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第一百一十四章 荊軻刺秦(一)
前方傳來激烈的打鬥聲,鍾離萬萬沒有想到,商公的疑惑很快兌現,這分明就是一個陰謀,一個刺殺嬴成的陰謀。
嬴成是戍衛軍營主帥,擅離職守,獨自一人進入咸陽城追問母親的死因,明顯就是要讓嬴成落單,造出刺殺機會。
開始鍾離以為應該是在宗人府刺殺,但是去了以後,商公並沒有殺嬴成,說明另有其人。可鍾離怎麼也沒想到,刺殺地點居然在城外。
從咸陽城到戍衛軍營,短短五里之內,對方在嬴成和鍾離最疏忽的地點展開,一下子打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這是一場計劃很久的刺殺,畢其功於一役,在嬴成心情低落、因母親之死帶來的憤怒之時,進行的一場絕殺。
嬴成也沒有想到,在這條路上有人敢殺他。只要吹起腰中的號角,在很短的時間內就會有大量的手下馳援,可對方就是這麼做了,而且還讓嬴成根本沒機會吹起號角。
十幾個蒙面黑衣人,將嬴成團團圍住,里一層外一層。近身亡命廝殺,外層無數箭支射殺,根本不管那些近身格鬥的夥伴。他們連夥伴都會射殺,嬴成哪裏有機會吹起號角,全身上下被劍鋒划傷、箭支擦傷,鮮血淋漓。如果不是穿着大秦最精良的甲胄,很可能就會圍殺當場。
從這些黑衣人的出手看來,這群人分明就是一群死士,為了完成任務,他們根本不在乎個人的性命。嬴成知道,自己要堅持,自己私自出營,這麼長時間過去了,軍中兄弟肯定會找來。
嬴成也顧不了那麼多了,奮起反擊,大聲地呼喝着。每出一劍,都會大聲地吆喝一聲,盡在咫尺的軍營,果然有幾隊士兵尋來。只要在堅持一會,就能對這些死士展開反殺。
生死存亡之際,嬴成將平生所學全力施展,不求殺敵,但求自保。聽到遠處軍隊的急行軍,這些死士依然不為所動,不停地在嬴成身上添加傷口。他們也想殺死嬴成,但嬴成具有巔峰實力,很難一擊必中,只能拼消耗。
眼看遠處的黑夜出現軍隊的身影,外層的死士更是不顧裏面的人,無情的箭支全數射出,在嬴成身上造出更多的傷口,也射殺了動作緩慢的幾個夥伴。嬴成有苦說不出,這些死士都是亡命之徒,各種鎖鏈、長劍、箭支交錯在一起,根本脫不了身。
又堅持了一會,勉強保持平衡,等軍隊圍攏過來,將嬴成和眾死士團團圍住,卻不敢輕易上前施救。這些死士根本沒有走,也沒有看圍攏過來的軍隊,依然對嬴成進行無情的圍殺。
死士的拼殺、嬴成的抗爭,達到微妙的平衡。都是久在軍中訓練的軍人,所有人都看的出來,如果將死士們衝散,在混亂之中,嬴成說不定會一命嗚呼。現在的嬴成,完全吊著一口氣,如果這股氣泄了,接下來就會被對方殺死。
沒有人知道,這些死士來自哪裏,他們訓練有素,配合默契。嬴成想衝出一個缺口,與周圍的軍中兄弟接應,很難辦到。這場刺殺進行了半柱香,這麼短的時間裏,嬴成一直在死亡線上掙扎,體力和精力消耗太大,很難衝出來。
士兵們急的團團轉,將戰團圍了三、四層,刺出長矛趕殺那些死士。每次長矛遞來,死士們都會往最中心的戰團靠攏,士兵們根本不敢再進,生怕誤傷了嬴成。
一劍划傷嬴成的大腿,嬴成半跪在地,眼看無法抵擋面前的長劍。就在這時,到了身前的長劍全部被人打偏,一股強勁的內力襲來,將眾死士沖開。在嬴成的身邊,出現一位冷漠的女子,無情地盯着這些刺殺。
看到這位女子,所有的士兵,包括嬴成在內,士氣大振,來人正是鍾離。
鍾離冷聲道:“全部殺死。”
所有士兵齊聲道:“喏。”
有鍾離貼身保護嬴成,士兵們再也沒有顧忌,組成戰陣,幾個衝鋒,將死士們衝散,逐個地進行圍殺。這些死士身手高強,但是在戰場上,根本不適應這樣的戰法,不斷地被一一殺死。
最後幾個死士眼看計劃失敗,互望一眼,就地反手一劍,自殺當場。
嬴成忍着劇痛,半跪在鍾離的面前,言道:“多謝老師施救。”
鍾離看了看嬴成的模樣,衝著周圍的士兵,大聲地言道:“回軍中大帳。”
鍾離帶頭走去,幾個士兵抬來擔架,將嬴成的傷勢簡單包紮下,抬着嬴成就走。其中一個士兵苦笑道:“嬴成大哥,我們都是禁衛軍出身,你是一軍主帥,擅離職守,這個罪名可大可小。要不是鍾離老師前來,你很可能性命不保,我們都可以含糊過去,但是老師和大王那邊,只能讓你自己去解釋了。”
另一個士兵疑惑道:“老師來了,軍中無人敢造次,可這些刺殺是從哪裏來的?看他們的模樣,分明不是秦人。”
嬴成恨聲道:“這哪裏是刺客,分明就是一群死士,如果我死了,軍中必然生亂,咸陽也會產生動蕩。等回去后,一切聽憑老師的吩咐,老師才捨不得治我的罪,這些無需你們過問。”
一行人風風火火地進入戍衛軍營,看着走在最前面的鐘離,巡邏的士兵都低頭敬禮。鍾離在軍中沒有任何官職,但是軍方的人,都非常尊敬她。
直接走進主帥大帳,鍾離當仁不讓地坐在主位上,揮了揮手,言道:“除了李信,所有偏將以下的人全部退下。”
又看了看躺在擔架上的嬴成,冷聲道:“你就給我躺着,等下看我怎麼給你定罪。”
所有人都不敢多話,等大部分人退出以後,大帳里留下的都是有份量的將領。李信也很疑惑,自己職務被貶,不知道鍾離為什麼要留下自己。
沉默了一會,鍾離拍了拍座椅上的扶手,冷聲道:“嬴成小子,你是一軍主帥,擅離職守,私自入城,這個罪名可大可小。幸虧公子早就先見,派我前來,如果此事傳到那些大臣的耳中,估計連我都保不了你。”
看着大帳中都是熟悉的將領,這些都是他的心腹,也沒有外人,雖然遍體鱗傷,但是嬴成卻笑道:“多謝老師搭救,所謂大亂不死、必有後福,老師總不會將我交給那些大臣。”
鍾離瞪了一眼,這才鬆了口氣,言道:“你去咸陽之事,我已得知,那些死士不是商公的人。你的膽子真大,宗人府是你能去的嗎?”
“看看你的樣子,估計三個月都恢復不了。從現在開始,本殿主剝奪你的主帥之位,留在軍中養傷,在此期間,哪裏都不許去,更不能讓外人知道你有傷在身,你可心服?”
嬴成苦笑道:“遵老師之令,要不是老師在,可能我這條小命就不保了,哪裏還敢有其他心思。”
鍾離點了點頭,道:“以你的傷勢,根本無法統領戍衛軍,想要等零羽那邊派人前來,又會耽誤許多時間。軍中一日不可無主,在你不能搭理軍中事務的時期,讓李信來接任你的位置。”
同時又對李信言道:“李信小子,你不能再犯錯了,此次提拔你到主帥之位,只是臨時的。等嬴成傷好以後,這個位置還是要交給他。想要更快的晉陞,只能在戰場上立下軍功,公子和我才能替你說話。”
“所有將領聽令,在此期間,對軍中下噤口令,不許任何人對外透露嬴成私自離營之事,違令者斬。”
所有人再次齊聲言道:“喏。”
他們習慣了鍾離發號施令,到了軍中,鍾離說的每句話都是軍令,不需要有人詢問,只要聽話就行了。軍人的天職,就是服從命令,以鍾離如今的地位,她說的話比虎符還要管用,一軍主帥說罷免就罷免了,提拔一個職位底下的人也只是一句話,沒有人敢多話。
何況李信又不是外人,他在戍衛軍營里,沒人真敢把他當小兵驅使。秦楚之戰兵敗,犯下那麼大的過錯,嬴政都沒殺他,還讓他留在軍中,也有提拔的意思在裏面。
只是這些話,嬴政不能說,畢竟要顧忌眾臣的情緒,想要做好一位君王,獎賞分明必不可少。可嬴政不是鍾離,鍾離對軍中之人太熟悉了,特別是裏面的年輕將領,絕大多數都被鍾離教導過,他們打心眼裏尊敬這位侍劍女。
鍾離要罷免什麼人,提拔什麼人,都是一句話的事情,哪怕是那些大臣,都不敢多話。
鍾離想了想,言道:“嬴成,等你成為嬴氏族長,你不能去殺商公。我大秦依法治國,最重孝道,商公畢竟是你親爺爺,哪怕他犯了什麼過錯,那都是上一代的恩怨,不是你們這些做晚輩的能插手的。”
“此事我會告訴公子,公子必然會還你一個公道。如果你心懷不忿,提前將他殺死,皇族的老人們會怎麼看你?你代表的是公子,他們或許不敢把公子怎麼樣,但是對付你,還是很容易的。”
“如今公子和供奉們正在博弈,倘若你再殺了商公,為了大局,可能連我都保不了你。別看我現在高高在上,可我也有牽絆,雖然我不怕那些供奉,但是真等到與他們火拚的那一天,我根本無暇顧及你們。那些人為了泄憤,遲早會盯上你們,我只有一個人,雙拳難敵四手,能不與他們火拚,還是不要火拚的好,所以暫時我們與供奉們都保持著剋制,勉強維繫着這個平衡,但你不能被他們抓住把柄,你知道嗎?”
與供奉們的博弈,嬴成早就知道,當場言道:“我聽老師的,絕對不再擅自出手。可商公殺我母親,此仇不報,枉為人子。”
鍾離冷聲道:“那就給我忍着,忍到公子殺他的那一天。商公的生死,只能由公子定奪,任何人都無權插手。你也想想,商公那麼遭人恨,公子和墨舞安都沒殺他,還讓他做嬴氏族長,難道讓他一直做下去嗎?”
“只是大家都有顧忌,商公背後站着許多皇族老人,還有許多供奉在旁看着,就要維繫好這個平衡。等到中原一統,公子有時間插手了,到時候新帳舊賬一起算,才是妥善之策。”
嬴成聽的點了點頭,鍾離又吩咐了一些軍中事情,這才知道嬴成私自出營,果然引起了許多士兵擔心。看來今天是走不了了,嬴成有傷在身,根本無法出面去各個營寨慰問。
這些就交給李信去做,但他臨時被提拔上來,還沒有嬴政的手諭,許多兵不一定會聽他的。只能鍾離坐鎮大帳,彈壓某些不聽話的士兵。鍾離也是多慮了,大家都知道你在主帥大帳,還有誰敢撞到你的槍口上?鍾離要殺什麼人,只是一句話的事情,鍾離殺起人來可沒有什麼心慈手軟的。
鍾離回想起商公對她說過的話,嬴成私自出營,裏面應該隱藏着一個巨大的陰謀。既然今夜不走,不妨問問嬴成,到底是誰告訴他的。
當嬴成說出那個名字,鍾離大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