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6 檐動玉壺冰

第096 檐動玉壺冰

夜裏的夢,清冷而綿長。空曠的花園裏,陰霾天氣,秋涼凋零,金風剪梧桐,枯黃的葉子飛卷而下,總是一種悲傷滋味。她心裏有說不出的悲鬱,說不出的憤懣,然而自小的教養令她把種種不滿都藏在心裏,不肯微露於形色,只是來來回回地走着,心口沉沉氣難舒。

方夢姬喘了口氣,但那種沉悶愈嚴重了,她難受地用手去推,手被捉住,而後嘴唇也被死死地堵住。

她在酒氣熏天之中醒了,身體上壓着一個人,抓住她的手,一隻手用力地扳着她的頭,舌頭已經毫無忌憚地撬開了她的唇齒。他口裏吐着渾濁的酒氣,連梢上都似乎漫出絲絲毫毫的濃冽酒意來。

她驚駭得睜大眼睛,暗夜裏殿宇角落有昏昏的燈光,照着他一線側面,臉部剛硬而冷冽,那是皇帝,她微微鬆了口氣,然而突如其來的壓迫由不得她不緊張,她身體僵硬筆直,不敢稍動。

皇帝似乎陷在醉酒後的迷亂之中,顯得情急和粗暴,幾乎不再象是在吻她,而是在咬她了。他的手一邊探到了她頸下,手指是火熱的,撩撥到貼身所穿的小衣,微帶怒氣地哼了一聲,手指變抓,在她領口一撕,那件小衣頓時撕作兩半,直飛出去。

她嚇得不知所措,任由皇帝火熱的身子貼到她胸脯,他似乎是在溶化着她、焚燒着她,撕毀着她,前無所有的痛楚席捲身體上每一寸地方,比最初一次時疼得還厲害,他的熱情出乎意料,體溫蒸騰着,節節升高,汗水漸漸由肌膚內部滲出來,把他倆的頭、臉面乃至灼熱的呼吸都攪在一起。他的火把她捲入進去,她動不了,掙扎不了,甚至出不了聲,她覺得自己即將焚毀而死,又或者她就是他的一部分,她隨着他的高溫而融化。酒意不斷侵入她的嘴和鼻,那疼痛和灼熱席捲狂野,她腦子裏漸漸糊塗起來,意識離她很遠很遠……然而最後一刻卻清晰地聽見了兩個字:“雲羅。”

清醒時皮膚上一片灼熱,呼吸中的空氣清冷幽涼,她轉過頭來,靜靜瞧着枕邊闔目安眠的男人,眼淚無聲滑落下來。

身邊的男人忽然動了,手臂挽過柔肢,將她擁入懷中。

他在她間說:“給朕生個孩子。”

方夢姬忽睜大了眼睛,心跳急遽加劇,不知道是否自己聽錯了。他把她抱得更緊,然後呼吸漸漸平穩,似乎又睡著了。

但是方夢姬再也睡不着,黑暗中盯着皇帝的側臉,遙遙的燭光在他眼皮上跳躍,使他平日剛硬的線條變得柔和,她總是很怕他,就算是親熱過後同床共枕,她也覺得他是高高在上遙不可攀的,自己總在最下面仰視他……然而不知是剛才那句睡夢中說出的話,還是燭光柔化了他的臉部線條,突然讓她感到,尊貴的高高在上的天子,他是她的夫君。

“夫君。”

她從進宮的一天起,便理智地清楚這兩個字距離她很遠很遠,從未料到這個詞有朝一日如此嶄新地紮根於心中。

“夫君……”她無聲地輕啟唇齒,心裏有一蓬火融融烈烈,似乎是他剛才帶給自己的那蓬火,永遠不再毀滅似的,那樣明亮,那樣溫暖。

天色微明,小林子進來侍候皇帝起身上朝。方夢姬也隨之起來。皇帝眼睛裏瀰漫著昨夜未曾消散的酒氣,整個過程很冷靜,動作有條不紊,但始終不曾開口說一句話,更不曾望上賢妃一眼。方夢姬侍駕時頗為緊張,也未在意,待他走後不禁悵然,皇帝依然象是遠在天邊的那人,隨即安慰自己道:“他宿醉眠深,那時尚未醒呢。”

天明時分,有綠衣宮女冉冉而來,打開食籃,赫然是一碗濃湯,奉上給賢妃。

為皇帝侍寢的妃子,過後便要飲一碗茶,這在賢妃滑胎之後,已成習慣。然而皇帝深夜時分所說的話猶在耳旁,“給朕生個孩子。”方夢姬回味那句話,渾身倏然如同被冰水澆過一般。

她微微顫抖地望着那碗深褐色的“茶”,腦海深處一片空白,反反覆復,只是皇帝親口講過的那句話,“給朕生個孩子……給朕生個孩子……”她曾因此有過那樣美麗的希望,然而這種憧憬卻象是遇見了初陽的冬雪般迅消融。

綠衣綠衣容色清冷,穩健的手端出了那碗茶。方夢姬抬起視線,怔怔注視對方,若說以往對於喝下這碗茶也是有着滿腔不平,卻也習慣性地不反抗,只是懵然地等待着一個可能會出現的機會,然而經歷昨夜,機會似乎出現了,又流逝了,她不甘心,就是不甘心。

宮女的臉映在她視線之中,有些面熟,方夢姬忽然驚悚地想到,這宮女,不是皇帝身邊的人!

“你――”她道,“你是采藍!”

采藍眼波微瞬,萬福道:“是,娘娘。”

“這是什麼?”方夢姬咬牙問道。采藍,是蒔慧宮的大宮女,是她送葯來,事情便大大的不妥。

采藍安然答道:“娘娘對它必不陌生。”

方夢姬道:“這不該是你拿來吧。”

采藍道:“皇上拿來,與皇貴妃拿來,是一樣的吧。”

方夢姬生生一激,氣得幾乎說不出話來,若要她和一個宮婢說出皇帝已開金口的話,卻是萬萬說不出來,好容易逼出一句:“我不喝,你拿回去。”

“奴婢勸娘娘還是喝了它罷。”

秋林青衣籠袖,笑容滿面站在殿角。誰也不曾瞧見他是怎樣進來的,可是方夢姬見到他,更是徹頭涼到底,若是采藍一人還猶可說是矯旨行事,可秋林雖然近來都在蒔慧宮當差,他的身份還是大總管,是這個宮中最有權力的公公,由他插手,這事不論是皇貴妃暗中行事,抑或是皇帝事後急補,都無法於此時進行追究。他那個笑容,擺明了是若她不識時務,便要用強。

方夢姬腦間電光火石,瞬間已決定不與皇貴妃鬧翻,顫抖着接過那一隻碗,緩緩放至唇邊。

殿中數人,鴉雀無聲,突被驚破。

“慢着!”

一隻手從她手中奪過碗去,赫然竟是平時少言寡語的玉靈。

玉靈隨侍賢妃左右,向來穩重,方夢姬自琴兒去后,身邊無人,不知不覺也對她多有倚重,可是玉靈有多少體己忠心?她是並不敢指望的,玉靈更不象是這緊要關頭敢於站出來的人。

秋林果然也是驚訝:“玉靈?”

玉靈抓着那隻碗,笑道:“敢問公公,這碗葯是雲娘娘命送來的么?”

秋林道:“正是。”

方夢姬幾乎脫口便想問:“皇上也知?”但將牙齒咬緊了嘴唇,明知這句話問出去毫無意義,她還是忍着,要看看玉靈究竟是何意思。

玉靈道:“雲娘娘送來的葯,想必是從前娘娘服用過的。”

秋林微笑道:“玉靈姑娘,是在說繞口令么?”

玉靈搖了搖頭,轉對方夢姬道:“娘娘,一向精於研香之道,奴婢隨娘娘不過一二年,也分辨出來了,娘娘怎麼分辨不出?”

方夢姬一怔,玉靈將碗遞到她面前,方夢姬用心聞了良久,臉色漸變。

方夢姬生平最大的愛好,便是研香,對於各種香氣、香料之間的細微差別,可說是瞭然於心,鑒此,對外界的氣味分辨,從來也是敏感之至。這碗茶,苦中帶酣,與從前她喝過的苦辛味道有幾分不同,平時是決計矇混不過,只是她神思恍惚,竟然對這細微味道未曾加以辯別。玉靈隨她數年,心性沉穩,不比從前的琴兒活潑愛動,於制香之道竟也習得七七八八,所謂旁觀者清,她竟是先於方夢姬分辨出來了。

方夢姬頓時作,將碗往地下一擲,秋林悄無聲息飛身接過,接過了碗,聞了一聞,似無所得,便沾唇微嘗,臉色亦隨之凝重起來,轉向賢妃一禮:“娘娘恕罪,此茶不對。”

他既坦承此茶不對,就表明皇貴妃並無讓她喝下其他東西的意思,方夢姬微鬆口氣的同時又感后怕,滿腔怨氣終於尋着了出口,顫聲道:“秋林,你、你們好生大膽,竟然敢以毒藥危害本宮。玉靈,將此葯扣下,隨本宮見駕去!便與皇貴妃當面對質,本宮也是不懼!”

她原是想將葯傾倒,大事化小,但是秋林既承認了這換藥肯定非雲妃指使,等於後面還有一個人在行事,這人不但想害賢妃,也許更想害的是皇貴妃。這樣一來,皇貴妃與賢妃無形中便轉到同一陣線,方夢姬再要作,底氣也就更足了。

果然此事傳到皇帝那裏,立將采藍扣下,連秋林也受到連累。一連將嫌疑人等扣留了好幾天,但不知為了甚麼,忽有一日消聲匿形,皇帝只重罰了采藍一人,斥她矯旨行事,此後便下旨令宮中不得再提此事。

但方夢姬也打聽到,皇帝在昭陽宮,與皇后曾相爭執。

這背後的一個人,難道是皇后?

方夢姬未及多加猜想,另一重喜氣,將她數日前受到的羞辱一掃而空,皇帝再度臨幸,並且明白無誤地下旨,此後賢妃不需飲茶。

作者有話要說:對不起,我也知道說話不算話了,真想能儘快結束啊。

所謂行文的流暢美觀大家都請見諒了,我都顧不上了。

不過我知道很多朋友看這個只看個故事。不過終歸是我很抱歉,非常抱歉。最近寫的差。我心中有數的。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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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顏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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