!”
敏行吃醋了,狠狠的揉了揉幼弟的腦袋埋怨了一句,“你這個沒良心的小混蛋,怎麼見到你王大哥比我這個親哥哥還親熱?”
敏儀逃脫他的魔掌,兩隻手將眼皮角往上扯,對他做了個鬼臉“略略略”吐舌後又跑回屋去了。
王紹看着兄弟倆鬧騰,笑了下,又蹙眉問敏行,“考缺的結果下來了沒?”
敏行聳了聳肩,無所謂的說,“你知道的,希望不大,怎麼,你過來就說這事?”
王紹掃了一眼敏行身後的敏寧,說,“昨天是我為這位姑娘帶路,她說來找你,我沒多想就帶過她來了,今天就過來看看。”畢竟昨天他走得急沒想太多,其實在半路上他就醒悟過來,後悔也晚了,他怎麼能將一個陌生人和敏儀放在一起,就算這個陌生人年齡不大,但對於敏儀來說還是有危險性。今日從大營回來,他回家將鎧甲換下就迫不及待的趕來了。
要是敏儀因為他的粗心真出了意外,他的良心一輩子也難安。
敏行一聽,將敏寧摟了過來,給王紹介紹,“這是我妹妹——敏寧,親的!”
這句話很快在不大的衚衕里傳開,二十多家住戶全都知道安家幾年前丟失的女兒找回來了,一個個上門恭喜。
不過敏寧覺得這些人是在看稀奇,特別是看她的眼光如同看國寶一樣,就好像在說,“看,這就是安家那個自己找回來的女兒!”
當不屬於作坊的香皂出現在市面上時,安父就敏銳地發覺到,後來他乾脆將方子公開賣了出去,左一家右一家,雖然賣出去的價格不高,但總算收回來一些資金。
就這樣經過一年多時間的醞釀,市面上的香皂泛濫起來,價格如跳水般大降價。
雖然對於普通人還有些小貴,但已經在能承擔的範圍之內。更別提還有更便宜的選擇——肥皂。
與胭脂鋪那邊的合作早就結束了,上流社會以安家的地位是接觸不到,便放棄這一部分市場,轉攻民間。
在敏寧的建議下,安父在西城外買了一塊地,開設了皂廠,市面上動物的油脂越來越不好收,安家又將視線轉移到植物油上。
京城人都用煤炭來取暖做飯,草木灰很多是鄉下才使用,這樣一來,草木灰也成了搶手貨,不少人將視線對準荒地上的野草,大量的草木被無端燃燒。
有一段時間,整個京城都是煙霧繚繞,最後官府下了規定,禁止無端焚燒草木,這件事才告一段落。然而京城不準燒,不少人將目光對準了鄉下,又不少投機倒把的人,從鄉下收購一車又一車的草木灰賣到京城的肥皂廠。
安家搶不過別人,這兩種原料都被人把控了,也就是說安家的皂廠被人聯手排除在外。無法之下,安父急的那腦門上僅有的那一小撮頭髮都快掉光了。敏寧看不下去,就給他使了個招,讓他在遠離京城靠近湖北的地方買了大量的鹽鹼地。
種不出來糧食的鹽鹼地是下等田,一般賣不上價格,安父買下一些后,就跟當地的村民約好,可以取這裏的泥土提取土鹼,有了土鹼,草木灰就可以正式退出歷史了。
更別說這些土鹼可以直接拿來蒸饅頭。
敏寧早就思念軟乎乎的饅頭了,這個時代的麵食幾乎都是死面,不僅噎嗓子,還帶着一股酸味。
而在面中放了鹼,不僅可以中和那種酸味,且還能讓饅頭更加蓬鬆。
一開始敏寧讓廚房蒸饅頭時放入鹼,廚娘是拒絕的。在府上時常要應付自家小姐的奇思妙想,她的神經已早被磨練的如鐵石一般。但今日讓她在吃食里放這種泡了紅色的晶體的液體,哪怕廚娘已經習慣了小姐的驚言,還是無法接受。
她已經做好浪費白面的準備。
等饅頭煮出來,敏寧吃了一個,然後給廚娘提意見,“鹼多了,下次少放點,剛出鍋的那些給府上都分了,讓他們也嘗試一下。還有晚上的點心,換成這個,別放水,用牛乳和面,做成嬰兒拳頭大小,裏麵包上棗泥。”
廚娘在饅頭出鍋時已經吃了一個,那種軟綿綿的饅頭她還是第一次看到,實在無法相信這是從她手裏蒸出來的。
有了土鹼,跟着減少了泡草木灰的時間,製造肥皂的產量大大提升,不少外地的商人聞訊而來找上門進貨。
安父雖然放棄了內城的市場,但外城和外地市場卻重大突破突破。
而生產土鹼的地方,那村子有了掙錢法子,瘋狂的提煉土鹼,不僅安父的田地,就連那些無人要的鹽鹼地也被人挖了泥土提鹼,安父每隔五天就派人去收一次。
時間一長,收來的土鹼太多,再加上皂廠一時用不了,又怕受潮,便被賣到食鋪去。這種土鹼含有鹽,添加后做出的麵食香、韌勁大、口感好,一經推出就風靡了整個北京城。
上到皇宮下到民間,都抗拒不了在麵食里添加土鹼,再加上有太醫驗證,少量土鹼可以中和胃酸起到保護腸胃的作用后,就更加沒人能夠抵擋土鹼的誘惑。
土鹼好處之多,自然有人發現商機,不過安父囤積了大部分后就收手,餘下的讓人定時去村裡收,收取后也不入京城,在通州租了庫房就地存放。
雖然土鹼的製作方法遲早會傳出去,但安家至少還能賺上幾年。
要說家裏最大的變化,並不是產業擴大,而是敏寧自身,經過兩年的調養,石嬤嬤不知道往她身上砸了多少宮廷妙方,導致她個頭竄高,身形窈窕起來,有了女性的曲線。
再加上她也不虧自己的嘴,牛乳豆漿每日是少不了,各種湯品也是每日不斷,堪堪將她幼時虧到的底子補了上來。如今她皮膚白嫩可彈,一頭青絲也長到及腰,臉頰豐潤起來,還帶着肉嘟嘟的嬰兒肥。
說到底是敏寧的底子好,不然當年也不會被人拐走。她遺傳了張氏的美貌,甚至青出於藍,鼻樑遺傳了安父顯得很挺,眼睛據說像她從未蒙面的舅舅,是杏眼,瞪眼看人時顯得很純情無辜。
這幾年有了家人的呵護,再加上營養跟得上,她的臉開始慢慢張開,和剛回家時完全判若兩人。若是這時候再出現莊子上,可能沒人認得出她來。
畢竟一個瘦的跟豆芽菜一樣,怎麼看都是個幼童,一個已經是容貌看着青澀,但明顯底子好,沒有人可以否認,只要未來不長歪,她絕對會成為一個美人。
對於這一世的容貌,敏寧是萬分滿意,前世她只是平平常常的普通人,化上妝還能說有七分顏色。她一直羨慕容光艷麗的明星,沒想到這一世自己也能成了這樣的人。
對着這樣一張臉,她一頓可以多吃一碗飯。
不過對於現在的身體,敏寧也不是沒有遺憾,這個身體的容貌千好萬好,唯一的缺點就是不管怎麼補,胸前都沒有起色,光看胸就知道還是顆青澀的棗子。
好在身邊的嬤嬤安慰她,她年紀還小,等生完孩子,胸自然會變大。
這讓敏寧有些羞澀,哎呀,她表現的有那麼明顯嗎?
咳咳,那從今日起每日的湯品都換成黃豆豬腳湯!
算一算,來到這個世界已經五年了,敏寧已經徹底融入這個時代,除了心血來潮點一些廚房做不出來的菜以外,她還真沒有什麼出格的地方。
家裏的生意都由阿瑪和哥哥在管,也只有處理不了的時候才會詢問敏寧。敏寧已經被養成了一個小公主,每日最煩心的也不過是隔日穿什麼花紋的衣服配什麼樣的首飾。
距哥哥說好親以後,安父也給敏玲說了一門親,對方是佐領做的媒,這些年佐領沒少從安家收到銀子,兩家關係處得很親近。
後來遇見不錯的人選,便給安父提了,對方也是旗人,在驍騎營中做個馬甲,年紀輕輕,能走到這一步完全是靠自己打拚。
安父覺得不錯,回來問敏寧的意思,敏寧對婚姻沒抱什麼指望,聽着條件還行,又偷偷看了人的模樣,是個壯實的小夥子,她便同意了。
嫁給當兵的人好呀,這說明她以後自由空間大,成了親自己當家作主,還不是自己想幹什麼就幹什麼。
而且滿族姑奶奶地位遠比漢女在家庭的地位高,特別是旗營男子是不允許納妾的,光憑這一點,敏寧就對這樁婚事非常滿意。
兩家暗地裏已經說好,只要選秀后撂了牌子,兩家就正式定親。
對於婚姻,敏寧沒什麼期待,她只想平平靜靜的過完這一生,嫁個平凡人,能讓她更容易把握自己的命運。
過了正月家裏最大的事就是選秀,上一次選秀,她回來的晚已經結束。
這一次佐領早早將她的名字報了上去,只等二月里正式入宮。
敏寧有了石嬤嬤教導,對於宮規禮儀都不陌生,她的目標是不在第一輪落選,最好第二輪被撂牌子自行婚嫁。
二月初,安家就接到佐領的通知,十七日正式進行選秀,每月兩旗,鑲紅旗被排在十九日,選看的前一天佐領會派車來接秀女,前往地安門。
今年的選秀對於安家來說是大事,安父和敏行帶敏儀全都趕了回來。
十八日這一天,敏寧下午就開始補覺,晚上好好的吃了一頓,才開始換上秀女昨日已送過來的粉色宮服打扮起來。
秀女的衣服髮型都有規制,石嬤嬤親自動手,給敏寧梳了個兩把頭帶上頭花。
子時一過,府門就被人叩響。
敏寧踩着盆底鞋被石嬤嬤和小青攙扶着上了馬車,分配給秀女的衣服厚厚的穿在人身上顯得臃腫,不過這時候卻體現出它的好來,至少在這寒春料的深夜裏,能夠保住一點體溫。
好在她剛才出門,被石嬤嬤塞了一個手爐,爐中放了炭,揣在袖子裏不知道有多暖和。
黑暗裏,馬車也不知道走的是哪條路,走了大約半個時辰,敏寧感覺自己旁邊的馬車多了起來。
安父轉身又對敏寧說:“敏寧,阿瑪知道委屈你了,以後再讓你哥贖罪。你東西都在哪?今天能在家住嗎?”
敏寧搖搖頭,“我現在在小湯山的一個莊子裏做婢女,今日是能出來也是跟嬤嬤求了假,晚點還得回去,不能在這裏長留。”
“婢女?”安父看着女兒心裏一酸,差點流下淚來:“你是在旗的旗人,若不是小時候被人拐走,如何淪落到做別人家的婢女?”
敏寧忙安撫他,“做婢女也沒什麼不好的,不缺吃喝,莊裏人對我都挺好?”
安父斷然開口,“不行,你是旗人,將來是要參加選秀的,誰也不能勉強你賣身,你告訴我那個莊子在哪兒,我儘快給你贖身,將身份改回來。”
這一點也是敏寧所希望的,若不是覺得做奴婢未來堪憂,她也不會急着找回家人。
最開始她甚至想若是家人不願意將她贖回去,她就出銀子自贖,大不了獨立出來做女戶。
在後來敏寧才知道當初的自己是多麼天真,大清根本沒有立女戶一說。未嫁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三從四德這條禮教,從行為到思想都將女人團團禁錮,不容有半點差錯。
再後來她那些出格的行為,都是這個時代允許的框架之內,她小心翼翼的試探這個世界,溫水煮青蛙在不知不覺中為這個世界帶來改變。
安父進了房內沒多久,出來后抱着一個紅木盒子,盒子上的紅漆已經變得暗淡,行走時裏面傳出銅錢的撞擊聲。
這時候敏行也端着冒起熱氣的粥進來,見安父抱着紅木盒子,他微微有些吃驚,“阿瑪,你怎麼把自己俸祿都給取出來了?”
安父將盒子放在桌上,從腰上取下鑰匙,邊開鎖邊說,“你妹妹現在給人家做婢女,我得拿錢把她贖回來。”
敏行這才知道怎麼回事,他臉上露出贊同,“是該贖回來,妹妹還小,在家裏養上幾年也沒人會知道這件事。”
敏寧很感動家人的一片赤誠,她看得出家裏條件不好,為了替她贖身,家裏難免要傷筋動骨。
她在心底發誓,等回來后一定要讓家裏都過上好日子。
紅木盒裏大多數都是銅錢,有一貫一貫穿好的銅錢,也有散落的還有幾塊大小不等的碎銀子,敏寧粗略估計還不到二十兩。她知道家裏條件不太好,但沒想到家裏才這麼點家產。
難怪哥哥急着補缺,有了缺就能多領一份俸祿,家裏條件也能寬裕一些。
點好了銅錢,安父讓敏寧在家先等着,他抱着紅木盒出門。
敏行像是知道他要去幹什麼,忙叫做安父,“阿瑪別去家門口的錢店,上回那家店訛了學子的錢,不地道。去琉璃廠換,那裏做生意規矩些,收的手續費少不說,銀子成色也好。”
“嗯,知道了。”安父應了一句,頭也不回的走了。
他要儘快將銅錢換成銀子,不然拿一大串銅錢去贖人,難免會讓人瞧不起。
小弟弟敏儀吃完了飯,從凳子上跳下來跑到敏寧身邊,咬着手指歪頭看她。
父親不在,敏行面對妹妹總覺得有些虧欠,於是悶頭吃飯。
敏寧規規矩矩的坐在椅子上,有種在別人家做客的感覺。
敏行覺得這樣不行,便先開了口,“妹妹,阿瑪剛才說你被賣到別人家做婢女,是哪一家?”
敏寧被他突然這麼一問,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回答:“是小湯山的一座莊子,具體主人是誰我也不大清楚,逃不脫是哪個權貴。”
“小湯山?”敏行重複了一遍,然後看着她說,“前兩年就有傳,皇上要在小湯山建行宮,現在那一塊地方的地都被有權有勢的搶光了,你那個莊子的主人既然能保住莊子,想來身份也不簡單。”他有些發愁,就怕給妹妹贖身時人家不願意放人,他們家旗人的身份也只能糊弄一下無權無勢的漢人。
敏寧倒是不知道自己這剛認的哥哥一肚子愁腸,她小心的抱住了敏儀,這小子剛才還在看她,轉眼就抱住她的腿昏昏欲睡。
敏行看到這一幕,放下筷子抹了抹嘴,過來將敏儀抱起來。
“敏寧,你要不要和敏儀一起去休息,阿瑪回來還得一段時間。”
敏寧和敏行單獨相處時沒什麼話說,氣氛一直很尷尬,雖然敏行儘力想表現自己是好哥哥,但不知道怎麼,敏寧總覺得他面對自己時有些氣短,甚至有些怕她。
與其面這樣,還不如去午休,省得兩人相對無言的干坐着。
敏行直接抱着小弟將敏寧領到自己屋裏。
敏寧是被人給叫醒的,睜開眼她就看見安父一臉憐愛的看着她,“敏寧,時間不早了,我們該起身了。”
敏寧從床上坐起來,一扭身就看見身旁的敏儀還在呼呼大睡,她腳挪下床,安父彎腰將鞋子遞給她。
穿好鞋子后,敏寧隨同安父一起出門,敏行在院子裏朝她招手,“妹妹,過來洗把臉。”
敏寧聽話的走過去,他又對安父說,“阿瑪,孫伯伯同意借馬車給我們,馬餵過了,就停在衚衕口。”
安父滿意的點頭。
敏行又接著說,“阿瑪,把我也帶上吧,多一個人也好說話。”
安父想都沒想就拒絕:“又不是去打架,需要人多壯膽。這次去是和人家好聲好氣的商量,能和平解決就和平解決!更何況敏儀一個人在家,沒人看着不行,等會醒來看不見人會哭鬧。”
自女兒丟失,他看小兒子特別緊,輕易不讓他出門,就怕被他遇見和他姐姐一樣的遭遇。如今看來養的有些膽小,連大門都不敢出。
安父嘆了口氣,都是家裏窮鬧的,要是院子再大些,也能讓兒子有玩的地方。
洗了臉,敏寧渾渾沌沌的腦子清醒了些。
“好些了嗎?好些了我們就走吧。”安父和聲和氣的對女兒說。
他面對兒子和女兒,完全是兩副面孔。
敏寧獃獃的點了點頭,安父交代了敏行一句,就帶着她往大門口走。
從彎彎繞繞的衚衕中繞出來,敏寧就看見衚衕口的茶肆前停了一輛馬車。
安父先將敏寧扶上車,然後才跟茶肆里正忙的掌柜打了招呼,“老孫,車子我駕走了,等回來再請你好好喝一杯。”
孫掌柜笑着回應,“行啊,我等着你。”
安父笑笑作為回應,他坐上馬車,一手拉起韁繩,一手拿起馬鞭虛甩了一下,對着馬輕呵道:“駕!”
馬拉着馬車起步,敏寧坐在馬車裏透過窗戶看向外面。
說起來,她幾次來到京城不是為生活忙碌就是到處打聽消息。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有閒情逸緻欣賞京城的景色。
說實在看慣了高樓大廈,街兩旁的院子對於她來說又矮又破舊,實在沒什麼好看的。
唯一值得稱讚的大概就是歷史底蘊,有着一層光環在,她完全把京城當旅遊景點欣賞。
轉到珠市口,上了大道,一路往西出了廣安門,再順着官道一路往北,小湯山就在京城的正北面。
以前敏寧都是走東邊那條道,還是第一次從西邊走。
馬車繼續往西郊走,連綿不斷的西山秀峰下是大片稻田,金黃的稻田被風一吹形成一道道浪潮。
敏寧早就知道京西皇莊種着皇帝南巡帶回來的稻種。第一次見到皇莊她感覺有些失望,和普通的莊子沒什麼區別嘛。
不過這稻種是好東西,聽說皇帝已經下令在京城推廣這種御稻,一年可以種兩季,她們那莊子聽說明年也會跟着種。
過了大片稻田隱約能看到一個頗為壯觀的大園子,安父架着馬車特意避開,敏寧只看到一個大致的輪廓。
馬車繼續往北,過了昌平州往東南行三十里就到了小湯山,敏寧指引安父往莊子駛去。
這個地方阡陌相交,來來回回多是在田間忙碌的佃戶,小湯山這塊溫度比京郊要高,所以莊稼也熟的早,如今都忙着秋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