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既然,他堅信她說的全都是謊話,為什麼還要告訴蘇菲,要亞歷去查凱曼?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提起凱曼,是想戳破她的謊言,還是想證明——證明——證明什麼?

那個答案,教他恐懼到不敢細想。

霍森轉過頭,望見落地窗外,幽暗無邊的黑夜。夜己經深了,而溫泉別墅的所在地,又跟鎮上隔了一大段荒涼的產業道路,跟茂密的牧草園,入夜之後,四周連燈光都罕見。

他的心,狠狠一抽。

我愛你啊……難道……這沒有半點意義?

素馨哀慟的低語,回蕩在耳邊。

她心碎的模樣,就烙印在他心裏,怎麼也無法抹去。即便是恨,他依然忍不住,深深擔憂着那個因他而絕望,忙亂奔逃離開的女人。

這麼深、這麼暗的夜,她會去哪裏?

回家嗎?無邊的黑暗裏,淚眼朦朧的她,找不找得到回家的路?回到家裏后,有誰能照料她、安慰她?

她,還在發燒。

霍森伸出手,看着曾輕觸過她粉頰的指掌,無法忘卻她肌膚上燙人的溫度。她病得那麼重,他卻在她最虛弱的時候,殘酷的把她逼走…

天啊!

無法控制的驚惶在心頭擴散。

他做了什麼?

仇恨與恐慌,讓他成為無情的魔鬼,他惡毒的傷害她,就因為他不願意承認,即使被她背叛、欺瞞,他還是愛着她。

他到底是做了什麼?

她悲傷心碎的表情歷歷在目,直到如今,他才敢面對自己的內心。

該死,他愛她!

傷了她,卻也狠狠的傷了自己;傷了她,就是在傷害自己。

抖顫着手,他喘着氣,不覺把臉埋進手裏,再也承受不住洶湧如浪的懊悔,那張曾咒罵她、羞辱她的嘴,如今吐出的,是凄厲的痛吼嚎叫,令人慘不忍聞。

他愛她,愛得無可救藥,不能自己。

縱然恨,卻無法抹滅他對她的愛。復仇是最可笑的借口,他日夜都想着她,甚至還要欺瞞自己,無法忘記她,是因為恨得太深。

他得找到她,得找回她。

如果她怎麼了……如果她出了事……

不,不會的,不會的……

搖搖晃晃的,霍森下床起身,穿上散落在地上的衣服,茫然的拿着車鑰匙,出門開車,在黑暗中穿過產業道路。

愛也罷,恨也罷,他無法再思考,只想着要追上素馨,親口告訴她,他有多麼悔恨,竟用那種方式傷害她。

黑暗,濃如重幕。

他沿路注意,卻沒有看到她的身影,直到來到她居住的家門前,推開她那天因為他抱走翔翔,而慌亂追出時,忘記鎖上的門,卻赫然發現,她並沒有回到家中。

恐懼與擔憂,惶惶襲上心頭。

她病得那麼重,除了回家,還能去哪裏?

況且,就算她離開溫泉別墅的時間比他早,她徒步所需的時間,絕對比他開車來到她家更長。她應該還在路上,但是從溫泉別墅到她家,只有這一條路,而他卻沒有看見她。

她在哪裏?

心頭揪緊的霍森,慌忙衝出門,跳上車子,匆匆往來時路駛去。這次,他開得很慢,卻還是沒見到素馨的身影。

她在哪裏?

恐懼愈來愈深,他一遍又一遍的,在路上兜轉搜尋,最後乾脆放棄車子,徒步走過崎嶇的產業道路跟堅硬的柏油路,再三尋找着她的下落。受過傷的腿,以激烈的痛楚抗議,他卻渾然不覺,拖着跛行的腿,就是要找到她。

天色,從濃黑,漸漸泛白。

直到他己數不情是第幾次從溫泉別墅折返,再踏上產業道路的時侯,一陣尖銳急促的聲音,從遠方逐漸靠近。

霍森陡然停住腳,只覺得全身發冷,不祥的預感襲上心頭。

那是救護車的聲音。

不,不要,不要是素馨!

他狂亂的在心中吶喊,疲憊的身體不由自主的,朝救護車聲音傳來的方向,開始賣力奔跑。

整夜的搜尋,讓他的腿虛軟疼痛,舊傷處有如火焚,但是他完全不在乎,用跛行的腿奔跑,急着要趕去現場,即使快一分鐘、一秒鐘都好。

崎嶇的產業道路,無情的耗損他的體力,他咬牙奔跑,速度卻愈來愈慢,疼痛讓他頭昏眼花,冷汗直冒,整個人顛顛倒倒,卻還是無法阻止他前進。

終於,他看到救護車了。

救護車停在產業道路的轉彎處,幾個急救人員,正在農夫的幫助下,把擔架從牧草園裏抬出來。道路與農地的落差,超過一公尺,幾個大男人費了一番工夫,才把擔架抬上來。

即使隔着一大段距離,霍森還是看見了,躺在擔架上的嬌小身軀,穿着他熟悉的衣裳,眼前的畫面,證實了他最深的恐懼。

他喘息着,想要衝上前去,卻因為跛腿無力,重重的摔在產業道路上。銳利的石子,劃破他的唇,幾滴鮮血落在地面上。

強忍着疼痛,霍森爬起身來,走了幾步,又摔倒在地上。疲勞過度的腿,己經無力負荷更多的勞動。

他卻不死心,喘息着撐起身體,拖着腿往前移動,眼裏只容得下擔架上一動也不動的小女人。

跑啊。跑啊。該死的腿,快點跑啊。就算不能跑,也要繼續走,即使腿真的廢了,他也要趕到她身邊去。

痛楚、暈眩,都不能阻止霍森,他一寸寸的前進,任憑汗水滴進眼裏,也不敢眨眼,怕一眨眼就會昏厥而看不見躺在擔架上的素馨。

接到通知的蕭煜天,開着警車趕到,他神情凝重,向急救人員確認過素馨的傷勢后,轉身想謝謝通報消息與協助救援的農夫時,赫然看見臉色慘白的霍森。

素馨的狀況,讓蕭煜天憂心不己。但是眼前的霍森卻教他目瞪口呆,半晌啞口無言。

這個天王巨星,狼狽得像是經過戰火摧殘的士兵,臉上滿布汗水與灰塵,在產業道路上艱難前行,其中一條腿,就像石化般,根本無法再行走,他摔倒了,又爬起來,然後再摔倒,慘烈得讓人不忍卒睹。

蕭煜天知道,這個男人強行帶走翔翔。他在心裏對霍森的厭惡至深,但是眼前的景況,卻讓他無法撒手不管。

「該死!」他低咒一聲,快步上前,接住又將跌倒的霍森。

滿布擦傷的大手,緊緊抓住他,那張混着汗與血的臉,神情狂亂,雙眼直盯着前方,聲音嘶啞破碎。

「素馨,」他咬緊牙關,試圖推開蕭煜天。「讓我過去!」

這傢伙是在路上走了多久?做工考究的長褲,不知在哪一次摔倒時撕裂了,暴露在外的那條腿紅腫異常,被鞋子的邊緣,勒得出現青紫的顏色,他不禁要懷疑,再走下去那部位的組織就要壞死了。

「冷靜點,你也需要送醫,我現在就再叫一輛救護車來。」他試圖安撫。

「不,素馨。讓我看素馨。」霍森狂亂怒吼,推開協助,試圖爬起來。

毫無疑問的,如果他不扶這個男人過去,就算是用爬的,這個男人也會爬到擔架旁,親眼確認素馨的安危。

無可奈何之下,蕭煜天只能嘆氣,攙扶着搖搖欲墜的霍森,一步步走到救護車旁邊。一路上,他聽着身旁男人,尖銳的喘息聲,不敢想像,那條腿究竟有多痛。

終於,兩人走到擔架旁,霍森的雙眼,牢牢注視着昏迷不醒的素馨,他顫抖的伸出手,想碰觸那蒼白如雪、被牧草割出無數細小傷痕的小臉,卻又膽怯收手,彷彿覺得碰觸她,就會傷害到她。

「她怎麼了?」他啞聲問。

「割牧草的農夫,一早就打電話通知,說她倒在枚草里昏迷不醒。急救人員猜測,她大慨是在天黑時,看不清路況,才會從產業道路滾下來,她身上的衣服,都被露水沾濕,肯定是倒在那裏大半夜了。」

「我找了她一整夜。」他喃喃自語,自責得想死去。

「可惜,你沒有找到她。」

「她還在發燒嗎?」

蕭煜天嚴肅的點頭。「急救人員說,她必須儘快就醫。」他看了看霍森,說道:「你搭下一輛救護車。」他相信,霍森亟需就醫的程度,不會亞於素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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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果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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