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玉引說若照這麼想,阿祚娶了溫氏其實是順應聖意的,看來她沒說錯。
孟君淮便從宮中告了退。與此同時,阿佑正在正院堂屋裏坐立不安。
因為玉引把夕珊給叫進來了。
阿佑覺得自己今天肯定是哪裏不對勁——夕瑤夕珍都是謝家姑娘,他跟她們打交道就可正常了,怎麼今天在夕珊面前,愣是一句話都要琢磨半天才敢說出口呢?
是怕自己再像那天拿「西湖」打圓場一樣說錯話嗎?好像也不是。
玉引一邊好笑地打量眼前幾近死寂的少男少女,一邊有點焦急地幫他們想話題。
須臾,她可算有了個主意,一吁氣道:「你們別這麼干坐着。這樣,阿狸年紀大了,自己總懶得打理自己。你們一塊給它梳梳毛去,下人去弄它總不高興。」
阿狸脾氣可大了,下人給它梳毛它就撓人,好像是覺得家裏人嫌棄它似的。
「……好!」阿佑滯了一下立刻答應,然後他緊張地看向夕珊,夕珊臉紅紅的也睇睇他,接着點點頭,也說:「好……」
離皇長子府不遠的一方小院裏,香盈被阿祺拉進了院門,四處張望着,心緒十分複雜。
「你別緊張,嫡母妃答應了的!」阿祺睇着她的神色一笑,接着又將她拽進了屋裏。
香盈仍在發怔的目光冷不丁地觸到搖籃里的孩子,一剎那間,她連呼吸都停住了。
「咿……」雲舒一雙大眼睛望望他們,便扶着搖籃的欄杆站起來,向阿祺伸着手,氣息很足地喊出一聲,「抱!」
旁邊的奶娘笑着抱她出來,阿祺上前接過她,抱到香盈跟前:「讓你娘抱你,你娘可想你了。」
香盈滿眼驚喜卻又有些無措地看着她,居然有點反應不過來。
她從來沒抱過雲舒。這孩子剛生下來,側妃就讓人把她送去了大公子那兒。後來阿祺回來,雖將這孩子接去了他的院子裏,可她那會兒正病着,情緒不聽使喚,府里便也沒讓她見過。
阿祺離府之後孩子又被接去了正院,那時她雖然常能見見了,但因為身份尷尬的關係,不止王妃不好開口直言讓她跟孩子親近,她自己都不便多說什麼。
眼下雲舒與她近在咫尺,香盈愣了好久,才伸手將她摟住。
「呀呀!」雲舒開心地在她懷裏蹬着腿,香盈又怔了片刻后撲哧笑出聲:「雲舒,以後娘帶你睡,好不好?」
「她小字叫阿籮。」阿祺道。
香盈微訝,他避開她的目光,推她坐去旁邊的羅漢床上:「坐下歇着,我們慢慢說。」
一家三口一同上了羅漢床,阿祺攬過香盈,雲舒歪在香盈身上。午後和暖的陽光從窗紙中透過來,斜映到地上,暖黃的光澤溫馨和煦,好像一切美好都攏在了這一方空間裏,一切不快都被隔絕在外。
「父王母妃算是默許我們的事情了,沒有我先前所想的那樣糟糕。但是……你的身份當真不太好解決。」阿祺眼中有些歉意,「不是我們不給,實在是……我原也想過將我除了宗籍就能解決,但大哥三弟他們都說那樣鬧得太大,或許對你反倒不好。」
「沒事的。」香盈抿着唇,點點頭,已然對此十分平靜,「那些無所謂,我們好好把阿籮帶大,日後怎麼樣日後再說。」
香盈心裏忽地一點恐懼都沒有了。先前她總會或多或少的有些不安,覺得自己將一切都寄托在旁人身上實在太傻,什麼都不由得自己左右,可又已沒有後悔的機會。
那種感覺讓人心裏太沒底,饒是王妃待她再好,她也免不了會擔心如若有朝一日王妃煩了她了怎麼辦?王府把她趕走怎麼辦?到時她無處可去。
現在……
其實她依舊沒有什麼能自己左右的,她依舊清楚自己比不上京里那些有才有貌有本事的貴女們。但她真的不怕了,因為他待她真的好啊……
她可以安下心來過日子裏,安下心和他一起在外面組建一個家、一起照顧雲舒。如果可以,她也會儘力讓自己變得更好。如不出意外,她變得更好能讓她自己開心、讓他也開心;而若出點什麼意外,她稍稍有一點本事,或許便能出一點力。
光陰飛逝,轉瞬之間,天氣轉暖、變熱,而後最熱的時候又悄無聲息的過去,不知不覺就已到了八月。
八月底時,皇長孫孟宏成年滿三歲,皇長子府為他大賀了一場。而後,震驚京城的,是皇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讓禮部安排了各樣儀程,冊立孟宏成為皇太孫。
這可謂一石激起千層浪。在幾位親王與皇長子奪儲的事態尚未完全平息的時候,一道冊立儲君的聖旨越過皇長子,直接立了皇孫為儲。
京里自不乏有人議論皇長子是不是失了聖心。但於孟君淮和謝玉引而言,這倒沒什麼可擔憂,皇上立皇太孫絕不可能沒和皇長子打商量;這個建議甚至還有可能是皇長子自己提的。
可緊接着鬧起來的,是數位重臣要求賜死皇長子妃。
理由明確且俗套——他們擔心有朝一日駕崩、皇太孫年幼不能主事,皇長子身體欠安……子弱母強,大權旁落。
玉引一方面清楚皇長子待夕瑤好,帝后二人對夕瑤也好,清楚夕瑤絕不是那種會謀勢的姑娘,但另一方面,她也清楚這件事一旦提起來,便不是皇上說不理就能不理的。
畢竟呂雉、武曌之類的例子放在那兒,不論夕瑤和她們一不一樣,都是現成的說辭。
怪讓人擔心的。
玉引在府里靜聽了幾天外面的風聲后,便琢磨着往皇長子府遞個帖子,想去見見夕瑤。可帖子寫好還沒晾乾墨跡,趙成瑞就火燒火燎地闖了進來。
趙成瑞稟說:「娘子,爺在前頭氣得摔東西了!」
「怎麼了?」玉引蹙眉,「為的什麼事?」
「為皇長子妃的事!」趙成瑞說著嘆氣,「前頭說是有位爺到咱府上……好像是太妃娘家張家的旁支遠親,王爺就見了。他給王爺出主意說這會兒正是表忠心的好時候,王爺該頭一個站出來大義滅親,請皇上賜死皇長子妃。還說您也是謝家人,王爺應該……應該……」
趙成瑞說不下去了,玉引眉心一跳:「應該把我也賜死了?」
「那倒不是。」趙成瑞縮了縮脖子,「說應該把您禁足在府裏頭,少和外頭打交道。」
玉引:「……」
這什麼糊塗人?!
他誰啊他?!定太妃的娘家人她也見過不少位了,沒見過這麼……獨特的啊?!
玉引哭笑不得,又問趙成瑞王爺摔了什麼了?
趙成瑞說:「一把金絲楠木的太師椅……」
趙成瑞又說:「直接掄那位爺臉上了……」
玉引:「……」
她很想說「掄得漂亮!」,儘力地板了板臉,頷首念了句:「阿彌陀佛。」
然後她就趕緊往前頭趕,一邊趕一邊琢磨一會兒怎麼勸孟君淮。她現在的脾氣可沒剛還俗那會兒好了,那會兒她滿心的佛法禪語,他火氣再大她都能平淡地讓她冷靜,但現在……
聽見這種事她都很想擼袖子打人!
雖說「來者是客」,但你個客人在人家家裏算老幾!敢建議家裏當丈夫的把正妻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