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五章慈母心

5.第五章慈母心

永平伯府在還是永平侯府時,府中嫡庶強弱就涇渭分明。一家之主恪守規矩,主母強勢威嚴,內宅之亂就鬧不起來。

許是心中存着些前世正室小三的觀念,又看了些姨娘庶女使壞的宅鬥文,溫含章小時候看着三位姨娘恭敬低調站在張氏身後伺候時,心中總是會犯一些彆扭,害怕姨娘憋壞招害了親娘和幼弟。

待得大些了,知道些大夏的世情,又十分不明白為何有人願意做姨娘。實在是因為大夏律在納妾這事上有着十分嚴格的規定,做了姨娘,一輩子都只能低人一等,絕對沒有升職的機會。

溫含章先前讀《大夏戶婚律》,上面就寫得十分清楚:賤籍做妾,生死由主家決定;良籍為妾,須持有納妾文書主母才不能隨意發賣杖斃,寵妾滅妻、小妾扶正等等干擾正嫡體統的做法,被人上告后,家主都是需要坐牢的,且刑期還不短,通常是在三至十年之間。

再聯繫一下實際情況,先侯爺有三位姨娘,溫微柳的姨娘朱氏和溫晚夏的姨娘高氏是從府中丫鬟中直接晉陞的,便是賤籍為妾,只有一位是從府外納入的良妾,就是黃老姨娘。

黃老姨娘的貌美有目共睹,縱使現在已是徐娘半老之身仍能看得出眉目間的清麗絕艷,溫含章先前還以為是她爹看中了黃氏的美色強行納進府。沒想到她爹拿的不是黃世仁的劇本,黃老姨娘攤上的惡霸卻是自家的兄嫂。

當時從張氏口中知道了黃老姨娘這番身世后,溫含章好長時間看着她都是一幅同情的眼神。

黃老姨娘既有如此悲苦的身世,對府外的親人必是不屑相認的,她一生中唯一的寄託便是自己親生的夢姐兒,此番見着溫若夢暈倒着被嬤嬤們抱進屋來,一時之間只覺得天都塌了。

等到溫含章叫來的太醫說夢姐兒是“驚懼太過引發的暈厥之症”,她才鬆了一口氣。可看到溫含章時仍覺不順眼,忍不住冷冷刺道:“夢姐兒最好沒事,若她有事,我拼着這條老命不要都要大姑娘給我一個說法!”

剛巧踏進屋中的張嬤嬤聽了這句話,臉色瞬間難看起來。

溫含章無意跟一個護犢子的母親計較,就勸下了張嬤嬤,但心中已是唉聲嘆氣:張嬤嬤雖被她攔了下來,可她回頭必要把這件事跟張氏說個清楚明白。

也就是說,她不僅要顧着夢姐兒這邊,待會兒還要去安撫一番自己的親娘。

溫含章一貫不願意牽扯在親娘和姨娘之間,春暖也知道她的脾性,見着她意興闌珊興緻缺缺的摸樣,就昧着良心勸道:“老太太一向疼姑娘,必不會讓姑娘為難的。”

溫含章白了一眼大白天睜眼說瞎話的丫鬟,想了想,還是往榮華院裏去了。這件事既因她而起,看在夢姐兒的份上也不好當看不到。

溫含章進榮華院前,很有經驗地先叫了個小丫鬟問了問先前的情況。

小丫鬟口齒伶俐,又想討好溫含章,把當時的情景說得繪聲繪色,將張氏說的話一分未多一分未減都轉述了出來。

張嬤嬤從月華院回來,張氏必要問問情況。張嬤嬤的聲音悅耳響亮,將黃老姨娘那句刺頭話說個一言不差。

同樣是護崽的老娘,張氏聽到最後,一臉寒霜,一拍桌子,把手上戴着的一個玉鐲給砸成了幾段!張氏先是道:“我原本以為三個小的裏面還能有一個好的,沒想到都是一丘之貉。居心叵測!裝着個天真樣兒藏了一肚子心機來哄騙我的章姐兒!”

這話明顯的就偏頗了,夢姐兒可一直是暈在床上的。跟着張嬤嬤同去的一個大丫鬟黛藍幫着四姑娘分辨了幾句,張氏把案幾拍得啪啪響,“夢姐兒就算了!可那賤人敢這麼說我的大姐兒,真是狗膽包天!”

後來不知道張嬤嬤又說了什麼,張氏哼一聲:“從我肚子裏出來的,就算是真錯了也輪不到她一個下賤胚子來擺譜。章姐兒就是對他們太好了!”一揮手,這件事最後以黃老姨娘罰俸三月告終。

溫含章想了想,還是掀簾進門了。

張氏早知道她在門外拉着一個小丫鬟瞎嘀咕了一通,她睨了溫含章一眼,道:“問出些什麼了?”也就溫含章敢在她眼皮子底下拉着人刺探榮華院裏的事情。

溫含章一笑:“我就是想知道娘現在心情好不好。”

張氏正色道:“生了個笨丫頭,被人說到臉上也不知道罵回去,你說我心情好不好?”

溫含章依偎了過去,笑道:“這可冤枉我了,當時夢姐兒還躺在床上,她是被我帶出去的,我怎麼好處置她姨娘。”

張氏語重心長:“今日出去的事我都聽丫鬟們說了,本就不干你的事。那賤人卻硬要賴到你頭上,這都是你平時對他們太好了,讓他們忘了什麼是規矩。我就讓你不要對他們太好,你不聽,這下可是知道了?你對他們好,他們覺得是應份的,等你對他們不好,他們倒要抱怨你了。”那叫什麼話?滿京城問問,還有誰比她的章姐兒對待庶妹更好的?

溫含章輕輕搖着張氏的手,討饒道:“我知道娘心疼我,娘怕我聽了黃老姨娘的話傷心了,給我出氣呢。”

張氏指了指她的額頭,數落道:“你不是一直覺得我對他們不好嗎?這下子可知道我的心了。”

溫含章對着她粲然一笑,想起張琦真,不禁感嘆:“這次出行,我看到張將軍府上鬧成那樣子,就十分后怕。如果不是忍到極致,想那庶女也不會鬧這麼一出。幸好我們府上不是那樣烏煙瘴氣。”

張氏戳了戳她的臉,氣惱道:“我們府里什麼時候都是太太平平的!別看你大哥大嫂對你不錯,那可不是尊泥菩薩。”

聽出了張氏言語中對大哥大嫂的忌憚,溫含章有些好奇。張氏卻不願意多說。

溫含章轉而問起了早上溫微柳溫晚夏來不了的事,她有些好奇,張氏怎麼會讓幾個庶女接觸府里的賬本,賬本可都是各家的命脈所在。她大嫂居然也同意?

張氏快意一笑,道:“那是你曾祖母時期的管家賬本,正好捋一捋伯府前幾十年少了多少家私。”都是積年的老賬本,放在倉庫中不知道吃了多少灰塵。一本本看過去也夠嗆的。

張氏本來沒打算跟庶女們計較,可她最近卻聽說了一件事,頓時讓她勃然大怒。寧遠候府的二公子是她看了許久,才求侯爺為溫含章定下來的,當時還借用了宮中貴太妃的關係。那兩個庶女卻懷着覬覦之心想着佔便宜,這世上的事哪那麼容易?

正好都看賬本去!

那一倉庫的老賬本,看到章姐兒嫁人時都看不完。

溫含章嘴快,道:“那二妹妹他們要是順着查到了你當年的小帳怎麼辦?”

張氏瞪了她一眼:“我當家的時候可沒貪過府里的一分一厘。”

溫含章有些詫異,可張氏說這句話時十分有底氣,昂着脖子,表情驕傲。她就知道她娘真的沒貪府里的銀錢。說實話,能做到這點的當家夫人可不多。

張氏趁機教育溫含章:“不是你的東西,不要隨便伸手。這世上凡做過的事都有痕迹。你小時就會跟你院裏的丫鬟說一次不忠,百次不容。只要當家時一次品行不端被人捉到,你的名聲就壞了,這樣豈不因小失大?那些為了一點油水不顧名聲的,都是除了錢財之外沒有大志向的。”

人要是沒有一個好的名聲,什麼好事都輪不到你。要說張氏怎麼知道的,她從嫁入侯府之後,就一直實踐着這句話。她暗自嘆了一口氣,若說她這輩子還有什麼遺憾的,那就是當了人家的繼室。繼室,需對原配行妾禮。繼室所出,永遠比原配所出略低一等。侯府繼室是真的那麼好做的嗎?原配嫡子已經記事,對她這個繼母不冷不熱,侯爺冷眼觀望着這對母子的關係,若張氏有一絲一毫錯漏,溫敏今日都不會有下面的親兄弟。為了兩個孩子,她只能做出一幅不爭不搶的姿態。

因想起前事,張氏板著臉訓道:“還有三個月就成親了,以後別老想着出去玩。最近府里正好在給你收拾嫁妝,多跟在你大嫂後頭學學,我們家雖不用你親手綉嫁衣,可自己的嫁妝,你心裏也得有個數。”

溫含章想起張琦真那件事,一時頭大:“下個月芙蓉社的聚會還得再去一趟,我若不去,張姑娘真得被人趕出社去。”

張氏皺眉:“就你事多!”卻也沒阻止。突然想到了什麼,神秘笑道,“這件事你就看着吧,也別太下力氣了。”那位將軍夫人,手段了得,可不是一個庶女能算計得了的。

…………………………

月華院中就那麼一點大。溫若夢這邊發生的事,不到一會兒,溫微柳和溫晚夏都知道了。

兩人都是嬌生慣養的姑娘,被萬氏強壓着在華陽院看了一天的賬本,一天下來腰酸背痛,灰頭土臉。想要把賬本拿回來看,萬氏只說賬本這種重要的物件,不好輕易讓人看見,也不讓帶回。溫微柳回來時都累得說不出來話來了。

但她還強撐着精神聽着紅蘭彙報溫若夢回來時的情形。

昨夜她突然記起,今日的這次踏青,溫若夢是被人抬着回來的,具體的情況,年長日久,她有些記不清了,似乎還有大姐姐的一位友人參與其中,後來,大姐姐就跟這位友人斷交了。但這次踏青,肯定是發生了什麼不好的事情。早上若嫡母沒有強留她下來,她也會使了法子避開。

只是今日實在累人,溫微柳想起來早上那些個管事嬤嬤的嘴臉就一陣惱怒。張氏連面都沒見他們,直接使了一個丫鬟將他們帶到萬氏的華陽院,給了一個小房間,裏面簡單設了兩張書桌、兩把書椅並筆墨紙硯。

真把他們當府里的賬房看了!

………………………………

溫晚夏回來,顧不得跟自己的姨娘說話,用水浸濕了手帕,狠狠地抹了幾把臉,才覺得舒服了一些。

高老姨娘見着她這樣,眼淚都快出來了,她顫聲道:“太太說了,你們要看這些賬本到什麼時候么?”這才第一天,就這樣累人。

溫晚夏啞着一把嗓子,道:“大嫂只說要捋捋這些年來的花用,沒說時間。”溫晚夏一看手邊的帕子就覺得嫌惡,她今日沒有準備,用這帕子擦了多少賬本上的灰塵。再看一眼,上面刺眼的黑漆臟污竟讓她的嗓子眼有些不舒服起來,忙對丫鬟碧溪道:“把我這帕子拿去燒了,我今日穿的衣服也燒了!”

碧溪可惜東西,勸道:“姑娘,這身衣服用的都是好料子,我拿去洗洗便是,不至於要燒了。”

溫晚夏拍了一下桌子,不耐煩道:“我叫你燒了就燒了,再頂嘴就罰跪去!”碧溪扁了扁嘴,按她說的話去做了。

高老姨娘在屋裏焦慮地轉着圈,想了想握緊拳頭:“這不對勁!太太和你素來沒有糾葛,犯不着這麼折騰你。肯定是老太太的主意。可我和老太太打了十幾年交道,她素來不是個喜歡主動惹事的,必有緣由才這麼做。”高老姨娘是歌女出身,雖從小在侯府長大,但在府中身份比丫鬟還卑賤,因為生了溫晚夏,才提了姨娘。她一向習慣察言觀色,十幾年下來不說把張氏的喜好掌握全面,也總有個幾分的把握。

溫晚夏對着自己的親生姨娘,也不裝着在人前的那一套,嘴硬道:“正室夫人要折騰我這小小庶女,需要什麼緣由?我在功課上比大姐姐出色,長得比大姐姐美貌,她看我不順眼,這都是理由——”

溫晚夏說到一半,高老姨娘就急着去捂了她的嘴。見溫晚夏知道厲害,她放下手轉身去將房門關好,這才壓着聲音氣急敗壞道:“你再這麼口無遮攔下去,不僅老太太,我都要惱了你!”

溫晚夏看着高老姨娘誠惶誠恐的摸樣,嘴角微微挑了下,冷言冷語道:“姨娘何必如此?大姐姐一貫要做個友愛弟妹的摸樣,縱老太太真要狠狠罰我,她也不會當看不到。”

高老姨娘深深吸了口氣,苦口婆心勸道:“你是沒有見過當年姑老太太怎麼對待庶姐庶妹的,當時就連先侯爺這對庶姐妹完全沒有好感的人,都說姑太太為人狠毒,不堪一提。”她說著略微緩了緩氣,“我這些年看下來,大姑娘無論真心還是假意,對你們總歸不錯。有了她在中間和稀泥,老太太也能給你們一點好臉色看。”

自己生的女兒,高老姨娘怎麼會不了解,溫晚夏一直自恃美貌和才華不輸他人,從前姐妹們一起上課時就對大姑娘分毫不讓,幸得大姑娘心寬才沒出問題。

可這個世界上,美貌和才華並不是一切。

就說先侯爺的這位嫡姐,當年在家中心中一不順就對庶妹動輒打罵,可就是這樣,因為她是永平侯嫡姐,還是能嫁到蜀中的高門大戶,而先永平侯備受欺負的幾位庶妹,都是到了年紀就匆匆配給軍中武夫。

雖因為這些年來山長水遠,姑太太一次都沒回過京城,可高老姨娘一想起這位嫡姑娘,還是會心中發顫。

溫晚夏從小就沒有見過這位姑老太太,對高老姨娘的忌憚自然感觸不深。

非但如此,她聽完后心中洶湧的不甘更如毒蛇般翻滾,脫口而出:“他們是嫡,我是庶。他們對我如何,我都只有接着的份。可姨娘也看到了,他們就是圖個外頭的名聲好聽而已。若大姐姐真的對我好,她十二歲就說了寧遠候府的二公子,二公子才貌超群,前途無量,半個京城的姑娘家都盯着,我不敢奢想自己也有那般的夫婿,可我今年已經十五了,誰家女兒到了十五還不訂親?哪怕是個鄉下地主家的公子,她為我說過一句話沒有?沒人提,老太太就當做沒事一般什麼都不做。”

高老姨娘有些頹然。她何嘗不知道老太太對幾個庶女不上心,可她是嫡母,只有她才能名正言順為庶女張羅婚事。她聽溫微柳話中之意實在不像樣,強忍着道:“你做了什麼?”

溫晚夏當然不肯承認,無論高老姨娘怎麼問,她都緊咬着嘴唇不說話。

若是讓高老姨娘知道她做了什麼事,高老姨娘怕是能作出壓着她到老太太面前請罪的事來,老太太絕不會放過她,溫晚夏想起自己那位嫡母就覺得齒冷。

…………………………

溫含章陪着張氏用了晚膳,就回了自個的芳華院,一心琢磨着張氏跟她說的話,想着將軍夫人究竟會放什麼大招。

芙蓉社每月定於十六開社,以蓮花箋邀約眾人,且每次開社地點各有不同。閨秀若有想作社的,可以提前聯繫閔社主,但最終在哪裏開社還是由社主決定。

溫含章案台上,已經送來了芙蓉社下月的聚會邀貼。她打開一看,驚訝道:“居然是在梅家的梅園?”

春暖笑道:“這一次秋思他們幾個可羨慕我了。也不知道梅園的梅花讓不讓撿,若能撿,到時我窺着時機撿些回來,也能讓姐妹們沾沾梅園的福氣。”

據說梅園中栽種着天下大半的稀有梅種。當朝皇帝年輕時微服出巡,還因為梅園的名氣特地跑過去看了一眼,就這一眼,淪陷在梅貴妃的麗質芳姿之下,曾做詩曰“寒梅白玉花枝俏,高標逸韻積雪時”,不知道是誇梅還是夸人。

溫含章道:“你就別想了,梅花可是梅家的命根子。落了一朵兩朵的,都要讓丫鬟們撿起來供奉到祠堂前的梅紋石鼎中。”

梅家的老祖宗早年找術士算了一卦,術士說梅之一姓與梅花相應,梅花單枝生長,傲雪欺霜,不屈不撓,梅姓子孫應善待梅花方得善終。梅家老祖宗信了,自此後滿天下搜尋梅花,懸崖處長的,冰山上生的,凡有稀奇之處的都找了來移植到梅園裏,細心呵護,悉心照顧。溫含章小時候被先侯爺抱在膝上講大夏開國功臣的故事,還曾經吐槽過梅家人不厚道,不知道孤芳獨立才有野趣幽人嗎?

說起來也是奇怪,自此建了這梅園,梅家果真蒸蒸日上,且家族內多出剛正不阿的直臣廉吏,在清流中名聲極好。

溫含章有些頭疼,在梅玉漱的主場,張琦真一定討不着好。

春暖見狀,勸道:“要我說,這件事誰都有不是,姑娘盡了心意便是。張姑娘若是因姑娘幫不上忙惱了姑娘,她也不值得姑娘真心相待。”

溫含章敲了敲腦袋:“我就是覺得到時必定有一番口舌爭執。”大夏朝的大家小姐們伶牙俐齒,嘴巴利如刀刃。溫含章為啥和張琦真合得來,那是因為彼此在打嘴炮上都是差生級別的。

溫含章衷心希望將軍夫人能給力點,最好能跟梅夫人或者長公主有點交情什麼的,在下月芙蓉社開社前就把這件事平息下來,否則一旦拿到芙蓉社上討論,她能串聯到的幾個,可都是沒什麼戰鬥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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