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不然,她當眾把他撂下不管,這件事阿禮一定會記住。
玉引一哂,沒直接說什麽也沒再問阿禮或阿祚,她叫了個其他府的孩子過來,蹲身問她,「德婧,跟六伯母說說,剛才怎麽回事?是阿禮主動打人嗎?」
「禮哥哥要動手打人……」小姑娘怯怯的回答。
話一出口,阿禮就怒了,「你胡說!」
小姑娘望着玉引卻添了一句,「但是,是祍哥哥先推阿祚的。」
有這句話就行了!兩邊的錯都指出來,玉引就不用再直接跟齊郡王解釋。
她便看向孟君淮,直接順着齊郡王方才的話說:「還真是分不出對錯,要不……算了吧,阿祚也沒傷着。」
兩個當父親的神色這才緩和下來。
玉引摸摸阿祚的頭跟他說「沒事啊好好玩」,又跟阿禮說「這事揭過去,不許記仇」,而後她站起身,卻驀地一陣暈眩。
剎那間玉引只覺後脊滲出一層涼汗,她無法控制地往後倒去。耳聞孟君淮驚呼一聲「玉引」,下一瞬,一隻手穩穩地托住她,她卻還是使不上力氣,頭重腳輕地一味向後倒着,好像非得栽倒在地才肯甘休。
整個王府都嚇壞了。
孟君淮托着玉引,眼看着她面色發白、冷汗直冒,驚得連思緒都不受控制,慌亂地叫人去喊大夫。
還在亭中說話的幾個王爺聽到這邊的動靜也大吃一驚,自知不便多留便紛紛告辭,留話說如有什麽需要的,隨時知會一聲。
花廳里的女眷則沒有急着告辭,相較於男眷在此時不方便、不合禮,她們應該留下,儘儘妯娌情分。
行十二的昌親王妃一直與玉引交好,這會兒嚇得手都抖了,也顧不得孟君淮還在面前,上前緊握住玉引的手,急道:「嫂嫂?六嫂!」
玉引能聽見耳邊所有的動靜,就是眼前黑得渾身沒有力氣,還心悸不已。她鎖眉試着平復,良久才睜開眼,見自己正被孟君淮半抱着躺在花園裏,就想要起來。
「你先別動!」孟君淮的手一緊,「等一等,等大夫先來看看。」
「我沒事了,能起來。」玉引揉揉太陽穴,只覺得身子有點虛,除此之外並無其他不適感。「我回房歇着,叫大夫去正院吧。」
孟君淮想想也好,花園裏畢竟冷些,便扶着她起來。
玉引站起身,才見其他府的王妃全圍在自己身邊,歉然一笑,「讓各位見笑了。我許是早上吃得少,身子有些虛,養養就好。今兒招待不周,見笑了。」
「欸,這什麽話!」浦郡王妃皺着眉頭,「弟妹快去歇着,請大夫好好瞧瞧,若不行,就進宮求皇後娘娘指個御醫下來。季節交替時最容易生病,可大意不得!」
「多謝三嫂。」玉引頷首,身形又有點不穩。
幾位王妃見狀便不敢多留,又囑咐幾句,就各自告辭。
府里終於安靜下來,孟君淮也沒讓旁人幫忙,自己扶着玉引回了正院。
玉引一路上都在納悶自己怎麽了,待回到房中上榻躺下,才發現幾個孩子都在身後跟隨着。
和婧和阿祚阿佑跟着她回來不奇怪,但是阿禮也在。
「阿禮?」她招招手讓他過來,「怎麽了?有什麽事嗎?」
阿禮緊張得小臉都繃緊了,嘴唇打着顫看看她,又看看孟君淮,然後小聲承諾,「母妃,我不給您惹麻煩了。」
他覺得母妃剛才幫他們拉架之後突然暈過去,可能是被他氣的。
玉引聽完這話,怔了怔,才大致猜到他何出此言,噗哧一笑,「沒事,跟你沒關係,是母妃自己身子不舒服。」
阿禮輕鬆了點,又不太相信地眨眼打量她,「真的?」
「真的,你別擔心。」玉引牽過他的手拍了拍,「你去跟弟弟們玩去,母妃沒事。」
但阿禮想了想,搖頭拒絕,「不要,我陪母妃,看看母妃怎麽了。弟弟們也應該留下陪母妃,不能這會兒去玩。」
阿禮好懂事!
玉引被他感動到了,於是不再勸,吩咐琥珀去端幾樣點心來,讓幾個孩子邊吃邊等大夫。
沒過多久,大夫趕到。
乍聞王妃暈厥的事大夫也嚇壞了,一點都不敢大意地把能想到的全問了一遍,才上前仔仔細細地切脈。
玉引緊張的看着大夫,只見他沉吟片刻後,神色微變。
「大夫?」她心弦一緊。
大夫又沉默一會兒後,遲疑道:「王妃,您這個月的月事……准嗎?」
這話一問出來,玉引和孟君淮之間盪起一股詭異的安靜。
她呼吸一滯,愕然道:「大夫這麽問,難不成……」
「嗯。」大夫點點頭,「從脈象上來看,王妃您這是喜脈啊!」
玉引徹底懵了,幾個圍坐在桌邊吃東西的孩子也傻了。
孟君淮感受到玉引看過來的目光不禁心虛避開,一時沉浸在喜悅又有點奇怪的心緒里,不知道說點什麽好。
片刻後,第一個徹底回過神的居然是和婧。
她扔下點心就衝出屋子嚷道:「來人來人,母妃有孕了!去回皇伯母,回奶奶,還有外祖母!」
孟君淮和玉引依舊傻眼對望着。
又過一會兒,孟君淮輕咳一聲,「多謝大夫。」
玉引也回過神。「嗯,多謝大夫。」
當晚,兩人並排躺在榻上,一起望着幔帳發愣。
和婧阿祚阿佑興奮了一下午,可他們是傻興奮,這事對夫妻二人來說,則有點複雜。
於孟君淮而言,高興自然是高興,可他也有點擔心。他記得上回生孩子就把玉引傷得夠嗆,生時困難不說,生完後還被大夫叮囑一定要好好調養,不然會落下病來。
近幾年她仔細調養着,按理說不錯,王府里什麽都不缺,進補並不難。
但她今天上午那一出實在太嚇人了,大夫把過脈後也說還是氣血太虛,養胎時一定要多加註意。那麽,萬一她出個意外呢?
玉引倒沒想到那麽遠,她覺得自己近來身子挺好的,加上之前已生過一次,她現下沒有之前那種無可遏制的恐懼感,她只擔心一件事——
「不會又是雙胞胎吧。」
她顫抖的聲音灌入孟君淮耳中,他同時感覺到一隻手從衾被中摸了過來,搭在他的手上,全是涼汗。
他反手將她一握,「不會!哪有回回都是雙生的,你從前拜十年的又不是送子娘娘。」
他這麽一說話,她便聽出他似乎也在怕什麽。
玉引翻了個身,往他跟前湊了湊,伸手環在他腰上,「你不用太擔心,只要不是雙胞胎,我覺得就沒事。」
上一回實在是阿佑遲遲不出來把她磨得太狠了,覺得自己下一刻就要油盡燈枯,如果只懷一個,生時應該能輕鬆很多吧。
玉引一邊想着,一邊也在安慰自己道:「都說生過一回,第二回就容易,我這還是頭回生了兩個,第二回就一個,沒事。」
孟君淮聽着她故作輕鬆的話語深吸口氣,翻過身將她攬住,「不說這些虛的道理,明天我先進宮向大皇兄求個御醫來,給你開個食補的方子。」
玉引想了想,到底還是有點憂心,強調說:「那……你跟御醫說一聲,也別補太狠了,聽說把孩子養太大了也不好生。」
「嗯,我有數。」孟君淮邊應下邊將她攬得近些,他滿腦子還在有一搭沒一搭地想着怎麽能讓她更順利地將這孩子生下來,想着想着,腹部猛地挨了一拳。
他下意識地翻了個白眼,不看也知道她這是睡著了,他當然不能生孕婦的氣。
年初一,孟君淮早早就進宮。
乾清宮門口,出來迎他的是皇帝身邊的大宦官,一到他跟前就擦了冷汗,「爺,您怎麽也來了!昨兒十爺……」
孟君淮知道他誤會了,直接解釋,「我不是來侍疾的。王妃有孕,求皇兄指個御醫。」
他幾乎能聽出大宦官鬆了口氣,瞬間換了張笑臉請他進去。踏進殿門,孟君淮看到大皇兄疲憊的面容上有些不快。
「皇兄新年大吉。」孟君淮假裝看不出他的不痛快,施禮後,一五一十地將玉引有孕的事說了。
皇帝一怔,「什麽?」
「王妃有孕了,但身子虛,臣弟想求皇兄指個御醫去開個進補的方子。」孟君淮平靜地又說了一遍,絕口沒提太上皇半個字。
皇帝又睇視他片刻,神色緩和,一哂,「應該的,朕即刻讓御醫過去。」
「謝皇兄。」孟君淮一揖,正要就此告退,皇帝忽地開口——
「去養心殿給父皇磕個頭吧。」
「皇兄?」他略有疑色地抬眸掃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