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傳召
十一月二十一，雪花彷彿鵝毛片一般飄飄洒洒的從天而降。
整個世界都裹上了一層銀白色，顯得無比的純凈與美好。
也是這一天，張載將從林州挑選的五十三名孤兒送到了京城，當然，張載本人沒有來，負責運送這些孤兒的，是影衛軍。
可即便是由影衛軍負責運送，而不是走的人販子的渠道，這批孤兒也在路上死去了七人，本來是六十人的。
死去的七人中，大多數都是因水土不服生病而死，再加上冬天的寒冷天氣，這並不是很意外的事情。
五十三名孤兒，年紀從十歲到十四歲不等，林州那邊，十歲以下的孤兒儘管還有許多，但因為年紀太小，並不適合長途跋涉，張載便沒有將其送過來。
但即便是十歲，辛羸還是嫌棄太小了，這特么又不是建立少年兒童團，整那麼多半大小子來幹什麼呢？！
可不管辛羸在如何嫌棄，這群人都是他這格物學院如今唯一的學子。
格物小學那邊的學生，不僅還沒到能升大學的時候，那些學生的家長們，恐怕也不會願意讓他們來這格物學院，除非，同樣在格物小學念書的趙頵在趙曙的示意下來這格物學院……
可問題就在於，趙曙顯然是想藉此來敲打辛羸的。
微微一嘆，格物學院，中華歷史上最早成立的一所大學，就這麼倉促且簡陋的在只有三名教授和五十三個學生的情況下，開啟了！
身為教授的司馬雲、辛一和墨盾，在主教學樓前方，將五十三個孤兒排列好順序，然後站到了前方。
辛羸則緩緩的走上了高台，看了看台下那群面黃肌瘦的‘學生’們，他有些尷尬的清了清嗓子，道：“那麼，格物學院今日便算是正式開張了！”
草草的說完了這句話，辛羸就想撤了，他實在是玩不來自欺欺人的套路。
一旁，墨盾、辛一和司馬雲都是一臉古怪的看向辛羸。
司馬雲更是開口道：“十一郎，這便說完了？！”
辛羸尷尬的點了點頭：“對，說完了啊！”
司馬雲微微已翻白眼：“咱們學院不是跟國子監一般的地位嗎，記得當年國子監開辦的時候，可是由太祖皇帝說了很多的，像什麼辦學理念，國子訓等！”
辛羸滿臉無語，然後想了想，也是，然後，他看向台下的五十三名‘學生’，開口道：“我知道你們很疑惑，但是，就如同張知府告訴你們的一樣，你們來這兒，是學習兵法，甚至是學習其他格物知識的，等到你們學成之後，你們便有機會統領着大宋的官軍，去報仇！”
“但是，報仇，卻並不是你們該有的信念，你們的信念，必須是守護大宋，讓我們大宋在今後的日子，不再有任何一個因為戰事而出現的孤兒！”
“…………”
洋洋洒洒講了一刻鐘，辛羸不由得佩服起後世的校領導們，那些傢伙可都是隨隨便便就能講個好幾個小時的人啊！
“好了，我格物學院的校訓便是，發現，嘗試，改變！”辛羸說到這兒，然後看向辛一道：“辛一，今年就由你帶着他們開始練武以及修習部分兵法吧！”
“喏！”辛一鄭重點頭。
辛羸笑了笑，轉身走下高台，然後看向墨盾道：“墨先生，這學院建築鑄造的事兒，還得加快點速度才是！”
“加快速度？！”墨盾表示不太理解，就目前這種狀況來看，這一早規劃了八千畝範圍的學院，根本就用不上嘛，甚至於，最多十畝地就夠了……
辛羸微微一笑，道：“學生再少，學校也不能太小啊！”
笑着說了這一句，辛羸便拉着司馬雲一起離開了。
畢竟，這五十三個學生，一開始就是打算將其培養為軍事人才的，那麼，讓司馬雲去教琴棋書畫，那就沒必要了。
所以，乾脆甩給辛一去負責，回頭，等來年學生和教授都多了，辛羸才會將各個教授擅長的東西，給安排成不一樣的課程，甚至於，可以提供某些選修課！
這般想着，辛羸便離開了這兒，繼續帶着司馬雲到處去腐敗，反正無官一身輕，西域那邊有着辛七和三十六在，也不需要他在過去，至少，在沒有到最後最關鍵時刻的時候，他是不用去過問太多的。
回到家裏，辛羸和司馬雲圍坐在火爐邊上，下着象棋，夏娃在認真的研究數學題目，亞當則雙手撐着下巴，在那兒看着辛羸和司馬雲下棋。
響兒卻是在旁邊用酒樽溫酒。
酒樽裏面，酒液開始翻滾起來，響兒從一旁拿出一支筷子朝着翻滾的酒液裏面攪拌起來。
沸騰的酒液緩緩平息下去。
此時此刻，在皇宮內，趙曙滿臉嚴肅的坐在起居殿裏面，一邊披着奏摺，一邊將腳靠在竹籠上，在這竹籠裏面，有着點點火星閃爍。
片刻后，一個老太監迅速沖了過來，一臉慌張：“陛下，陛下，大事不好！”
“慌慌張張，成何體統？！”趙曙冷目看向那個慌張的太監，心底很是不悅。
那太監卻是顧不得這些，而是直接開口道：“陛下，安南軍，敗了！王師約於昆明與大理人交手，喪師八萬，如今，王師約更是被困在昆明以南的寧安城，只能固城而守！”
安南軍，敗了？！
十萬大軍攻打大理那撮爾小國，你卻敗了？
不僅敗了，還喪師八萬？！
“混賬！”趙曙咬牙切齒的站起身子來，一把將桌子上的筆墨紙硯推開，更是抓起鎮紙狠狠的砸在了地面上。
“敗了？！敗了？！這王師約是幹什麼吃的？！還喪師八萬？！啊，這混賬！”趙曙怒罵起來，心底怒火翻滾。
喪失八萬以及敗了，其實趙曙都可以不在乎，而他之所以如此在乎，便是因為之前他任命了王師約，而沒有任命辛羸為安南軍統帥。
記得在那之後，汴梁城內可有不少人為辛羸抱不平來着，如今王師約敗了，那豈不是說明了他趙曙當真是糊塗了么？！
“來人！”發泄了一番之後，等到心底的怒火平息了下來之後，趙曙目光閃爍着。
“陛下！”太監瑟瑟縮縮的趴在地上，緩緩的靠近過來。
趙曙陰沉着臉，開口道：“請樞密使、副使和四相入宮！”
“喏！”太監匆忙的應諾一聲，快速爬起來，轉身，然後小跑着離開。
片刻后，樞密使，樞密副使，四相都到了起居殿。
“參見陛下！”六人行禮。
趙曙淡淡的笑着讓眾人免禮並賜座，隨後，開口道：“安南軍，敗了，諸位想必都得到些許消息了吧？！”
六人沉默不語。
趙曙抓起桌子上的一份奏摺，緩緩的遞給了韓琦，韓琦看完之後，傳給歐陽修，接着一個一個的傳遞過去，沒多久，六人便看完了一遍，奏摺又回到了趙曙手邊。
“諸位愛卿以為，此時此刻，該如何是好？！”趙曙緩慢的開口問道。
韓琦沉默片刻，道：“再派援軍！”
樞密副使周通卻是搖了搖頭道：“既然已經敗了，且喪師八萬，就讓王師約撤回來吧，攻打大理之事，來年再說！”
趙曙仔細的看了樞密副使一眼，眼中閃爍起讚賞的意味。
畢竟，直接讓王師約撤回來的話，為什麼而敗，可以由得他們去說，可若是再派援軍，到時候，王師約之敗就不是‘非戰之罪’，而就是他王師約無能。
既然王師約無能，那麼，欽點王師約的趙曙，就是眼瞎！
趙曙又轉頭看向其他幾人，曾公亮笑着道：“老夫覺得，這兩個方法都可行！”
王矽皺了皺眉頭：“當撤！”
歐陽修搖了搖頭：“憑陛下做主！”
樞密使卻是笑了起來：“老夫覺得，應該再派援軍，掩過飾非，終究是下下策，就如同辛羸曾經說過的，人民的眼睛是雪亮雪亮的！”
反正他已經老了，幹不了幾年的樞密使就該辭官了，而且，從樞密副使故意討好陛下來看，下一任樞密使大概就是他了，而讓這樣的人坐上了樞密使的位置，從此，樞密使大概就只是宮裏養的狗了！
既然如此，他有必要為軍部，為將門，提攜起一位有足夠分量的人來。
例如，辛十一就很不錯！
“糊塗！這隆冬之際，再派援軍，豈不是會導致再喪師八萬，甚至更多？！”樞密副使赫然開口，直接指責起樞密使來。
韓琦卻是笑了笑，道：“陛下，臣以為樞密使所言有理，此時此刻，掩過飾非，並不會有太大的作用，不如，臣換個說法，假如陛下你是如今的汴京百姓，當得知這件事兒之後，你是更敬佩一個知過能改的官家呢，還是一個只會掩過飾非的官家呢？！”
韓琦這話一出口，趙曙愣住了。
而韓琦開口，便是那樞密副使也不敢指責了，甚至於，他這時候才想起，韓琦也在方才支持‘再派援軍’，也不知道他方才那一番話，是不是得罪了韓琦……
趙曙微微皺眉，靜靜的思考起來，他也沒有說自己並不是為了掩過飾非，畢竟，這六個人都是混跡官場至少二十年的老官員了，見微知著的能力，可相當不簡單。
的確，也的確只需要換位思考一下，他便知道，只有自己承認這一次欽點人選的錯誤，並且將這一場戰爭贏回來，才會平息民間的謠言。
否則，他是個無能昏君的謠言，只會越傳越真實！
沉默了良久，趙曙開口道：“來人，請辛十一！”
太監快速走了過來，應諾之後離去。
此時此刻，辛家宅院內，辛羸緩緩的喝着溫熱的酒。
司馬雲卻是笑了起來，道：“自四月以後，可再沒聽過十一郎作詩詞了，中秋文會，蘇子瞻可是以明月幾時有技驚四座，十一郎此時要不要即興來一首？！”
辛羸微微一愣，仔細想想，的確是很久很久都沒有‘作詩’了，要不直接承認自己江郎才盡算了？
但猶豫了片刻，看到司馬雲眼中的期許之色的時候，他又不忍心讓她失望，所謂為你寫詩嘛！
辛羸緩緩的放下了酒樽，道：“那我就先來一首描寫雪花的！”
“好啊好啊！”司馬雲本命趙雪雨，名字中帶着一個雪字，十一郎要寫描寫雪花的詩，她自然是歡喜的。
在眾人期許的目光下，辛羸看着庭院內飄蕩着的雪花，淡然開口：“一片兩片三四片。”
……！
幾人有些尷尬，但回頭一想，或許是轉折句，先抑后揚呢？！
但緊接着，辛羸開口道：“五片六片七八片。”
“……！”幾人目瞪口呆。
“千片萬片無數片！”
司馬雲小臉兒一垮：“十一郎……”
‘你也太敷衍了，你是不是不愛我了’等等類似的話語還沒說出口，便聽得辛羸突然道：“飛入蘆花總不見。”
這……！
不說司馬雲是何種表情，便是一旁不懂詩的亞當和夏娃都感覺頭皮一麻，有種毛骨悚然而又原來如此的感覺。
既然張大了嘴，滿臉不可思議。
“十一郎，你真厲害！”司馬雲由衷讚歎，眼睛裏閃現其某種崇拜的神色，一旁站着的辛一也是忍不住以一種崇拜的眼神看向辛羸。
周圍，夏娃，亞當，響兒，解釋滿眼小星星。
辛羸微微一笑，卻是突然想到三十六，若是那個傢伙在的話，大概會冷着臉瞥他一眼，心底暗罵，又是一個裝逼的！
哈哈哈！
想着想着，辛羸笑了起來。
也就是這個時候，門外響起了敲門聲。
辛羸扭頭示意了一下，辛一身子一閃，出現在門后，將房門打開。
門外，是個老太監。
老太監微微一愣，看向這邊，迅速下拜：“老奴見過舒國郡主，見過辛指揮使！”
“起來吧！”司馬雲淡然開口。
辛羸問道：“不知道公公來此，有何要事？！”
太監起身，輕笑：“辛指揮使，陛下傳召，還請指揮使與咱家一同入宮！”
“哦？”辛羸皺着眉頭，目光閃爍起來，不太明白這個時候趙曙找他是有什麼事！