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如果他是感染者
安之看着那棵大樹有些感嘆,她不由得就想到了自己。
其實她也是如此,從小獨自在外無枝可依,歷經艱辛之後終於長大了,原以為從此會迎來希望和幸福,結果生活給予她的只是一次又一次的磨難。
它們肆無忌憚地對着她張牙舞爪,輪番摧殘,無數次想要將她折斷,壓垮,甚至是連根拔起。
而她無所畏懼,一次又一次熬了過來。
現在,她的頭頂上就壓着那場最慘烈的暴風雨。
她還能勇往無前嗎?
安之沒有答案,她只看到自己那些細小的枝丫在風雨中艱難的抗爭着,然後,一根又一根蒼然斷裂,她變得脆弱不堪,搖搖欲墜,她的信念快撐不下去了。
所以,她問身邊的男人:“凌禕城,你猜,它這一生會經歷多少個春秋?”
凌禕城牽着她的手與她十指緊扣,然後在半空中比劃了一個圓。
不管多少個晨昏日暮,他都會陪着她一起走,即便不能白頭,這輩子也算是圓滿。
……
安之住進了病房,等待着即將檢查化驗的結果。
這房間也是她曾熟悉的樣子,那時候她的雙眼矇著紗布,每天除了躺在病床上,剩下的事情就是摸着牆壁滿屋子轉悠。
她甚至還記得床頭有一個指甲印,那是她不小心掐出來的。
順着床頭的位置找了找,竟然還在。
安之看着那個陳舊的痕迹笑了笑。
其實,那天是她第一次喝到帶着薄荷味的橙汁,很舒心的感覺,然後,她忍不住手賤,摳了牆。
這是屬於她的秘密,凌禕城不知道。
而安之不知道的是,這間病房凌禕城也曾住過。
只是時間需要追溯到二十年前,那是凌禕城落海,被國內的醫生宣判沒救之後,駱佩娟拚死將他帶到了這裏。
然後,他在這裏獲得重生。
所以安之車禍重傷,凌禕城也將她帶到了這裏,他希望心愛的女人能夠和他一樣的幸運。
事實上,蒼天厚愛,安之生命無憂。
這次,凌禕城也希望她能得到命運之神的眷顧,所以他在南非的時候就已經打電話訂下這間病房。
男人默默做的這些事情,安之一無所知。
病房裏醫護不在,凌禕城也出門去了。
安之習慣了忙忙碌碌,突然這麼空閑下來就會覺得太過於無聊,房間裏有電腦,電視,各種書籍,但她沒有任何想要翻看的慾望。
想了想,乾脆去浴室洗頭洗澡,順便將衣服也洗了。
這是一家頂級的私立醫院,條件設施都極其人性化和合理化。
病房內有小廚房,病房外還有一個獨立的小陽台,在那裏可以放一張躺椅,閑暇時能肆無忌憚的享受秋日的暖陽。
安之曾在這裏呆了大半年,她看着熟悉的一切心情越加平和下來。
洗澡之前安之在廚房熬着粥,材料有限,就是剁碎的牛肉和大米,其實也挺不錯了。
浴室有各種洗護用品,安之因為腦部手術后剃掉的頭髮已經齊腰,她從浴室出來穿着休閑的家居服,將濕噠噠的長發挽成了一個髻,路過廚房,有牛肉粥的香味撲鼻而來,莫名讓人覺得暖心。
她的手裏抱着衣服,這是去陽台晾曬的。
安之熟門熟路地找到晾衣架,再下意識的偏頭往樓下看去,透過明亮的玻璃窗很容易就能看到凌禕城站在一棵梧桐樹下打電話。
病房隔得有點遠,她聽不清他在說什麼,唯一能看到他的背影在斑駁的樹蔭下顯得格外的荒涼。
安之一動不動地靠着窗欞,看着他抬手揉了揉眉心,那是他心情焦躁的表現。
……
凌禕城接到的電話是休斯打過來的。
休斯很遺憾地告訴他,歐玥之前送到羅安達的檢查結果出來了,她的確是患上了愛滋病。
凌禕城雖然已經想過這樣的結果,但在真正得到證實的時候,他渾身的血液依舊涼透了。
休斯還說,現在整個村子的人都將血樣送往了羅安達進行化驗,特別是安之和康泊手術的那位成年男性。
如果,如果他是感染者,那麼安之這邊……
愛滋病有個特性,也就是在有過接觸之後,需要差不多六周的時間才能檢測出是否是陽性,安之現在的情況還處於窗口期,是沒法確診的。
現在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等待,焦慮的等待。
凌禕城將電話掛斷微微眯了眯眼睛,午後的陽光太刺目,他覺得酸澀難忍。
半晌之後,他撥通了駱佩娟的號碼。
老太太這兩天興緻勃勃,加上天氣舒適,正帶着小糊糊在公園裏散步,身後跟着一大群保鏢和兩名醫護,一副黑社會老大的派頭。
剛開始老太太還有些不太習慣,這兩天好像已經無所謂了。
小糊糊想要盪鞦韆,抱着老太太的腿奶聲奶氣地撒嬌:“奶奶,糊糊想要坐那個。”
老太太怕小丫頭從上面掉下來傷壞了,又是哄又是騙:“糊糊乖,那個可不行,上面有小蟲子,會咬糊糊的小屁屁,鑽進肉里,哎呦,可疼了。”
小丫頭立即嚇得夾緊了小胖腿,雙手拚命捂住屁股:“那糊糊不要了......”
老太太陰謀得逞,一臉喜滋滋的笑。
凌禕城隔着電話都能感受到她歡歡喜喜的心情。
“媽!”
“老二啊,你們應該是今天的飛機吧,是下午到還是晚上到啊?”老太太一邊說,一邊揪着糊糊脖頸上的衣領,以防她亂跑。
“嗯,是這樣的。”凌禕城頓了頓:“這邊出了一點事情,一時走不開,我和小瓷商量着得推遲一個月時間再回來。”
“啊?”老太太瞬間提高了嗓門:“還等一個月?那糊糊那邊我怎麼說?小丫頭想媽媽都快想哭了。”
凌禕城沉默片刻:“最遲一個月。”
老太太很是失望,臉上再不見了歡天喜地的表情:“要不,我帶糊糊先回去吧。”
一個月時間,她都呆在顏世一家裏,總是不方便啊。
小糊糊好像也聽出了老太太話里的意思,原本她在低頭小心查看着自己褲腿上有沒有小蟲子順着爬,現在突然揚了小臉擔憂地看着駱佩娟:“奶奶,爸爸媽媽是不是不回來了?”
駱佩娟蹲下身,捏了捏她的臉:“瞎說。”
她將電話放到小丫頭的耳邊:“來,和爸爸說說話。”
小糊糊一本正經地捏了電話,翹了蘭花指抱怨:“老爸,你都走多久了,知道了嗎?你是不是不要糊糊了?嗯?”
面對女兒脆生生的責問,凌禕城軟了嗓音:“糊糊乖,爸爸媽媽很快就回來,乖乖聽奶奶和舅舅的話,嗯?想要什麼禮物?媽媽回來送給你。”
小糊糊黑漆漆的瞳仁在眼眶裏飛快的轉了轉:“我要兩百塊。”
在她的認知里,三最小,二最大。
因為凌家老太太每次說到我家老三那副嫌棄的語氣,和說到我家老二那副得意的神情時,一切都很明了,二是最好的。
凌禕城終於忍不住勾了唇角:“好,兩百就兩百。”
小糊糊笑得眉眼彎彎:“歐耶,爸爸最好了。”頓了頓:“媽媽也很好。”
……
凌禕城回到病房時,安之已經將熬好的牛肉粥端到了臨窗的小桌子上,桌子圓形,純木材質,上面勾勒出淡淡的紋路很是漂亮,有一束藍色的玫瑰擺放其間,含苞待放,嬌艷欲滴。
她低頭輕輕嗅了嗅,濃郁的花香令人迷醉,唇角露出淺淺的梨渦,這些年,他總不會忘。
聽到開門的聲音,安之回頭,就見到凌禕城筆挺地站在門口。
安之對他笑了笑:“正好,吃飯啦。”
凌禕城將外套脫下丟在一旁的沙發上:“我先洗個澡。”
沒等安之反應,他已經進了浴室。
安之臉上的笑容漸漸冷了下來,手裏的勺子毫無目的的攪着濃稠的牛肉粥,不用想就能知道凌禕城的心情不太好。
她輕嘆一聲,單手撐着下巴看着室外明媚的陽光。
這讓她又想到兩年前的那個午後,她和徐媽在萊昂小鎮散步無意間碰到凌禕城的場景。
該得有多麼巧合,她才能在唯一出去的那一次就遇見了他?
或者,他一直都在,只是她從不曾知道?
想到往事,安之的眸色有些暗沉,然後,她突然就從椅子上起身了。
糟了,這兩天她忘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那天路璟堔離開時說了要打電話報平安的,後來因為職業暴露,她將這件事情忘記得一乾二淨。
而她現在的號碼,路璟堔並不知道。
安之想了想,從凌禕城丟在沙發上的外套里摸出手機。
她真不是故意要翻他的通話記錄,只是那麼隨手一劃,上面就出現了休斯的號碼。
安之皺眉,看時間正是剛才不久?
休斯對凌禕城說了什麼?
說歐玥的檢測結果?
安之的手抖了抖,然後,她將手機放回到凌禕城的衣兜里。
凌禕城換了一套家居服,擦着頭髮從浴室出來時,身上帶着潮氣:“牛肉粥?”
他坐到安之的身旁吻了吻她的臉頰。
安之不動聲色地往一旁挪了挪,然後淺淺一笑:“嗯,晚餐重新做,午餐將就一下。”
她將另外一份推到凌禕城的面前:“快吃吧,估計都餓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