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只是此時此刻,他站在殿門前,卻陡地心虛起來。

他拿不準是否該在父皇的病榻前說那些話,想想大皇兄,他禁不住退縮。

但最終,他還是走了進去。

所謂人不為己天誅地滅,父皇的身體狀況已然如此,他說或不說都改變不了父皇的病情,他只能多為自己想一想。

孟君泓邁過門檻,首先看到的是坐在病榻邊的兄長,然後才看到卧床不起的父皇。

「父皇萬福。」孟君泓施大禮拜了下去,榻上之人似乎睡着,沒有什麽反應。

皇帝側首看了看他,「起來吧。」

但他起身時,太上皇卻突然有了反應,他一連咳了好幾聲,而後支撐着身子半坐起來,蒼老的聲音里不無疲憊,「老十啊……」

「父皇!」孟君泓上前一步,被皇帝的目光一掃,又停住腳步僵在原地。

太上皇又一陣咳嗽,皇帝端起茶盞要服侍他喝水卻被他推開,他兀自咳了好一會兒,咳得滿臉通紅,又緩了好一會兒氣。接着,他看向孟君泓,激動與悲憤之情交雜着,紅着眼眶向他伸出手,「老十、老十啊!」

孟君泓趕緊上前握住他的手。

太上皇的手顫抖着,問他,「這些日子,你過得可好?」

「父皇……」孟君泓剛一開口,無意中瞥見兄長的目光,話語滯了一會兒,才鼓足勇氣道:「兒、兒臣已經……有些日子沒出過府門了。」說著掃了眼皇帝。

皇帝眉頭微蹙,未予置評。

孟君泓又說:「府里……被大皇兄撤換了不少人,兒臣從前用慣了的宦官全沒了。」

「老十!」皇帝一喝,立即向父親道,「是十弟從前和魏玉林交往過密,身邊被東廠安插了不少人,兒臣才不得不着手清查。」

然而太上皇沒有理他,孟君泓也沒有理他,又繼續說了下去——

「兒臣的爵位也……」孟君泓哽咽起來,「兒臣的爵位也沒了,現在在京城裏說是個皇子不是,說是皇弟也不是,說是平頭百姓同樣不是。方才進宮門,迎過來的宦官一時都不知怎麽稱呼兒臣,兒臣實在……」

他抹了把眼淚,愧悔不已般地在病榻前跪了下去,「父皇!今兒大皇兄也在,求您為兒臣說句話吧!從前是兒臣不懂事,擅自和父皇親近惹惱了大皇兄,日後斷然不會了!兒臣只求大皇兄開個恩,放兒臣闔府一條生路,好、好歹准許兒臣在家人患病時傳個太醫啊!」

「老十你……」皇帝額上青筋暴起。前面的話都是事實,可最後這一番話可是實打實的信口雌黃!

他整治這個十弟,完全是因為東廠,讓他這麽一說,卻成了他這當長兄的為了鞏固儲君位、鞏固皇位而步步算計,毫無容人之量。

更別說他從不曾不許老十府上傳太醫,即便削了爵也還是宗室,也還是他的親弟弟,他做不出這種事來!

然而皇帝質問與解釋的話皆被太上皇的一陣猛咳止住,他忙上前為太上皇順氣,卻被太上皇一把抓住手腕。

「君涯你、你……」

太上皇的聲音突地一噎,一股熱意湧出,咳出鮮血……

【第六十二章喜事遇上喪事】

天色漸明,逸親王府里熱鬧起來。大人們壓抑愁緒,維持着新年裏應有的笑容滿面,哪怕他們人人都知太上皇病重之事,也沒有人會戳破這層窗戶紙。

不知情的小孩子們則是真的高興,一方花園裏,男眷們坐在亭中說事,女眷們在花廳里喝茶,小孩子則到處玩玩鬧鬧,嘰嘰喳喳的聲音在各處都有。

王妃們心裏也都想着太上皇的事,寒暄了幾句後一時便沒了別的話說。她們各自安靜下來,玉引踱到花廳門口往外瞧了瞧,看見幾個男孩子正在投壺。

他們投壺的地方在養菡萏的水池邊,換人投時偶有着急的推搡一把,就得扶一把池沿才能站穩。眼下雖是冬天,池子裏的水都結了冰,可若掉下去也還是不安全。

玉引便叫來趙成瑞,交代他,「你去那邊說一聲,讓他們當心點,也讓奶娘們多提兩分神看着,別不小心掉到池子裏去,也別磕了碰了。」

「是。」趙成瑞一作揖就往那邊去,可他剛走沒兩步,那邊就已經出事了。

阿祚還小,連投了三枝都沒投進,旁邊一個看着有八、九歲的男孩就急了,直道「該我了」還推了阿祚一把,結果毫無防備的阿祚便向旁邊倒去——

眼看着他就要磕着池沿,離得最近的阿禮嚇得驚叫一聲,「阿祚!」

他趕緊伸手去拽,倒是拽住了阿祚沒讓他磕着池沿,可用力過大,兩個孩子一起倒向另一邊,摔成了一團。

趙成瑞大驚,心裏直呼一聲「天啊」,忙加快腳步上前。

玉引也驚得一跳,提步就出了花廳。

待他們趕到時,阿禮和阿祚都已經爬了起來。

阿禮氣得小臉通紅,指着剛才推人的那人就吼,「你欺負我弟弟!」

推人的那個本來還在說自己不是故意的,被他這麽一喊也來氣,一捋袖子就上前對嚷,「他自己站不穩,怪誰啊!」

「你再說!」阿禮氣得捋起袖子,衝上前要打他。

趕來的趙成瑞一點也不敢猶豫,在阿禮剛要往前沖時伸手把他兜住,堆笑哄着,「大、大公子您別生氣,別打架啊!有話好好說!」

阿禮正在氣頭上,扭頭一看攔他的居然還是自己府里的人,就不高興了,揚高聲音對趙成瑞理論,「他欺負阿祚!」

「您別跟他計較,他定不是故意的。」趙成瑞只能這麽說,一邊說一邊跟那孩子遞眼色,意思讓他趕緊遞個台階。

結果那位小爺也拗上了,回嘴就道:「我就是故意的!你想怎樣?」

這還了得?

阿禮張牙舞爪地就要撲過去跟他拚命,把旁邊幾個孩子都震得呆住了,阿祺和阿佑嚇得都懵了。

阿祚急哭了,在旁邊揮着小手喊,「哥哥別生氣!別生氣!」

玉引衣裙繁複也不便跑,一路看着這場面只能乾着急。待她走到時,趙成瑞已經有點招架不住,那邊的孩子又還在挑釁。

她只得過去往兩個孩子中間一站,「都別鬧了!」

正專註於跟對方叫板的阿禮看見她,喊叫聲一滯,聲勢一下子變弱了,「母妃……」

「能不能好好玩?」玉引退開半步,目光掃過兩個孩子的臉,轉而看見有人正從涼亭那邊來,知道這是方才有人已將這邊的爭執稟給各府王爺了。

她便沒再發話,蹲身攬過阿祚,問他,「傷着哪了?母妃看看。」

阿祚搖搖頭,「我沒傷着,哥哥拉住我了。」

他剛說完,遙遠處傳來一句,「阿禮你過來!」

阿禮往後一縮,明顯有點害怕,卻又皺着眉頭一副不肯服軟的樣子。

同來的是孟君淮還有行四的齊郡王,兩人到了跟前,自然是各自說自家的孩子。

齊郡王拽著兒子就說:「你怎麽欺負弟弟?你多大了你,以大欺小你很有面子啊?」

孟君淮則說阿禮,「還學會動手打架了?平常怎麽教你的?道歉!」

阿禮小臉繃緊,看着孟君淮,乾脆道:「我不!」

「道歉!」孟君淮又喝了一聲。

阿禮眼眶一紅。他覺得這樣不對、不公平,又不是他的錯!

明明就是這個堂哥先推阿祚,差點讓阿祚磕到,然後他們還一起摔倒,憑什麽反而讓他道歉?要道歉也得對方先向阿祚道歉!

阿禮和父親互瞪着,又不敢和父親真的嗆聲,就把火撒到了「罪魁禍首」身上。他衝著齊郡王的兒子喊,「你走!這是我家!我不要你在這兒!你走!」

「阿禮!」孟君淮鐵青着臉拽着他,趕緊向四哥賠不是,又叫來下人,「先送大公子回東院,跟側妃說明這邊的事,讓她好好教。」

「好好教」這話一出來,在場幾人都知道阿禮這年肯定要過得不開心。

齊郡王先開了口,「算了,小孩子打架哪有什麽誰對誰錯,大過年的,不提了。」

「明明就是他的錯!」阿禮委屈得快哭了,四下看看沒人能幫他,就將目光投向了玉引,「母妃!」

「嗯……」玉引微皺着眉頭。

本來她也在想怎麽幫阿禮一把,只不過齊郡王在,男女有別,她不好直接出言同齊郡王解釋,原想等事後再私底下跟孟君淮解釋,不過阿禮現下指向她,她就必須幫這個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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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子學掌家 卷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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