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一眼
自那天以後，平日裏就連複習都是懶懶散散的安寧像變了一個人，上課時注意力集中了不少不說，下課後還主動的去鑽那平時讓她叫苦不迭的練習題，若是不懂必定會纏着蘇檬問個清楚才肯罷休。
事實證明，人在有了可以為之奮鬥的目標后潛力和精力幾乎可以說是無限的，伴隨着安寧試卷上越來越詳細的註解，蘇檬也逐漸驚嘆於她越來越高的正確率。
這樣的狀態一直持續到最後一門考完，老師剛剛收完試卷，安寧便像是用盡了所有氣力一般癱在了桌上，連轉頭這樣的小動作都嫌費力。
一旁的蘇檬看着，心知這段時間她也算是真正的盡心儘力，也沒打擾她的打算，決定讓她好好休息一下。
小眯了一會，安寧總算有了些許緩過來的感覺，目光有些直，聲音幽幽的道，“蘇蘇啊，我怎麼感覺我去了半條命啊。”
明知她是在玩笑，但看到這樣的安寧蘇檬總歸是有些心疼的，伸手像往常那般揉了揉她的發梢，正想着哄她兩句，安寧便是感覺一道聲音從頭頂上直直的劈了下來。
沒錯，就是“劈”，聲音低沉有力，恍然間讓得安寧感覺窗邊剛有道閃電飄過。
“這樣就受不了的話，高三這一年看來我是需要做好備案，隨時在你昏倒的時候通知家長來領人了。”
對這聲音再熟悉不過的安寧聽到頓時打了個哆嗦，趕忙起身端正坐直，動作之快坐姿之標準讓得蘇檬都是都是愣了下，只看這一秒，不明情況的人絕對以為安寧是個一絲不苟的好學生了。
老鄭站在她們面前，刻意的板着一張臉，不知道在想什麼，看着十分滲人。
作為老鄭談話的辦公室常客，安寧看到這樣的老鄭就有些發懨，說話的時候舌頭都有些捋不直了，“鄭老師，那……那個，我最近很乖的，沒……沒犯什麼錯吧。”
後半句話安寧一邊拚命回想這段時間自己的所作所為一邊答話，大腦運轉的差點沒把白眼翻出來然後順勢倒地一命嗚呼了。
蘇檬無奈的搖了搖頭，適時的出聲道，“好了老師你就別逗她了，過度緊張可是會真的一下子暈過去的。”說著眼睛注意到老鄭手上的手機提醒道，“要不要先把120三個數字按好，等會人來的也快一些。”
老鄭有些愕然，本以為蘇檬和這些冷笑話已是八竿子打不着的關係，但轉頭一想，他的得意門生可能是很認真的在和他討論“關於安寧被自己嚇暈后的最佳對策”這個嚴肅的問題。
他不由得撇了撇嘴，三十多歲的人做這個動作竟是有些可愛的感覺，臉上的嚴肅一下子消失的無影無蹤，“我可不是在嚇她，你看，我還什麼都沒說她就快交代完了。安寧，我在你心中那麼可怕？”
安寧下意識地點點頭，趕忙又搖了搖頭，露出一副大大的笑臉，“沒有沒有，老鄭你這麼和藹可親善解人意我怕你豈不是沒了天理。”
還真就是這樣沒天理，安寧隨後在心中默默地補了一句。
老鄭也不說話，只盯着她足足半分鐘，直到安寧全身的汗毛都快豎起來時，他才丟下一句，“來日方長，”隨即話題一轉，“補習的事情都清楚了吧？就算現在是考試完畢你們也沒有多少緩衝時間，調整好心態準備進入最最後一年的衝刺期吧。”
蘇檬瞭然，“嗯。”
安寧腦袋剛被那四字核彈轟炸了一番，現在都還是一團漿糊，只下意識回了一句，“……哦。”
老鄭看看安寧，再看看蘇檬，心想總歸有人幫着他管了不必操太多心，心裏終於是滿意了。又不痛不癢的叮囑了兩句方才飄然離去。
待得老鄭走遠，蘇檬這才抬起手拍了拍安寧，可沒想手剛碰到她，安寧就徹底的倒了下去，作完全的躺屍狀，“蘇蘇，你別管我！讓我一個人安靜的去吧。”
“……”對於這突然瓊瑤附體的好友，蘇檬默默地收回了手，暫時不想理她了。
堪堪一周過去，甚至還沒有等到期末成績的完全公佈，新的學習計劃就已經下發到了各班，因為考試剛結束得以喘口氣的大家又不得不進入緊張忙碌的補習生活。
一開始蘇檬還有些擔心安寧會因為成績的事過度焦慮之類的。但安寧也算的一個拿得起放得下的人，不管考前多麼認真仔細擔心，考完就是一副與平常無異沒心沒肺的樣子。
雖不知是安寧真的洒脫還是故意這副模樣以安慰自己，蘇檬還是沒來由的鬆了口氣。
然而大概誰都沒有料想到，補習的第一天才剛剛開始，成績就赫然出現在了老鄭的手上。
等到成績單傳閱到了安寧手中，她的態度竟有些扭捏起來，薄薄的一張紙倒扣着就是不肯翻開看。
蘇檬頓時有些哭笑不得，“之前不是期待得不得了，怎麼現在又不看了。”
還不是期望過高怕變成失望，安寧在心裏嘀咕了一句。剛剛看過成績的人的表情都被她悄然盡收眼底，連一向成績穩定的李沐臉上這次都難掩失望之色，看得她心裏也是不由得一緊頓覺手中的這張紙重如千斤。
蘇檬搖了搖頭，決定不再廢話，趁着安寧發愣的瞬間把伸手悄然把成績單拿了過來，迅速的掃了一眼，看到自己名字那欄幾乎是沒有停留的掠了過去，看到安寧的成績，再三確認自己沒有看錯後方才吐出一句，“第四十三名，恭喜了安安。”說完便是把成績單重新丟了過去。
安寧這下是真的被震得不會說話了，全可以說是因為蘇檬是個不折不扣的行動派，連半點的緩衝時間都不給她。她大致明白這時自己是應該高興的，半晌也只是張了張嘴巴卻是沒半點聲音發出來。
這個時候的安寧就算尖叫蘇檬都不會有半點意外，本都已經做好把人拉回椅子上坐好的準備，身邊的好友卻是一反常態的安靜，她這才感到有些奇怪起來。
正當蘇檬斟酌着用什麼有效而又不過分刺激她的方式再提醒她一遍，安寧恍然回魂，拿起成績單木然的看了下去，看到自己的名次確實是在前五十，才把目光移向最上面的那個名字，“班級第一年級第二，蘇蘇你果然還是一如既往的讓人只能仰望啊。”
蘇檬倒是毫不在意她的調侃，只問道，“怎麼樣？成績出來後有感到輕鬆一點嗎？”
“你說呢，”安寧的聲音有氣無力，“毫無防備的從地獄升到天堂，我只希望我的心臟可以足夠堅強撐得住這一次又一次毫無徵兆的刺激。”
蘇檬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並不能理解，“早晚都是要知道的，若是你目標沒達到稍後指不定會更失望，有什麼可躲的。長痛不如短痛這可是安安你自己說的。”
安寧聞言像打了雞血一般坐了起來，手指着蘇檬，一邊顫抖一邊憤怒的指控，“你這種州官根本不懂我們平民百姓的疾苦。”
蘇檬：“……”
除去這一個可以算是驚喜的小插曲，之後的日子可以說是平淡無奇。溫度漸升的夏日伴隨着彷彿看不完的書和做不完的習題，蘇檬他們也逐漸適應了這樣枯燥單調的生活。
到底是之前老師家長給他們的預防針打的太多了，如今親身經歷大家反而覺得沒有當初想像的那般緊張。
在這期間，除了一件事。
一次蘇檬去辦公室幫老鄭拿東西，無意間竟是聽見辦公室的幾個老師正在議論她和林檸。
其實這倒也正常，兩人一直霸佔着年級一二，彼此上次在藝術節的表現又都是極為搶眼，稍有打聽就能知道現在他們的身上同時被貼上了“才藝”和“尖子”的標籤。而人們也總是喜歡下意識的去比較兩個同樣優秀的人。
只是這種事被當事人撞破也甚是有些尷尬，雖然蘇檬不在意但是老師不一定這麼覺得。
不由自主的連呼吸都放輕了些許，蘇檬幾乎是悄無聲息的退了出來，見得沒人被驚動這才微微的舒了一口氣。
正準備返回自己班上，不遠處卻是傳出腳步驟然頓住的聲音，蘇檬心中突然有了一種確切的感覺，抬頭，恰好和林檸有些清冷的目光對上。
見得蘇檬沒什麼反應，林檸不着痕迹的皺了皺眉頭。本以為這段時間刻意的迴避會讓她有些許疑惑，可這次都碰上面了避不開了，蘇檬眼中卻依舊只望得見那種如塵的淡然。
蘇檬當然不知林檸心中所想，他的舉動她自然不可能察覺不到，只是她以為是自己什麼地方惹得對方不快了。本就不是善於主動詢問的性格，她所能做的大概也只是不動聲色，不讓對方繼續加深這種惡感罷了。
見得林檸依舊沒什麼反應，蘇檬瞭然，只是輕輕衝著他點了點頭，算是打過招呼了，之後就打算從他身邊擦肩而過。
淡淡的幽香拂過鼻尖，彷彿那一瞬間這段時間所有不明所以的焦躁都被撫平了。他脫口而出，“一個月後的露營，會去嗎？”
蘇檬頓住腳步，有些訝異林檸近兩個月的第一次主動搭話，卻還是誠實的點了點頭，輕聲答道，“會。”
輕柔的聲音說出的肯定回答卻是讓林檸臉上閃過一瞬間的不悅。很淡，卻是被蘇檬敏銳的捕捉到了。
有些頭疼於對方不明的態度，終於是有些忍耐不住的蘇檬正準備開口問個清楚，卻是發覺身邊的人已經抬起腳步向前走去了。
她回頭，不遠處的林檸正好也回過頭來，又是深深的一眼望向她。
第二次了，只是每一次的感覺都會越發加深。就彷彿班，那一眼不是看着她的臉，而是一瞬間刺進了心裏。
回過神來，林檸已經走遠了，那輕不可聞的“我也會去。”四個字就彷彿是錯覺消散在空氣中。
她忽然有種感覺，這一次的露營，會改變一些原本永不會交際的路線。
首次，蘇檬對未來這個詞有了慌亂不明的認知。
就像蘇檬對安寧說的，該來的總是逃不過的。只是沒想到這句話落到了自己身上，卻也是這般的難以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