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新生
漂泊不定的小船中，羅夏抱起了嬰兒，用手指感覺到嬰兒鼻間那細密而又勻稱的呼吸后，他放下心來，略微掀開襁褓一角，隨即又連忙蓋了回去，他小臉一紅道：“原來你是個女孩子，我的家已經沒有了，你的父母又是誰呢？”
他獃獃望着懷裏地女嬰，仔細回憶着鎮上誰家有這般大小地女兒，帕里只有幾十戶人家，彼此間幾乎相識，羅夏與鎮上為數不多同齡人更是經常成群結伴，但他思來想去也沒回憶起鎮上有新生的女嬰，他不由得想起了那個已葬身火海，被燒的面目全非的男人來。
“那個人是你的父親么？”
羅夏對着女嬰喃喃自語，可這尚在襁褓中的嬰兒又如何能夠回答他呢，他只好將疑惑暫埋在心底，畢竟這個女嬰有可能是他最後的“同鄉”了。
搖晃中一輪新月悄然升起，當月光灑在沉光湖面，湖面上竟沒有生出任何反映，便直墜湖底，彷彿被這深不可測的巨湖吞噬了一般，四周依然是黑漆漆的，巨湖沉光，這是此湖夜間獨有的現象，沉光湖也因此而得名。
在小羅夏過往的十年生命中的每個夜晚已無數次見到過這種景象，是以對此並不感到驚奇，而女嬰脖子上掛着的那三枚棱形石頭此刻卻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因為他發現此時在月光下那三枚石頭上的怪異花紋竟隱約生出淡淡熒光來。
這熒光雖然極為微弱，可在這能夠吞噬月光的黑暗湖面上卻格外顯眼，而且石頭上花紋所產生的光芒在羅夏的注視下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增強，隨着新月變得飽滿完整，這三枚石頭成為了黑暗中唯一的光源。
“會發光的石頭……”
羅夏眼神中充滿了好奇，他能夠感受到這些石頭所產生的光芒是那樣柔和，彷彿是在撫慰着他那一路逃亡的不安靈魂，令他不禁想要伸出手去觸碰它們。
“哇—哇—”
當羅夏握到這三枚石頭時，那一直在他懷中安靜熟睡的女嬰竟忽然發聲大哭起來，隨着嬰兒的啼哭聲，他只覺掌心一熱，隨即一陣如蠍扎般的疼痛傳來，這痛覺快如閃電，但其疼痛程度卻比適才火燒羅夏大腿還要疼上不知多少倍。
“這石頭會咬人！”
羅夏猝不及防間疼的怪叫了一聲，連忙將手甩開，險些將女嬰也一併扔出去，好在那劇烈疼痛只在一瞬間，當他將手挪開時，立即消失不見。
而此時那女嬰停止了哭泣，那三枚石頭也頓時跟着暗弱下來，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過，四周依然是黑漆漆的，可羅夏依然微微發麻的手掌卻證明適才所發生的一切都是真的。
“它們的花紋不見了！”
羅夏先是望了望自己沒有任何傷勢的手掌，可當再次望向女嬰脖子上的三枚石頭時，駭然發現它們原本布有的詭異花紋此刻均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細密裂紋，像是會隨時碎掉的碎石一般，看起來普通無奇。
先前吃過虧的羅夏此時自然不敢再伸手去探查這些石頭，只好將女嬰襁褓裹緊，對她說道：“我媽媽告訴我沒有經過人家允許，偷拿人家東西的小孩子，會被神靈懲罰，看來你是有神靈庇護的人，可我沒想偷你的石頭，只是你還不會說話而已。”
孩童心性，質樸純良，女嬰像是聽懂了一般張了張小嘴，羅夏見狀不由微微一笑，可隨即卻又擔憂的舉目四望，卻見入目茫茫，四下無光，不禁喃喃自語道：“我們這樣漂下去可不是個辦法，怎麼才能讓這東西靠岸呢？”
邊想着他小心翼翼將女嬰放在腳下，重新握起了木漿，回憶着適才逃命時的劃法，用力劃了一下，不料他這一劃反而令小船直直向前，離遠處隱約可見的陸地輪廓愈遠。
羅夏生在水邊，卻不通水性，以往小夥伴在水中玩樂時，他也只能在岸上看着，自不知這划船力量技巧缺一不可，需來回變換深淺角度才能如意駕馭方向。
而羅夏不僅人小力微，不諳技巧，而且此刻他已有三天未進食，只靠飲水維生，成人如此都未必扛得住，何況是年齡幼小的羅夏，連逢災禍后他早已是強弩之末。
是以當劃了數下后，見小船竟離岸越來越遠，他頓時放棄了操控的念頭，將木漿拋到一邊，捂着肚子道：“好餓。”
在白費力氣后，羅夏耗盡了自己所剩不多的體力，飢餓感更加明顯，一時間飢腸轆轆，小肚皮連連作響，他打開水袋喝了一口水，但這並沒有起到什麼明顯的效果，反而令他更覺腹中空虛。
精疲力盡的羅夏眼皮也愈發沉重起來，被強徵到戰場近半月來他便沒有睡過幾次完整的覺，此刻他再也支撐不住，萎靡躺下，蜷縮在女嬰身旁，恰巧將她環住，便像是一道並不偉岸卻足夠遮風擋雨的小牆。
自此這隻小船不受管控的遊盪在湖面上，船上載着兩個幼小的生命隨波逐流，俞行俞遠，投身那未知的蒼茫人世……
在黑暗中，羅夏那燃燒中的故鄉帕里早已遙不可見。
稍有常識的人都能預料，像帕里這樣一個被森林包圍的小鎮生出這般大火，其後果可想而知，大火勢必要波及附近枯木林等地，從而一發不可收拾，焚毀其所能吞噬的一切。
但便在此刻，熊熊燃燒的帕里烈焰中竟出現了一個人影!
這個人影立於層層烈焰中，烈焰卻彷彿敬他如神，它們圍繞着這團人影升騰跳躍，卻無法傷他分毫，火苗反而被迫以一種屈辱的姿勢圍繞在人影四周，如同在向他頂禮膜拜！
此時這人影以一種金屬般的嘲諷聲對地上一灘灰燼說道：“難怪世人都說你是連次神都敢盜竊的五國第一盜賊，竟能在我眼皮底下偷東西，你果然名不虛傳，只可惜……你終究是個凡人！”
“那個女孩兒作為王室血脈，讓她給你陪葬，也算配得上你的身份了。”
說罷，人影抬手一揚，地上的灰燼盡數飄灑到半空中，可當見到灰燼下竟空無一物后，那人影動作明顯為之一滯：“不可能……那東西是燒不毀的。”
依然是那近似毫無感情的金屬聲音，此時卻已帶有幾分不可置信的音色。
人影倏然抬頭對着天空喝道：“百迦羅！找到它們！”
“戾——”
隨着他話音一落，天空中一團巨大黑影掠過，發出一聲似某種鳥類的長鳴后，極速向遠方飛去，這團黑影隱藏於暗空中，速度之快，竟連月光都來不及映照在它的身上！使人自始至終難以分辨這究竟是何種存在。
但倘若羅夏在此，並再次聽到這熟悉的叫聲，一定會嚇得魂飛魄散，因為這赫然是在高地上將森里亞守軍一擊全滅的恐怖飛行怪物的叫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