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安

安安

順着迴廊一直走,繞過假山人工湖,便是王家的祠堂。

王錦錦記得小時候做錯了事情,便會被罰去跪祠堂。當然,幾個姊妹裏面她去的次數最少,有印象的就只有打碎了觀音佛像背鍋的那次。

而且跪個祠堂劉氏還心疼的不得了,也就幾個時辰的事情,生怕她出問題一樣。

一轉眼,劉氏自己也化作一個孤零零的牌位,被高高的擺放在此。

小時候的事情想起來就像是在昨天。

王錦錦對着牌位拜了拜,柔聲笑道:“娘親,我帶你孫兒來看望你啦。”

祠堂里靜悄悄的。

“我現在過的很好,秋年對我也好,所有人都對我好。我也乖乖聽你的話,成家生子,九泉之下,你也該很開心吧?”

“前晚我夢到了小時候,在你屋子裏學下棋。其實那會兒我是為了幫你爭父親的寵,當初周姨娘還有王聽蘭,臉都要氣綠了,夢裏面,她們也依舊沒討到好處。”

“今日我本來是想對周姨娘撒火的,可看到她,頭髮白了那麼多,背也有些佝僂,想想就算了。”

“聽鳳梧說,周姨娘余姨娘都很老實。王聽蘭和王聽瑤也嫁的不好,既然如此,我也不必再去找她們晦氣。”

“如果你還活着,一定會跟我一樣吧?畢竟你最寬容大度了。”

王錦錦自言自語的說了一長串,說到後面,語氣有些哽咽。她又想起情緒波動大,對孩子不好,便及時止住了淚水。

又在祠堂拜了拜,才轉身出去。

剛走出祠堂,眼睛鼻頭還紅紅的,藍煙和秀柳見狀只能嘆氣。

王錦錦看她們兩個表情,忍不住破涕為笑:“幹什麼呢?我悲傷一會兒,你們也跟着悲傷啊?”

“五姑娘……”藍煙無可奈何的看了她一眼。

王錦錦正好繼續戲謔二人,身後突然傳來一聲低低的呼喊:“明珠兒,留步。”

聞言覺得耳熟,王錦錦忙回頭去看,卻見一身素白的徐氏站在一株桂花樹旁,面色蒼白,有些顯老。

“四嬸,好巧。”

王錦錦朝她點了點頭。

徐氏抬起頭,搖了搖:“我是專門來找你的。”

王錦錦不由一愣。

方才在內堂,徐氏便一直沒有說話,眼神也很空洞。王錦錦只以為是因為王文運去世的緣故讓她遭受打擊,因此也沒有與她閑談。徐氏突然來找她,這倒讓她大感意外。

“可否借一步說話。”

徐氏柔聲道。

王錦錦看了眼藍煙和秀柳,示意她們退去一旁。兩個丫頭不是很放心她,便只退在十步之外左右徘徊。

徐氏見狀,輕輕一咳:“她們對你,倒一直忠心,不愧是二嫂選的人。”

她突然提起劉氏,讓王錦錦心下一怔。

“四嬸,你有什麼話對我說?”王錦錦單刀直入,並不想虛與委蛇。

徐氏笑了笑,難掩苦澀:“可能是報應吧……自從二嫂去世以後,我便日日不得安寧。身子骨也一天比一天差,有些話,我怕再不說,就沒有機會了。”

王錦錦看着她不語。

徐氏嘆了口氣,半晌,才道:“其實當初,我就已經懷疑二嫂的死,和大嫂有關。”

“為什麼?”

王錦錦臉上沒有笑意,對於這個話題,她一直都覺得很沉重。

徐氏低着頭,道:“當年大哥王文華的死……明珠兒,你已經知道了吧?”

“四嬸也知道?”

“當年王家人,不知道的怕是少數。”徐氏自嘲的彎了彎嘴角,“他們都以為騙的了林氏,其實並沒有。林氏應該很早就知道了,不然她不會下毒,使我這輩子都不能再有身孕……”

徐氏膝下除了王聽石,便再也沒有子嗣了。

王錦錦本來也沒多想,卻不知道林氏竟然給徐氏下毒,讓她終身不孕!

徐氏繼續說道:“我當年喝過的花茶,是林氏送的。雖然我知道她下毒,可我愧疚,我一直沒有給任何人提起……這麼多年,王家所有人都覺得是我身子不好的緣故,卻不知道,我身子不好,是因為喝了那杯花茶。文運害死了大哥,罪不可赦,這件事到底是我們做錯了,如果林氏這樣做能夠消氣的話,我願意抗下所有……只是她這些年隱藏的太好,我以為她已經放下了仇恨,卻不知道,她原來一直都在等候時機。她不僅僅要文運的命,甚至整個王家,都讓她恨上了。”

“當時二嫂中毒……那中毒的癥狀,和我當年何其相似。只是我當年喝的毒量少,幸運撿回了一條命……”

王錦錦忍不住上前兩步,壓抑道:“當時你為何不說?為何不說是林氏下的毒手?!”

徐氏痛苦的閉了閉眼:“我很亂,很害怕,我不知道說出來誰會相信,又或者說,林氏會把我也殺了……明珠兒,對不起,我該早些告訴你的。”

王錦錦一顆心快要挑出來,她恨不得給徐氏一巴掌,明明知道是誰殺了她母親,卻隱瞞着,一直隱瞞着!

但王錦錦到底是沒有失去理智。

林氏已經死了,徐氏現在說這些,對她來說也沒有作用。

該報的仇,她已經報了。

“現在說這個,又有什麼用。”王錦錦轉過身,不想看她一眼,“我母親已經死了,林氏也死了,四叔也死了,一切仇恨都化為一坯黃土,煙消雲散。”

徐氏囁嚅着嘴唇,半晌才脫口道:“可是蕭秋年他!”

“他怎樣?”

“他……他也是恨王家的!明珠兒!如果可以,你讓他殺了我,千萬不要對王家下手!”徐氏說到此處,竟然跪了下來。

王錦錦一把將她撈起,心頭有氣,可更多的是無奈:“四嬸,他殺你有什麼用?我說過了,人死如燈滅,有的事就不要再提起了。至於四哥……你根本不用擔心他會對王家下手,若是他恨意不減,又怎會容忍你們從牢中出來?怎會讓我經常回王家看望老祖宗?你身子骨弱,和當初中毒有關,但更重要的是你憂思太多!”

“明珠兒……”

“四嬸,且放寬心吧。”王錦錦拍了拍她手背,“王家是我娘家,四哥愛我敬我,斷不會做出讓我失望的事情。你所擔心的,不過是杞人憂天。”

她說的認真,到底是打消了徐氏的疑慮。

王錦錦看天色不早,便與她告辭。

秀柳和藍煙一左一右過來攙扶,剛走出沒幾步,身後的徐氏突然道:“明珠兒!”

王錦錦回過身,問:“四嬸還有什麼話說?”

徐氏搖了搖頭,隨即露出一個複雜的微笑:“有你這樣一個女兒,二嫂若在天有靈,定也覺得欣慰。”

說完,她便微一頷首,轉身離去。

看着她瘦弱的背影,王錦錦不由看着祠堂方向一笑,是啊,母親一定會覺得欣慰,她可從來沒給母親丟臉過。

***

王錦錦從王家回來,方總管便笑嘻嘻的來報,說蕭秋年已經先回來了,正在書房等她。

王錦錦大感意外,蕭秋年今日怎會回來的這麼早?

她當下便快步往書房去,身後的藍煙忙道:“姑娘,你可慢點兒!”

即便已經嫁做人婦,藍煙和秀柳幾個還是習慣叫她“姑娘”,倒是曉園,每每都叫王錦錦“蕭夫人”,也不知道她是故意討好王錦錦,還是討好蕭秋年。

“砰”的一下推開門,蕭秋年正握筆寫什麼東西。

見她來了,擱筆一笑:“錦錦。”

“四哥,你今日怎回來的這麼早?”王錦錦走到他身側,自然而然的抱着他胳膊。

蕭秋年拉着她的手,走到書房外的軟榻上坐好,抬手摸了摸她微微凸起的小腹,滿眼溫柔的神色:“皇上生病,我便與孫毅等人去巡視一圈禁軍,考核了幾個不錯的苗子,便早早回來,想多陪你一會兒,結果你卻去了王家。”

王錦錦道:“你可以讓人來找我啊,隔着幾條街,又不遠。”

“還是讓你多待一會兒吧。”蕭秋年摩挲着她的手心,語氣有些感慨。

王錦錦知道他在想什麼,想着以後也不會回京城了,她如今多陪陪王家人便隨着她去。

“四哥,今日四嬸找我說了一些話。”

“什麼話?”

王錦錦將頭靠在他肩膀上,原封不動的講述起來。

末了,她抬起水汪汪的眼,問:“四哥,你會對王家下手嗎?”

蕭秋年嘆息一聲,抬手撫摸她微微蹙起的柳眉:“你不是已經知道答案了么?我與你想的一樣,人死如燈滅,有的事,算了就算了。況且我如今最在意的也不是養父,而是你。”沒有人可以在他眼皮子底下傷害王錦錦一分一毫,比起旁的,他更在意他的珍寶。

王錦錦聞言不禁“噗嗤”一笑。

“笑什麼?”蕭秋年不解。

王錦錦又看他一眼,說:“四哥,你現在話好多,而且還好肉麻……以前都不樂意跟我說這麼多話的。”

蕭秋年有些鬱悶,他沉聲問:“錦錦不喜歡么?”

王錦錦抿了抿嘴,在他臉頰上輕輕一吻:“才沒有呢。”

酥酥麻麻的觸感,讓蕭秋年心下一動。他反手便將王錦錦摟在懷中,去親吻那怎麼都親不夠的櫻唇。這些天,蕭秋年一直在外忙碌,每次回來,都是深夜,早上天不亮又走了,兩人連耳鬢廝磨的時間都少了許多,今日剛好得閑,便免不了一番溫存。

因着王錦錦身體緣故,蕭秋年的動作倒是從所未有的剋制和輕柔。

“錦錦,可還好?”他壓抑着嗓音問。

“嗯……”王錦錦紅着臉點了點頭,“比以前都好。”

至少他顧忌着她,這種感覺,特別奇妙。

王錦錦對自己的醫術十分自信,對自己身體狀況也了如指掌,適當的溫存並沒有什麼不可以。只是這件事千萬不能讓戚古知道,否則她那個嘮叨師父,可以把她耳朵罵出繭子來。

花開花落,春去秋來。

在七夕這日,王錦錦和蕭秋年迎來了他們的第一個孩子,安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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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語秋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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