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我愛你啊……」素馨環抱着自己,遮掩手臂上的傷疤,熱淚盈眶,痛苦的喘着氣。「難道……這沒有半點意義?」
「拜託,你可不可以別把愛這個字掛在嘴邊?」他滿臉厭惡。「你真的懂得這個字怎麼寫嗎?」
無限鄙夷的,他緊抿着唇,揮手趕人。「可不可以請你滾出去,不要再打擾我和我的未婚妻,看到你就讓我倒胃口,你實在讓我想吐!」
當年,霍森會看上你,不過是同情,他把同情,誤以為是愛,他只是可憐你……
蘇菲說。
她醜陋的心,比醜陋的身體,更邪惡恐怖……
霍森說。
素馨喘着氣,卻壓不下心痛,止不住那些話不斷在腦海中翻騰。
你實在讓我想吐!
他擁着美艷的蘇菲,翻雲覆雨的畫面,都沒有他所說的話,更讓她心冷。
熱淚顆顆滾落,她幾乎可以聽見心碎的聲音。
你實在讓我想吐!
凝望着床上,那個她深深愛着的男人,他惡毒的言語,不斷在耳中迴響,她痛得無法思考,無法忍受,再也沒有辦法站在原地,甚至無法再多看被淚水模糊的他一眼。
素馨踉蹌退跌,狼狽的轉身,飛奔逃離這恐怖的一切。
【第十六章】
自從素馨奔逃出去后,屋內就陷入沉默。
蘇菲輕咬着唇,半坐起身來,用絲被覆蓋著裸露的曼妙身軀。這光滑細緻的身子,是她最大的驕傲,她也從來不吝惜讓別人欣賞。
但是,此時此刻,她卻覺得羞愧不己,急急要遮掩自己。
素馨的表情、素馨的眼神、素馨的眼淚,讓她想忘也忘不了,濃重的罪惡感,壓得她心頭沉重。她習以為常的裸露,成了殺傷力強大的武器,對素馨造成莫大傷害。
她親眼看見,霍森殘酷的言語,一字又一字、一句又一句,無情的打擊那個小女人,還刻出她心上跟身上的舊傷。她這才曉得,為什麼素馨不論寒暑,都穿着薄外套。
想當初,她還曾經告訴素馨,霍森最愛女人背部和肩上的曲線。
那些傷痕,是素馨心中最自卑的弱點。當霍森譏諷的踐踏素馨的弱點,一邊輕撫着她光滑的肩膀時,蘇菲只覺得毛骨驚然。
她也是女人,雖然總被男人捧在掌心,但她也能想像得到,遭受那樣的對待時,內心會有多麼疼痛。
然而,她的想像跟素馨親身感受到的,又有多大差距?
蘇菲離開床鋪,坐到角落去,跟霍森離得遠遠的。沒錯,她會答應霍森,演出這齣戲,是為了替霍森報仇,她親眼見到他受了多少苦。
但是——但是——
蘇菲有強烈的預感,知道自己可能己經犯下大錯。
「霍森,」她狐疑而困惑,遲疑的問。「我們是不是搞錯了?」
坐在床上的霍森,雙眸幽深,臉上沒有表情,眼神卻格外駭人。就連曾目睹他咬牙復健時,因極大痛苦而嘶吼、崩潰的蘇菲,都不曾見過他這麼可怕的模樣。
「搞錯什麼?」他冷淡如冰。
蘇菲也不是很確定。
「她的表情跟反應,並不像是絲毫不在乎你。」她回憶着,罪惡感更深了些。「相反的,我看得出,她很在乎——不,不只是在乎,她愛你!」
他冷笑着,笑聲卻空洞無比。
「她的演技很好,甚至比我還好。」那是演戲,只是演戲!他在心中,反覆提醒自己。
「不,那表情是演不出來的。」蘇菲搖頭,很肯定的說道:「我也是女人,分得出是真是假。」
「你在替她求情?」他挑眉,不可思議。
「我沒有。」她否認,美麗的碧藍大眼裏,滿是困擾。「沒錯,我痛恨她拋下你。但是,她明明至今還愛着你,怎麼可能在你出車禍時,丟下你掉頭就走?我們是不是誤會她了?」
他瞪着蘇菲。「你的說法,跟她的謊言簡直一模一樣。」
「如果,那不是謊言呢?」她問。
黝黑結實的男性身軀,狠狠一震,彷彿她說出的話,是鋒利的匕首,深插進他的心窩,戳穿仇恨的外殼,刺中他嚴密守護、不敢透露分毫的真心。
如果,那不是謊言呢?
霍森無法動彈,連呼吸都困難,耳邊彷彿又聽見素馨哭泣的懇求。
我愛你。
不要這樣對待我。
霍森,求求你。
她得知他發生車禍后,震驚的表情,眼裏難掩的心疼;她泣訴着,是凱曼逼她離去;她深愛着翔翔,深愛着他的兒子;她站在海報前,無語佇立,凝望着他的臉龐;她被他傷得心碎,踉蹌奔逃出去時,眼中的絕望……如果,那不是謊言呢?
他緊咬牙關,強忍着因為傷害她,而難以言喻的心痛。這種痛,甚至強過被她拋棄時的痛。
是對她的很,支撐他熬過這三年的歲月,他從地獄中爬出來,就是為了報復她。翔翔的出現,讓他錯愕,卻也成了他最佳的武器,他一步步的實現復仇,但為什麼心中總是隱隱作痛,還會在乎她的淚容、她的哀傷、她的聲聲呼喚?
當她昏倒在雨中,他毫不猶豫的衝出去,將她抱回屋子裏。
原本冷硬堅固的心防,充斥仇恨的心,就此漸漸軟化,愛恨交織,剪不斷、理還亂。
直到他無法剋制,在她熟睡時,顫抖的輕撫她粉嫩的容顏,憶起太多太多她的溫柔、她的深情。然後,她惺忪醒來,柔柔的吐出那一聲低喚。
霍森。
他狼狽的落荒而逃。
泉涌的柔情,讓他驚慌失措。
怎麼可能呢?他竟還在乎她?竟還為她心痛?竟還想將她緊抱入懷中,甚至為折磨她而祈求原諒?
不不不,他是恨她的!他要恨她!恨她!
他不能忘記她的滿嘴謊言;他不能忘記,她拋棄瀕臨死亡的他;他不能忘記,她曾說過愛他,卻在他最需要她的時候,逕自遠走高飛。
他痛恨自己,曾對她余情未了,更痛恨她,能讓他在那一瞬間,竟想拋下這段日子以來賴以維生的恨意。
於是,他慌了、亂了,瘋狂的丟出手中所有武器,要將她傷得更重,證實他不會再被她迷惑。
所以他找來蘇菲,合演了一齣戲,用最惡毒的方式,羞辱她、譏諷她,撕碎她的尊嚴與她的心。這齣戲的效果之好,遠遠超過他的預期,他幾乎可以聽見,她心頭淌血的聲音。
毫無疑問的,他報仇成功了。
但是,誰能來告訴他,為什麼他感受不到半點快樂?反倒感到心痛,甚至懊悔到想狠狠的痛揍自己一頓?
一旁的蘇菲,己經穿妥衣裳。她看着坐在床上、眼神空洞的男人,輕輕嘆了一口氣,誠心誠意的勸着。
「霍森,不要讓仇恨蒙蔽了你的雙眼。」她停了一會兒,看見他的雙手緊握成拳,用力到甚至滲出點點鮮血。
他的悔恨是如此顯而易見。
蘇非同情不己,卻知道自己這一時半刻,也幫不上什麼忙,她唯一能做的,只有一件事。「我回飯店去后,會儘快打電話給亞歷,請他把整件事情調查得更清楚些。」她不想留在這裏,罪惡感讓她坐立不安。
當她轉過身,預備離開的時候,霍森開口了。
「凱曼。」
「什麼?」她有些訝異,沒想到會再次聽見這個人的名字。凱曼掏空錢財潛逃后,他們為了保護霍森的名聲,把這個消息也封鎖了,霍森忙於復健,亞歷積極籌拍電影,都沒有心神去追查凱曼究竟躲到哪裏去了。
霍森沒有看她,只是說道:「告訴亞歷,去查凱曼。」
不知前因後果的蘇菲,沒有再多問,只是點了點頭。不過,她倒是很清楚,亞歷神通廣大,只要他認真起來,一定能很快找到凱曼。
「好的,我知道了。」說完,她走出房間,清脆的高跟鞋聲逐漸遠去。
四周,靜了下來。
靜得可怕。
霍森維持原來的姿勢,一動也不動,就像受到詛咒,己經化為石像。他會提起凱曼,是因為素馨曾說過,是凱曼要她離開,她才會錯失了得知他發生車禍的捎息。
但,那是她的謊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